汴京，至道元年四月的最后一日，前任皇帝宋太祖赵匡胤的最后一任妻子‘开宝皇后’宋氏于东宫病逝，时年四十四。


    当今圣上不为皇嫂成服，禁止大臣临丧，丧仪更是草率，连棺椁都没有与太祖合葬。


    神主牌位也没入太庙享后世香火！


    曾经的一国之母落得如此下场，群臣竟不敢多言。


    只因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王翰林只因说了句应当遵循旧礼下葬的公道话，触怒龙颜，被贬到滁州。


    ——被伤病折磨的皇帝，因着丹药的缘故，脾气是越发古怪、易怒了。


    京城之中真正悲伤的，恐怕只有寇家的娘子宋箬，大姐姐贵为皇后，好日子没过两天，年纪轻轻却病弱而死，这怎能让人释怀？


    好在宋家的根基在洛阳不在开封，暂时没有被清算迁怒的风险。


    紧接着，现任宰相吕蒙正罢相致仕归乡之后，在宰相的任命人选上，皇帝放弃了年轻的寇准，选择了六十岁行事更为稳重的吕端。


    五月，吕端被任命为宰相，出任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这位六十岁的宰相为官四十余载政治才能卓越，对他人的弹劾不辩解、不记恨，为官清廉大度，从未有贪污受贿之事，是个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的人。


    同时为了制衡宰相，避免其一家独大，让时任参知政事的寇准与宰相吕端‘分日押班知印，同升政事堂’隔日轮流执掌相府大计，平起平坐。


    这一系列动作很明显，迟暮的君王，在为儿子铺路，想要尽量平稳的完成政权交接。


    五月中旬，辽国决定以小股势力扣边试探，任命在雍熙北伐中俘虏杨业，杨老将军的大将韩德威为招讨使，带领一众将领，亲率一万五千军中精锐骑兵，在距离宋国最近的振武县集结。


    韩德威是北院宰相韩德让的亲弟弟，也是汉人出身，全仰仗着萧太后一手提拔才走到今日。


    他既不是部族的人没有兵权，又会带兵打仗，算是眼下最好的人选。


    这一支队伍由各部落交出的兵力组合而成，只听萧太后调遣，是精锐中的精锐。


    ——政权不稳，萧太后并不放心让部族领兵出征，不得已交出了自己手里，除了拱卫上京之外的所有骑兵。


    好在耶律休哥虽伤病缠身，但好歹也能震慑群臣，短时间内不至于出岔子。


    另一队人马则由李殊作为使臣，早已在定下作战时，便从上京出发前往西夏。


    ——————


    五月，西夏的天气十分凉爽，李殊穿着全套使臣服饰，早已热得不行，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有余。


    汗水顺着鼻尖滴落。李殊却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继续等，身后是一同前往的辽国使臣们。


    “进来！”帐篷里响起人声，守卫只领了为首的李殊进入营帐。


    摊在榻上的人明显刚刚睡醒，这位正是李殊此行的目的之一，罗朗威族十六府大首领马翰。


    虽然辽国从没将小小西夏放在眼里，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当然要集结所有力量，毕竟光靠那一万多的骑兵，想要攻城略地还是有些不够看。


    “你看这，一群兔崽子也不叫醒我，哪儿有晾着使臣的道理？”马翰嘴上客套着，却并不起身，懒洋洋的靠在榻上，并没将李殊放在眼里。


    辽国的贵族他惹不起，可却没把区区一个汉人放在眼里，之前西夏一直臣服于大宋做一个州县，他看汉人能舒服吗？


    而且这人一看就是汉人面孔，辽国以各部落为尊，他们可不会作这副打扮，也不怪小兵都能将他晾上半天。


    派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使臣前来，辽国能有什么大事儿？


    “兄弟坐！咱们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李殊站的端正，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马翰大首领，李某有话直说，此次前来，是为了劝西夏出兵，与辽国一起攻打大宋。”


    马翰翻身坐了起来：“...你说我们？”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出声来。


    蓦的笑声戛然而止，马翰的眼神骤然冰冷下来，其中满含杀意。


    “看在你是使臣的份儿上，今天饶你不死，滚吧！”


    守卫也是满脸怒容，立刻动手赶人：“我呸，还使臣呢？不知道去年我西夏各部围攻宋朝，被李继隆打得大败不说，连我西夏党项首领李继捧都被活捉、其弟李继迁溃逃，还打?”


    李殊挣脱守卫的钳制，脸上挂起一抹嘲笑。


    “马首领这是被人打怕了？甘愿认栽？难怪你哪怕有十六府的支持，也坐不上西夏之主的位置！”


    这话立刻激得马翰头发倒竖，脸色涨红：“竖子安敢！拿我的刀来！”


    谁知李殊仗着对方没找着刀，愣是往前凑：“欺软怕硬！难怪你们西夏对大宋奴颜婢膝，降了又反，反了又降！！”


    “我看你就是不敢出兵！你算什么爷们？你简直活的像个笑话！”


    “啊！！！”马翰已经被气到失控，一把抄起面前的桌子，就要砸向面前的李殊。


    账外听到动静的辽国使臣和守卫立即入账，眼看这场景都惊呆了，赶紧劝阻马翰。


    李殊冷笑着继续拱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往这儿砸，用点儿劲儿！今日弄死我，明日你全族给我陪葬！”


    “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我劝马首领三思而行。”随使臣前来的耶律宏庆适时出声提醒：“不知西夏是不是能承受的住我辽国的怒火？”


    这番话像一桶冰水，让马翰清醒了过来。


    想必他能明白这次出兵是必然之事。


    终于能坐下来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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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一谈出兵事宜了，掌握主动权的李殊抖了抖衣领，又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李殊一行终于成功说服一直与宋朝有嫌隙的党项族、罗朗威族十六府大首领马翰、勒浪嵬族等人，领数万骑兵发兵振武县，与辽军碰头，合兵攻打大宋。


    这场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韩德威领兵南下，因为麾下都是骑兵，所以机动性很高，时间上也占了便宜。


    他率军从振武县出发，沿着山谷小道前行，成功避开了宋军防御工事和重兵布防点。


    有道是出奇制胜，依赖于骑兵的迅捷速度，韩德威准备直扑府州完成奇袭。


    快马行军一日之后，军队即将抵达子河汊，行军速度慢了下来，此时行程已经过半，根据线人来报，镇守府州的永安节度使折御卿出巡不在府州内。


    他们此行早已算好了时间，大军抵达时宋军群龙无首，想来这场战斗因该十分顺利。


    而西夏各部族是被李殊以部分宋朝国土为代价，‘强行’说服出兵的。


    反正打下来，大家见者有份儿。


    来的又都是精锐骑兵，大家这会儿都卯着劲儿呢，韩德威也知道，此行的目的就是顺利拿下府州。


    有甜头到手，朝中各部族才会乖乖听从调遣，手握兵权的部族就像一把利器，不受掌控的利刃出鞘必定见血，只有饮饱了血才会归鞘。


    若没有足够的甜头，就要当心被它反噬。


    而府州无疑是最好的对象，一来府州地处宋朝西北边境，是防御西夏和辽国的重要地方。


    攻下府州便可进一步威胁宋朝河东地区，从而对燕云地区形成更稳固的控制，总之，府州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子河汊。


    这里是辽军从振武出发，进攻府州的必经之路。


    子河汊地处山区，地势险要，多山谷小径、悬崖峭壁，周边山脉环绕起伏较大，又多河流纵横将河谷切割得横七竖八，这样复杂的地势对骑兵并不友好。


    辽军的行军速度减缓，沿着山谷小路行进，生怕马蹄陷入浅滩，走的十分谨慎。


    前面部分人马已经上山，后面的还在河谷中。


    山里很是安静，仿佛连虫鸣鸟叫都没有，连风都静止了。


    然而狭小的山道行马艰难，加上河谷中流水潺潺，没人发现这一点。


    前往开路的探子在高处挥动旌旗，表示前方一切正常，韩德威将心放回肚子里，总算是长舒一口气。


    前面越靠近府州地势越平坦，整体从山谷过渡到开阔的平原，只要过了子河汊、只要过了子河汊，这次的奇袭就成功了一大半。


    走在队伍中段的韩德威心头一颤，□□的马也顿住步伐不肯往前一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