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野商】

作品:《帮主到账世家娇夫一对

    这二人说起科举,又说起科举里的顶替、分榜、不公。


    雅间连墙带地烧暖,气氛融融。


    席间都是常往来合作的,说话也不避讳。


    “这顶替也就罢了,一小些人,分榜却是应试学子都有关碍,就因为某处学生用心,会念书了些,就不许他们凭本事赢过其他地方人?”


    问话的高眉瞪眼。


    “正是好没道理。老兄,何谓公平,一张榜、一条线、一杆秤!”


    搭腔的顿杯振振。


    不因它籍贯、样貌、家世、年纪性别种种,竟分而取之,才算公平。你地方民风彪悍,或花色性野惫懒,不念书便寻其他的门路,如何因念书榜上你们一个都上不了就闹,如何一闹就要分润便宜。


    如此做派,取出的便不是最佳等第的,日久自是质堕品滑,榜无信义。


    做生意没有这样道理。


    这世间事往来更替,也实在越不过做生意的道理。


    帮主剥着烘豆,听了一耳朵,笑道:“这科举弊端虽多,比从前的推选好一些。”


    也算是个流通之道。


    陪坐乡绅赞同,他若没有读书,说不得如今还在土里苦耕,做一世农户。


    女郎又道:“然而课业分得粗糙,书目不修,门路门槛,也设得简陋。”


    莫说卖书读书教书人手上那典籍,多少讹误在上头,就是考核评第之事,也是个糊涂根本。


    题无需解,题不止一解,题如今错解,而学子最该问的,甚至应是那句:出题人何以考评众人。


    “咱们这里念书风气寻常,还是帮主那里文献著述丰厚,读书人多。”


    卖书老板除了卖书,也做雠校之事,自产自销。生意来往间对各处买卖好不好做很有感触。


    “还好,还好,我那里也有许多国子监太学出来的学生,京里培养过的学子到底不同。”


    国子监出身的陆美和念过太学的苏云卿互看一眼,又悄笑着与帮主侧目。


    “太学喔,那是,他们年轻人热闹,前阵还有消息,说是学子为了什么人出头,这不公之处啊,他们也有情绪。诶这道菜好,这是本地名菜——”


    恰好新菜又上来一列,卖书老板招呼。众人一看,里头有一盘奇奇怪怪短圆蹭亮之物,黑不溜秋。


    “这是……蛹么。”


    “没错,炸蚕蛹!”卖书老板欢喜应声,这是他自小吃惯的好东西。


    老哥热情介绍做法。


    金黄酥脆,这么切那么切……


    席上陆美闻之乍舌,苏云卿安分饮茶,帮主默默含笑以对,筷箸一转,夹来一个鸡腿占满自己菜碟。


    桑蚕吐丝已是辛苦,就放过它罢!


    本座光以为南疆多食虫,竟不知天寒地冻地界也能寻出这么多宝贝,多得能成了名菜。


    帮主大为震动。


    老陶在一旁看到,不由哈哈直乐,帮主素来温厚,志洁行正,不形于声色,然而桌上这一桩,还是能摇动女郎心呐。


    他把那盘虫子往勇叔那儿一塞:“都给你,整桌就你吃它,快别放郎君面前吓唬。”


    又故意闹帮主。


    “最近我修行有得,”他哪儿修行过,不过出门在外见过异邦矇论,胡诌道,“这过日子有一条啊,就是‘放下我执’,帮主……”


    女郎抬手一挡:“好说,放下‘放下我执’,这件事本身就是放下我执。”


    论辩题,岂不比身手更敏捷。


    帮主给左边两位小友另拿一叠小巧麦馃。


    我等还是吃点自小相知相识、相交有年的。


    众人哈哈笑过,做生意的消息灵便,又说起北面游牧的小朝廷。他们这地方离北疆近,往前再走一走,就能和外邦做生意。


    老朱道:“他们那个老皇帝,也挺推崇和为贵。”


    天下太平,都别打仗。


    帮主笑:“和气致祥嘛,谁不爱人和邦睦。”


    也是很巧,所有帝王都爱和而安稳世道。


    和平之剑锋利。无人不爱和平。


    即使最好战的野心家,也将歌颂和平,在他登基之后,在他妄图借助和平,以天下安稳的名义,躲避无穷尽刺杀反叛的时候,在枕戈不能安稳而眠的岁月里,他将不停歌颂和平。


    几人尝了南来北往的菜,换饮内交外易的茶。


    又叫来轻歌曼舞款款醉心养神。


    帮主顾着苏陆兄弟,看他们一个越桌夹糕吃得欢喜,一个端坐拍袖扯回弟弟,笑着由得主家招待他们。


    胡饮海沁里,七八张嘴,十来张脸,便不聊正事,也各有思路不同。


    思路不同,也是平常,桌上朋友吃吃喝喝即可,不讨题论策,不观评世道人心。


    志行衡观的取向若一样,那是知己,知己三五人足矣,若是人人都所见略同、知己满天下,这野生知己多得——都能结党成一个派系。岂不费心。


    帮主填饱肚子,见他们几个商人围着闲话打转,便没耐性。


    难得各家都在,不如把下年的生意谈了,铺垫这许久,又送陪客又送歌舞,有何话藏掖打算隔日细谈?如今就说,本座还须留着日程陪小友转去呢。


    于是几个老板乐陶陶推开盘盏残羹,叫来笔墨你一句我一句开始拟章程,陪坐的朋友邀苏陆兄弟另起张桌子打棋玩。


    苏云卿不熟这些取乐戏目,陆美倒玩过,一瞧和京里玩法差不多,想是商旅见多识广,特地选的京城一带玩法。


    他揉了揉脸,迷糊眼睛道:“不玩了吧,我还是回去躺躺。”


    吃饱就睏。


    他们是客,自然意愿优先,陈祥笑道:“这里回去有段路,不若隔壁厢房泡个脚,歇一歇,帮主他们还有阵聊呢,陆哥是先回去还是和帮主一起回?”


    苏云卿看了一眼他,推拒道:“不必顾我们,我们自回去了。”


    斜地里插进来一个女声。原来帮主一直留意着这厢。


    “马上好,两句话等我一下。”


    女郎卷了桌上账本,朝众人收尾。


    “不急,外间等帮主。”


    苏云卿道。他取回侍从捧来的两件披风,又请众人留步。


    苏陆二人一起往外走,雅间外头是半壁长廊,顶上方斗朱拱,边上是青灰砖墙,嵌几扇假窗。


    兄弟两人沿墙走出一段。


    陆美见没有人跟出来,又揉了揉脸,再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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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肚子。“帮主不用急着和我们一起回嘛,她特地见人来的,顺道带我们玩一段,又不是特地游玩,顺道见人。”


    “你怎么知道本座不是特地带你们兄弟出来玩,顺道会个江湖朋友。”


    背后女郎搭上来,一人一肩。


    苏云卿一顿,见陆美并无异色,便也跟着女郎力道往前走。


    “帮主办好正事了?”


    “没什么正事。”女郎扬扬手里账册,“这种东西,让史七看。”


    本座就是个跑腿。


    被帮里丢出来联络感情,观赏沿途尘土的。


    苏云卿笑着点头:“特地游玩,顺道见人。”


    陆美跟一句:“特地到这么远的小城游玩喔。”


    女郎借着他们两个的肩膀蹭一段路,厚颜道:“不错。”


    “要试澡堂么。”她心血来潮。


    云卿公子骤然不语,陆美嘴快回绝:“不要。帮主,我更想看杀猪。”


    ……


    好奇特的心愿。


    等着,厨下去问问门路。


    *


    杀猪声一时半刻听不着,历练功课却是十天半月不懈怠的。


    帮主边和苏陆散步回去,边问:“这酒席热闹,看出什么?”


    陆美想了想,啊,好吃的似乎是糊糊裹肉炸了炸。


    苏云卿倒答得上来:“嗯……几大商户都有互通?”


    陶姓老板喊来的人,用的是南海商人的货,朱姓老板能替弓老板做主,他请来的乡绅又与本地卖书商客熟识。


    各有联络,各有信任。


    来的商户也是天南海北都有,帮主的帮派与他们合作,生意大概也做到了天南海北。


    难怪外邦都要派使臣去帮里拜会。


    那使臣已在路上,帮主不曾瞒他们二人。


    女郎竖个拇指。


    看看,太学里念过一年,还被邀去藏书阁讲学、校注的水平。


    和国子监的小吃货就是不同。


    这么细心,难怪檀乐看得上你弟,却不敢把你留宫里啊。


    细腻沉厚,不宜幽居深宫,惟恐日久而生暮气,岂不是负了旧友情义。


    诶,帮主心道,她也好说你无趣,她那宫里才是无趣。


    她直起身,叫车,这不有羊车么。


    回屋歇一会,等空出肚皮,我们再出门逛正经的。


    *


    这正经的到底没一起逛着。


    帮主贪睡,一觉直至夜间。苏陆二人也已知她习惯,见她屋里没有动静,便不打扰,两兄弟自己在外转悠半日。


    苏云卿原是想去书铺瞧瞧,但又怕是那位勇叔的生意,平白惊动东家,给人添麻烦。


    他由着侍从推介这销金窟里的各处消遣,比量一圈,竟多是聚乐浮靡之所。


    不愧是销金窟。


    莫说如今花用有限,就是做宰相公子的时候,也不曾这样买笑追欢。


    四下一看,竟是那处荒野桃林最风雅。


    于是陆美索性将他一拉,二人出了此处大门,去小城里逛景。


    探探寻常菜摊,游游人家巷陌。


    这一游,叫他们又游出一桩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