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肆拾肆

作品:《金银阙

    馄饨摊的老板看着浑浑噩噩走在路上的人,他低头弄着手上的混沌馅儿,犹豫再三,最后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元烨走去。


    “大人,要不要来碗馄饨填填肚子?”


    元烨回神,但依旧呆呆愣愣。


    见状,馄饨老板弯腰引着他去了旁边的桌位。


    “草民给大人来碗肉馅的吧?”


    元烨又陷入神游,完全没有听到在他身边的人说了什么。等馄饨端上来,他拿起汤勺毫不犹豫舀一勺便放入嘴中,直至被烫到,他才恍然醒悟。


    馄饨老板一直在旁边偷偷看他,直到听见他被烫到时的痛苦闷哼,想过去看看又怕打搅元烨,迟迟不敢上前。


    元烨倒了桌上的茶水,然后含入嘴中,反复几次,嘴里那灼烧感才淡了些。


    “多少钱?”


    “三文钱。”


    元烨从钱袋中取了三个铜板,然后递给了他。这馄饨他怕是吃不下,当即起身准备离开。只见,馄饨老板突然毫无预兆地跪在他脚边。


    “求元大人为草民做主。”


    元烨再混沌的大脑,此刻也完全清醒了过来。


    司徒馥的伤口再次裂开,不得已请了林净过来处理。


    “你这伤口老是绷开,就不能注意一下吗?平时少动趴着,才能好得快。”


    林净何尝不知,司徒馥的处境,但她依旧忍不住想要凶她几句。


    “知晓了,林姑娘。”可下次如有突发情况,她依旧会如此选择。


    上好药后,林净又嘱咐了司徒馥几句,便提着药箱走了。画春去送了人,画秋走近给司徒馥牵了牵被角。


    司徒馥趴着,很难受的将头转向了其他地方,动作不敢太大,怕伤口再次崩裂。


    “小姐可有讨厌奴婢?”


    司徒馥疑惑回头,正巧与画秋含泪的双眼碰上。她不讨厌她。


    “我想栽培你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奴婢明白。”


    “画春是前辈,你敬着她便可。其余不必多想。”


    “奴婢谨记。”


    “日后这话便不用再说,与其一直询问我,不如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更为讨喜。”


    画秋愣住了,她没想到司徒馥会不耐。


    “奴婢僭越了。”


    司徒馥点了点头,便让她下去,她休息了会,画春便从外面回来。“奴婢在屋子里闻到了青公子的气息。”


    青公子,也即是青少爷。


    画春一句话便将司徒馥的困意给驱散,床上的人突然就睁大了眼睛,不断在心里吐槽画春那比狗还好的鼻子。


    她未曾瞒着她。


    “阿青回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们抹除痕迹的能力还是很值得人称赞。


    “奴婢也不知晓,但一进屋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奴婢很确信不是小姐身上的,这股气息陌生而熟悉。”


    司徒馥不知该如何作答,画春说的没错,司徒青只见了她一人,她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说。


    “你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见面。”


    画春扑哧一笑,脸上的神情瞬间绷不住,最后她只能捂着嘴笑。


    “小姐在说什么?不能因为奴婢小时候和青公子一起走失过,便与他们那般那样诬陷奴婢。奴婢对青公子可没有半点爱慕之心,也是看在小姐的份上才与他知交。”


    司徒馥还未开口,便被画春打断。


    “好了,小姐,您要是再打趣奴婢,奴婢也要打趣您了,那兰陵世子俊逸非凡,眼下纨绔收心,迷途知返,全是小姐的功劳;那元大人飘逸清正,从对小姐爱搭不理,到现在一次次救小姐水深火热,小姐是更喜欢痴情的兰陵世子,还是高冷周正的元大人?”


    司徒馥见画春这般模样,本想呵斥两句,但对方却笑得如此开怀——大抵是许久未从画春身上看见这般肆意的笑容,她竟也跟着一起轻笑起来。


    “两个我都不喜欢。一个太幼稚,一个太冷漠。我喜欢阳光明媚,有气度的男子。”


    画春佯装痛惜。


    “肃王周身倒是阳刚气盛,既有气度,又有地位,只可惜杀气过重,太寡淡了些。”她顿了一会,不暇思索,“比元大人还要寡淡。”


    司徒馥的脑海中突然出现符年那日掐她脖子的场景,脸色也随即冷了下来。


    “不止寡淡,还很无情、比想象中的还要无情。”


    画春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战场上厮杀的将军,天生自带戾气,但他保家护国,诛杀的是企图吞并他国虐夺他国资源与财富的可恨之人。害怕自然消减,取而代之的是崇敬。


    “奴婢嘴真贱,怎得提到他了?”


    主仆二人又闹了一会,才罢休。


    而此时皇宫早已暗流涌动,坤宁宫宫内,宫女太监站了满满大殿,每个人都谨小慎微。


    内室,太医正替皇后把着脉。


    “娘娘脉像平稳,小皇子安康,至于还未临盆,娘娘无需担忧,这是正常症状,保持身心愉悦,对娘娘和小皇子都好。”


    皇后收回了手,抚了抚泛痛的脑门。


    “本宫怕到时候有人趁人之危,就算皇子生下来也活不了。”


    李院正起身,跪在皇后脚边:


    “臣会竭力护小皇子周全。”


    皇后知晓李院正忠心,但皇上对她没什么耐心与宠爱,她只能靠肚子里的孩子赌一把。成,她便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败,她便与她的家族一同被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


    李院正知晓皇后的心思,他劝道:


    “眼下时机未成熟,娘娘不要轻举妄动,二皇子是个劲敌,大皇子赈灾有功,此次归京,皇上必定会嘉赏,包括不限于储君之位或王爷封地之尊。臣建议娘娘,帮大皇子成功归京。让二人龙虎相斗。”


    “本宫自是知晓,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大皇子也非平庸之辈,他二人若不元气大伤,死的将是我儿。”


    年龄差距过大,让年轻的皇后不得不安排好幼子的未来。


    “皇上身体康健,再有二十年不是没有可能。”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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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对话,二人小心翼翼,声音低得只彼此能听见。这宫里每个人都如履薄冰般活着。


    而此时远在扬州赈灾的云诘,正收拾东西准备归京,临行前,他留下书信一封托知府交给那个秘密给他送钱的当地豪绅,表明合作态度,与示好意愿。


    “此次扬州水患,本宫已解决,流民饥荒朝廷也开放粮仓,至于被大水冲毁的建筑,本宫也与工部协商,筹谋划策重建,线下一切顺利,扬州也重建得差不多了,本宫该回去复命。杜知州,这些日子多谢您的照顾了。”


    杜景拱了拱手。


    “大皇子客气了,这些都是臣的分内之事。”杜景双眉微蹙,犹豫再三,“大皇子……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云诘知晓杜景公正无私,他既有事便是真的有事。“但说无妨。”


    “微臣来扬州赴任,远离洛京千万里,杜府杜黎任司马监监正,大皇子归京后,可否看在微臣的面上照佛一二,他性情执拗不通变故,常常得罪人。微臣怕他没了管束,便被人陷害下狱,这事谁都说不准。”怕云诘不信,杜京发誓道:“他绝非草莽无能之辈,大皇子回去后自可考察,如若与微臣说的有二样,大皇子任其自生自灭。”


    云诘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后面跟着一众护卫队,云诘上了马车,回望了扬州城一眼,映入脑海中的便是一张妖艳无比的脸,媚而不俗。


    一想到马上回去便可见到,他心里有个地方暖暖的。没日没夜奔波,看望灾民,与工部开会治理水患,他不修边幅,人黑瘦了不少。


    云诘在马车上照镜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模样,他都被自己吓到,马车里,他不断想着回洛京之后的事情。


    这次能顺利赈灾,司徒馥是极大功臣。如若没有她提供的那几百万银子,扬州城也不可能会这么快治理妥当。因此,他决定先去看望司徒馥。


    所以他检查了全身,哪里都不满意,为了江将自己收拾妥当,一路上他都尽情的吃,想把自己瘦成排骨的身材养回来。还刮了侧边细小的胡渣,以及没太注意破旧的衣裳。如果不是身上还戴着金玉饰品,云诘想,他大概与流浪的乞丐没甚区别。


    马车走过一个又一个城池,云诘一路将路上看到的稀奇小玩意都买了下来,还专门准备了一个木箱装点。闲下来时,他在马车里除了看书就是研究那些小玩意。例如会自动转的木器,还有阴阳梳等等稀奇古怪的小物件。


    在扬州这大半年,虽然他未与司徒馥通过一次书信,但他知道,背后那个富商给他捐的钱是司徒馥的授意。一想到此,他便对司徒馥有了不同的看法。


    马车经过平坦的山路,经过河流边,经过青草地,经过密林,最后穿越一片青翠的竹林。云诘以为自己会平安归京,到底是在扬州的这些日子嗟磨了他的敏感性,一心只想救人的他,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险境无所察觉。


    黑衣人蜂涌蛰伏,弓箭手已搭好利箭,风声鹤唳,竹叶簌簌吹落、盘旋、打转、落响。一场争夺的暗杀悄无声息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