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三十一年冬7

作品:《第三十一年冬

    第七章


    顾枝枝高中毕业后,因为没有考上公办好的大学,就没再继续念书了。虽然考的分数,可以去念民办的本科,但因为学杂费很高,她没有任何犹豫,决定放弃不再继续念书。


    因为她知道,念四年民办大学,要花很多钱,家里是不会同意的。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耳边经常听到父母总说家里没钱,要她懂事听话,多帮衬家里。她从小就很清楚的知道,家里并不会给她花很多钱。


    所以初高中她一直很争气,考的都是公办学校。


    公办学校学杂费要不了什么钱,她平日里也是省吃俭用,可以说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不论是念书,还是生活,她都没有用过家里多少钱。


    可同为子女,父母对她和她哥却是天壤之别。父母对她的教育是,少让家里操心,多帮家里干活。父母赚钱都不容易。


    但对她哥哥却是无限包容。


    即便他没有考上好的大学,还可以继续复读。即便复读没有考上,可以去念大专职高。


    顾枝枝的爸妈说,男生要是没学历,将来都不好找老婆。想要出人头地,得要念书。


    砸锅卖铁都得要念。


    不管是念的什么学校,花多少钱,都得念。


    但这些话,他们从未对顾枝枝说过。


    在顾枝枝考上城里的高中,去城里念书后,就不像在镇上念初中走读那样,每天都可以回家帮家里做家务活。所以每次放月假,她坐公交车回家时,父母都会吵架。明里暗里说一些特别难听的话,说家里吃饭的人多,但赚钱的人少。


    别人家里,都是赚钱的。


    再看看咱们自己家,全部都是花钱的。


    顾枝枝低头吃饭。


    不敢抬眼。


    生怕一抬眼,眼泪就顺势就落下来了。


    所以在知道自己没有考上大学后,那个盛夏,她就开始找工作了。


    但因为年纪小,也没什么学历,除了进厂,也做不了别的。可在进厂做了一段时间后,她实在受不了里面的环境和工作强度,就离职了。


    那年顾枝枝刚满十八岁,满脸的胶原蛋白。


    她年轻漂亮,身材好。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不分年龄层次,都爱找她玩。


    在县城电子厂里上班的员工们,大多都是小学初中的学历,有的甚至都没有念过书。他们常年在密闭的环境里生活,圈子范围小,平常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活动。


    眼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人,各个都新奇。尤其是男人们,他们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顾枝枝的到来,让他们莫名兴奋。


    在厂里上班的中年女人,大多打扮的花枝招展。乍一看,也不差。但每天来来回回打交道,男人们早就看腻了,有的说不定都玩腻了。


    女人们也在这样的男欢女爱里,混成了人精。


    知道顾枝枝是新来的,又年轻,讨男人们喜欢,就排挤她,故意针对她。


    男人们对她越好,越是照顾。


    在暗地里,她遭受到的霸凌和欺负,就越发变本加厉。


    她的衣服时不时的会掉在地上,洗脸的毛巾里面,还能找出针头。就连她穿的鞋子,都会有死老鼠。


    有好心的同事提醒她,以后上班的时候,不要穿裙子和短裤,尽量裹的严实点。也不要跟厂里的男人接触,就连对视都不要。


    顾枝枝问,为什么。


    穿衣都没了自由。


    她才十八岁。


    正是爱美的年纪,夏天热,不穿裙子和短裤,穿什么?


    同事说,“因为你年轻,招男人喜欢。就会被其他女的嫉妒,让你不好过。当然,我只是处于好心提醒,毕竟我也不愿意掺合到这种男女之事上来。”


    顾枝枝年纪小,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


    就成了众矢之的,大家不去讨伐男性没有边界感,不论在哪个年龄层次,结了婚还是没结婚的,见到年轻漂亮的女性,就像是无脑苍蝇一样,死死盯着。却在苛责同为女性的穿衣,成为了所谓勾引男人的主责。


    因为被针对,她住的宿舍,大家的东西都没事,就她的东西,没一件是好的。


    厂里包吃住,男女都同住一栋楼,分在不同楼层。


    女人们抽烟喝酒,私下跟男人聊天骚话连篇。而男人们,手里聊着的女人,又不止一个。


    今天跟这个聊着聊着滚了床单,明天继续换一个女人聊。


    最终目的,不过都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


    女人们也明知男人本性,却前赴后继的沉沦。


    那两个月,顾枝枝对男女关系,厌恶到了顶峰。


    所以那时候的她,在心里暗暗里发誓,她以后一定要赚很多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逃离那样恶臭的环境。


    也远离男人。


    因为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努力赚钱,所以在离开了电子厂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顾枝枝都在学习不同的技能,以便谋生。


    而并非是将希望寄托在感情婚姻之上,去浪费时间。


    或是她努力上进,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机缘巧合下,她接触到了美容行业,开启了另外一种人生。本来她就很漂亮,皮肤又白,加上吃苦肯学。很快,她便从美容学徒,做到了美容师。


    再到美容顾问和首席美容师。


    她的月薪也从一两千,跨越到了一两万。甚至年底还有分红,她也成为了别人口中优秀的女性。


    那之后的几年,追她的人也不少。


    但她都无心谈感情。


    可能是因为在电子厂上班时那一段不好的经历,导致她很排斥接触异性。离开了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后,她不谈感情,只拼了命地去赚钱。


    在她出来工作的第一年,她妈妈就很直白地告诉她,家里现在缺钱,你也出来工作了,适当时要补贴家里一些。


    尽管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学徒,每个月到手工资,只有一千多块。


    但在刚出来工作的第一年,竟然给了家里五千钱。那都是她平常省吃俭用,再加外出兼职攒下来的。


    全部交与家中。


    到后来工作开始稳定,每年给家里的钱,也从一万,再到二万,最高一次给过三万。


    因为那时候,她妈妈知道她的工资并不低。


    所以就跟她说,现在外面杂七杂八的人太多,你一个女孩子,手头里不要放那么多钱,别人盯上不好。


    你放妈这里,妈给你存着。


    等你将来,结婚嫁人了,妈都给当陪嫁。


    到时候大家都说你嫁得好。


    妈妈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结果谁知道呢。


    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说帮她先存着的那笔钱,始终不知去向。


    就在顾枝枝说出,想要夏辉映把她之前给家里的钱,拿出来一并还给她后,夏辉映直接倒在地上大哭,“枝枝啊,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二十万不二十万的,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多钱,在妈妈这里了!苍天老爷啊,这是什么世道,出嫁了的女儿,还要问娘家要二十万的。”


    “大家来评评理啊。”


    “呜呜呜呜。”


    “……”


    顾枝枝浑身发冷。


    她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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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她的亲生母亲,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记得最开始她妈妈想要她给家里钱时,说的很好听。说什么小额钱给家里补贴家用,毕竟父母也拉扯你长大,也花了不少钱,这个顾枝枝可以理解。


    后来赚了钱,她给家里的大额现金,她妈每次说的也都是,这是给你存的陪嫁。妈都给你攒着的,你放妈妈这里越多啊,到时候给你的陪嫁就越丰厚。


    包括后面结婚时,男方给的彩礼钱,也都说的是先帮忙存着。


    可是等真的结婚后,发现之前说存着钱的那张卡里,并没有钱时,她妈妈的说法,就换成了,算是妈妈跟你借的那笔钱,会一点点慢慢还给你的。


    到现在,她要离婚了,问她妈要这笔钱时,却又变成了让她百口莫辩的说法。


    她的亲生母亲像众人哭诉,她这个已经出嫁了的女儿,竟然问娘家要钱。


    而且是整整二十万。


    左邻右舍见有热闹看,都探出了脑袋。


    有人问:“怀业他妈妈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还有人接话:“是啊,你说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还闹上了?”


    怀业。


    说的是顾枝枝的哥哥,顾怀业。


    平日里夏辉映都让大家这么喊她。


    众人也都知,她有一个宝贝的不得了的儿子。


    至于那个女儿,听说很不懂事。


    花钱大手大脚的。


    眼下都出嫁了,还来问娘家要钱?


    隔壁的大婶说,“确实没这个理啊,这哪有出嫁的女儿,还跑回娘家要钱的。说出去怪让人笑话的。”


    “到底还是生儿子好啊,还能往家里带一个回来,带一个还能生一窝。”


    “你看这生个女儿,还得贴钱。”


    “……”


    人群里的大妈大婶听了夏辉映的哭诉后,都在指责顾枝枝,时间就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年顾枝枝十八岁。


    无意掺合男女之事的她,也被周围的成年女性,推着买单。


    所有的人,把错都归在了她的身上。


    并没有人会在意,她给出去的那些钱,大多都是她自己辛苦赚来的。另外一部分是男方给的彩礼,算是给婚后女方的一笔保障。但这笔钱,也没有到她手里。


    当初结婚时,因为这笔钱她没有带回男方家里,陪嫁也只有几床被子和衣服鞋子,她从她结婚过门到男方家的第一天开始,就被男方一家人明嘲暗讽。


    到后来他们也不装了。


    直接升级为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嘴里骂骂咧咧的,永远都是,你顾枝枝算个什么东西,没带陪嫁就算了,就连当初给的彩礼,都一并吞了。


    你们家简直就是在卖女儿!


    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说的那些话,她都忍了。


    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日子过得这么糟糕,是她自己无能。


    但在此刻。


    刺向她的利刃,是怀胎十月,将她带到这人世间走一趟的亲生母亲!


    她的另外半条命,在此刻也死掉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此后那个忍气吞声的顾枝枝,已经不复存在。


    人群里,冷遥知和凌雪,在跟大婶们吵的面红耳赤。


    而顾枝枝径直走回了她自己家,她手里拿着家里劈柴火用的斧头,她抬头看着因为要给哥哥娶媳妇,而装修的面面俱到的自建房。这个瞬间,顾枝枝醍醐灌顶。


    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想要拿回的那笔钱,到底去了哪里。


    她回过头看向摊在地上的母亲,冷冷一笑。接着便冷漠落下手中的斧头,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