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遥知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她妈妈的声音，就从一楼房间里传出来，“冷遥知，你自己都失业了，还有心情跑去掺合别人的事情吗？”显然，今天顾枝枝家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说不定还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地传了好几个版本。


    两家隔得不远，都在北镇的村里。只有凌雪的家，是在北镇中心。但村里的人，都认得凌雪。因为她家条件好，加上她爸爸是雕刻师傅，村里寺庙的佛像，大多都出自他手。


    平日里大家也是比较敬重的。


    所以大家没敢说凌雪什么，就逮着冷遥知说三道四。


    说她不是老师吗，怎么讲话还那么难听，还骂人。又说她，现在本事大得不了。


    在城里上班了不起呗。


    葛翠金那么一个要面子的人，她的耳朵怎么能听的了这些话？


    但又不好反驳什么，毕竟跟别人反驳几句，人家说不定还会给她甩脸色。现在只能把气撒在了冷遥知身上，因为事出在她。


    平日里不管她说什么，冷遥知都保持沉默。


    但今天她也是一肚子气，“什么叫我自己都失业？还去掺合别人的事情。”


    “妈，你跟我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


    房间门的打开，葛翠金的手搭在门边上，一脸不满道：“我讲话难听？冷遥知，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明明是你自己不争气，教师编制考不上，现在就连私立学校老师的工作都没有了！”


    “是啊！”冷遥知也气上了头，“什么都是我不争气，你怎么不说说看你自己，多牛逼啊，骑车还能把自己的手脚都摔骨折了，说给你请护工你还不要，非要我回来照顾你。爸爸和弟弟你都不指望，就指望着我请假回来照顾你。现在人家把我开掉了，你满意了吧？”


    “你争气，你有出息，可以了吧？”


    “……”葛翠金哑言。


    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跟她有关系，她撇了撇嘴，“这哪跟我有关系了，现在上班工作还不能请假了？哪有这事，肯定是你自己平时……”


    “我没有！”冷遥知大吼一声，打断她说的话，“是你，就是你害得我没有工作的！你还在这里指责我，我在医院照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没有工作？冷振民都在家待业多久了，你怎么不说他没有工作，没出息？”


    “你生病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怎么不找你的好老公，怎么不找你的乖儿子，就知道找我！”


    “我不承认我丢了工作，就是我的问题！”


    “是你！就是你！是你害得我现在成为这个样子！害得我什么都没有，是，我是没出息，我无能，那也都是你没有教育好！你在意面子，在意别人怎么看你，脸面是能当饭吃还是怎么的？”


    “父母没本事给子女好的教育和生活环境，还怪子女没出息，自己无能，就怪子女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让别人说三道四！”


    “今天我就要把这所谓的脸面，全部都撕碎！”


    “你要是再说我一句不是，我也发疯，也把这个家都砸了！”


    “不信你就试试看！”


    -


    二楼房间。


    “砰——”的一声，冷遥知把房门狠狠地关上。她瘫坐在地上，浑身在发抖。她重重地喘着气，呼吸牵扯着她的心脏。


    每呼吸一次，就感觉心脏抽的疼。


    这是她第一次对她的母亲发泄自己的情绪，从前的每一次，她都选择保持沉默。不管母亲说什么，她都像是一个垃圾桶一样，去接收她的情绪。


    因为理解她的不容易，知道她作为母亲的辛苦。


    可她越是理解她，越是共情她的苦难，越是想要救赎她，就会越受她的影响。


    被她的负面情绪吞噬。


    直到在自己的身上看到过去她母亲的身影，她开始厌恶和讨厌自己。遇到事情喜欢喋喋不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面面俱到，对外人热情，却无法平和地对身边和亲近的人。


    跟任何人接触，像是一场表演。


    逼着自己演给所有人看，证明自己是一个好人。


    冷遥知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膝盖处，试图从自己身上去获得一些能量和慰藉。却发现自身的力量很薄弱，过去做了太多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在受到伤害时，自己都没有办法信任自己。


    她泣不成声。


    “对不起。”她哽咽着跟自己道歉。


    这些年，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但唯独对不起她自己。她对所有人，都尽心尽责。不论是她家人，还是她的学生，又或者是过去的恋爱对象。虽然有时候气上头嘴硬说些气话，但只要任何人有事情找她，她可以帮上忙的，或是因为有了她的帮助，对方会变得更好的，她都愿意牺牲自己。


    其中还不包括什么，学生没钱吃饭，她会自己花钱给学生买吃的。哪个学生家里有困难，跟她借钱，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省下来的钱，借给他们。虽然在学生毕业后，那笔钱也无疾而终。


    她给那些没钱吃饭的学生买吃的，最后还被删除了联系方式。


    她都自己忍下来了。


    感情上也是谈的稀巴烂，她付出了真心，却被对方辜负。


    她也从未去讨伐什么，而是选择自我疗愈。她凡事都体谅和优先对方，会给对方买她自己都舍不得买的苹果耳机、名牌衣服，AJ鞋子。会把最好的，都给对方。自己到冬天的时候，都舍不得买一个暖手袋，因为对方一句手冷，她却舍得给对方买几百块的暖手宝。


    她也以为，付出了真心，一心一意跟着对方，做什么都优先考虑对方，就可以跟对方进入婚姻的殿堂。


    可最后发现，她很可笑。


    人家说，我从没有喜欢过你。


    当初跟你在一起，只是觉得你有点傻乎乎的。我享受你对我的好，但你跟老妈子一样，平常总爱说教和念叨我，我真的受不了你这种。比我妈还啰嗦。


    要真的跟你结婚，我怕我会做噩梦。


    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吧。


    我没有开玩笑。


    是认真的。


    “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是冷遥知在三十岁前，最后一次恋爱时，对方跟她分开时，说过的话。


    她一直都记着。


    这些在感情和生活中受到的委屈和吃过的苦，她从未跟家人言语半分。因为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的家人，除了责怪她，从不会问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委屈，被谁欺负了。


    冷遥知信奉，脚踏实地就可以开辟出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是那些她曾经看的很重要的人，她在意的事情，对她的伤害太大了。


    包括她的家人。


    无尽的夜，冰冷的房间，冷遥知似乎在这一夜有了觉醒。


    没有任何人值得她付出自己的真心，包括她的家人，从此往后，她只对对她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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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不再迎合跟讨好，那些打心眼就瞧不上她的人。


    -


    许是因为大闹一场，家里安静了许多。


    就连冷振民到点了，都乖乖下来吃午饭，不再是睡到下午或者是晚上再起，让旁人再给他另外做饭。


    他是准点起了，只不过这次冷遥知只做了自己吃的饭，其他人的她都没做。


    包括葛翠金的，她都没做。


    在冷遥知很小的时候，葛翠金就培养她做饭，只不过因为有一个挑剔的母亲，不论冷遥知做什么，她都说不好吃。


    但冷遥知见她母亲一个人做饭辛苦，会主动帮忙做饭。


    只是每次都会被她说，这么大的人了，做饭还这么不好吃，也不知道以后结婚嫁人到婆家去别人怎么说你。


    冷遥知面上假装没事，但其实心里还是备受打击的。


    只是她不说而已。


    直到现在。


    当她弟弟抬头一脸诧异看向她时，她冷冷道：“我只做了我自己吃的。”以前冷遥知在家，会做好一家人吃的饭。即便她妈妈嫌弃他做的饭菜不好吃，但有人免费主动做饭，她嘴上说味道一般，但还是很享受女儿的付出。


    但这次不一样。


    做自己那份吃的，只管自己。这点是冷遥知在她弟弟身上学的，他向来自私，买东西只买自己的那份。


    经常一个人吃独食。


    但他却觉得很正常，从未觉得应该要分享。


    冷振民撇撇嘴：“姐，你跟妈吵架，不要连累到我呀。”


    冷遥知白了他一眼，无语道：“你自己好手好脚，不会去弄吃的？哦，对了，还要麻烦你给妈也搞一份。她刚出院，手脚不便。你这么大的人了，家里以后的东西都是你的，你要学会给父母养老，照顾他们了。”


    冷振民今年二十六岁，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外出工作。每天都呆在他那个房间里打游戏，说是做什么游戏主播。有时候连电费和泡面钱都赚不回来，却被一家人捧着。


    他豪言壮志：“将来以后，我要成为大主播，成为网红。赚大钱。”


    到现在还在倒贴钱。


    就连自己的衣服，都是他妈妈跟在屁股后面捡起来洗的。冷遥知回来的那天，发现这家伙，堆了一个礼拜的衣服都没洗！


    门口全部放着他吃过的泡面桶，还有一堆的烟盒跟烟头。


    葛翠金刚出院，手脚还不利索，就想着帮她儿子手洗衣服。


    但被冷遥知阻止，把那些衣服统统都丢进了洗衣机。洗好后让他自己去晾，但连房门都敲不开。


    最后还是冷遥知去晾的。


    因为她不去晾，她那刚出院，手脚还不利索的母亲，就要爬上三楼去晾了！


    这才是让冷遥知爆发的根本原因。


    同样是待业在家。


    但她妈妈却始终认为他儿子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即便他到现在都一事无成。去指着暂时失业的女儿，劈头盖脑的指责。


    冷遥知现在都无所谓了。


    她也学她弟，什么都不管。


    反正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何必让自己做个好人。


    冷遥知也知道，她这么说他弟弟，肯定没反应，在出门前，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如果我回来，发现你让妈给你洗衣服或者是做饭，我就去镇上把无线网给断了。再把你房间里的空调，给拆掉。我看你怎么实现你的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