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冷遥知家里的无线网，是她在弟弟毕业后回家那年，说要做游戏主播，葛翠金让她到镇上开通的。用的还是冷遥知的手机号码，每个月的费用，也都是从她的话费里扣的。


    从冷遥知外出工作后，家里的电费，以及父母的医保都是她在网上给交的。


    明明一年在家呆不了几天，电费却要交不少。


    明明家里是一儿一女，但家里要用到钱的地方，都是她来出的。


    冷遥知也都接受了，只要家里不为了这些事情吵，她出点钱图个家和万事兴，她也乐意。毕竟家里供她念书，也花了不少钱。


    但最近这两年，自从她弟弟毕业后，明显感觉父母问她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以及家里的开销也多了不少。


    不管冷遥知再怎么节省，当老师的工资也就那么多，一个人养一家人，她也没有比顾枝枝好到哪里去。


    只是说她稍微好一点，还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


    要是养孩子的话，她那点工资哪里够。


    所以冷遥知的家人在她过了三十岁后，虽然也会催婚，倒也没有在她三十岁之前催的那么急。现在想来，或许跟她还能为家里赚钱有关系吧。


    跟葛翠金大吵一架后，冷遥知也清醒了不少。


    今天她跟凌雪她们说好了，要陪顾枝枝回一趟她婆家，商量离婚事宜。


    大清早冷遥知就醒了。


    但她没有下楼做早餐，也赖床到日晒三杆，然后下楼，只给她自己做了一碗面。


    她妈妈虽然刚出院，是不能做重活，但日常给自己做饭，是没问题的。只是冷遥知在家，她习惯性使唤她。


    冷振民通常睡到下午，葛翠金会给他另外做吃的，一直到半夜，再吃个宵夜。接着便是通宵直播。


    昨晚母女俩大吵一架，他应该是听到一些动静的。


    不然今天不会这么自觉下楼吃饭，平常都是要葛翠金单独给他做饭，还得给他送上楼。


    今天冷遥知没给他好脸色，冷振民知道她在气头上，没敢反驳什么。


    就连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葛翠金也不敢惹她，她心里也奇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的脾气这么大了！


    以前她也不这样啊？


    葛翠金百思不得其解。


    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家里现在还要靠她去赚钱。要真惹不开心了，家里这里里外外的开销，算起来也不少。


    葛翠金自从摔伤做了手术需要静养后，镇上做的手工活是没办法再去做了。冷兴国对家里的事情一概不过问，他就自己赚钱自己花，不问家里要钱出去喝酒打牌就已经很好了。


    眼下冷振民的直播事业不温不火，就算有时候运气好，赚到一些钱了，也都被他立马花掉了。


    可以说是指望不上一点。


    葛翠金也知道，家里的两个男人都指望不上。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唉。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好像每家每户都差不多，男主外，女主内。但实际上男人赚到的钱，大多都给他们自己花的。很少用在家庭开支，所以现在的女人们，既要自己赚钱，还要给全家人花。每到逢年过节就吵架，女人吵完架还得继续干活。


    男人却可以几天都不回家。


    昨晚是葛翠金第一次跟自己女儿吵架，从前她跟冷兴国吵架，从未有过下风。但在昨晚，在女儿发泄完她的情绪后，向来嘴上不饶人的葛翠金，第一次有了沉默。


    她似乎被怼的哑口无言。


    但以她的认知，却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她只知道，大家都是这样的。


    -


    冷遥知昨晚跟她妈妈大吵一架的事，她没有跟顾枝枝她们说。十几岁时，跟家里闹不愉快，总会挂在嘴边。抱怨父母的偏心，又会觉得自己为什么是个女孩子，而不是男生。


    就可以不用洗衣做饭，不用乖巧听话。


    在冷遥知的记忆里，那时候家里还没有洗衣机那些，不管是夏热还是冬冷，都是她一个人拎着一家人的衣服去河边手洗的。


    夏天洗衣服还好，到了冬天，她的一双手冻得通红，冷得直发抖，也无人心疼。


    包括她的母亲。


    葛翠金很享受，邻居们对冷遥知的夸奖，尤其是听到旁人说，你女儿懂事听话时，她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因为她培养出一个贴心小棉袄。


    用再现实一点的话来说，叫免费劳动力。


    那时候葛翠金最喜欢听到的话是，哎呀，翠金，你们家这个女儿，真懂事听话，做事麻利，还能干。以后长大了，结婚家人，不知道便宜哪户人家。以后你也有福想喽。


    每每听到这些话，葛翠金尾巴都能翘上天。


    她不知道的是，冷遥知却被这样的夸奖和规训，压的喘不上气。因为照顾别人的情绪和为身边的人付出劳动力，就是在委屈她自己。是活成了别人口中的样子，去把自己培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


    而不是她成为她自己本身。


    冷遥知稀里糊涂过了这么多年，才明白她是可以拒绝去照顾别人的。


    她是可以优先她自己的。


    所以在同母亲大吵一架后的第二天，她问自己，要不要给家里人做饭。她得到的答案是，不愿意。


    因为她不仅要做饭，还得洗碗。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觉得她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她就该做这样的付出，以及这些事情，就应该是她做的。


    放下筷子，把吃过的碗扔在厨房，走出家门后，冷遥知感觉无比轻松。


    这个家是时候，得按照她想要发展的走向去发展了。


    只不过，她想要改变此刻的现状，最应该先改变的，是她自己。所以，她在试着去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先去学会，如何爱自己。


    -


    冷遥知抵达昨天大家约好的地点，凌雪开车来接她。昨晚顾枝枝是在她家睡的，她们俩同行。


    上车后，顾枝枝问她吃了没。


    “吃了哦。”


    心情似乎不错。


    就连凌雪都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昨晚回去，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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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没说你？”


    冷遥知回：“说了呀。”


    “那你这是？”记得以前只要冷遥知她妈妈说了她，必定心情不好，怎么现在？凌雪觉得诧异。


    “哎呀，耳朵进右耳朵出呗。毕竟都三十岁的人了，耳朵没必要那么敏感。”冷遥知转了转脑袋回，顾枝枝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不太想把自己的事情搬出来说。


    凌雪揶揄她，“所以冷老师不做老师后，反而成长了？”


    “……”


    冷遥知捂脸。


    可别再提当老师那一茬子事了。


    自从离开了教育行业，冷遥知走路都轻松了很多。以前当老师的时候，她不仅要盯着别人的言行举止，就连自己的一举一动，她都要时刻谨言慎行。


    “枝枝，你想好怎么处理你离婚的事情了吗？”冷遥知目光顺在顾枝枝身上，“我跟凌雪都未婚，这里面门门道道的事情，我们可能不太了解。我的建议是，我们要不要找律师，跟着一起去。”


    “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唉。”凌雪接过话，“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这个办法是挺好的，但是……”


    冷遥知听出这话的意思，接过话问了句，“你妈那边有说什么时候把钱给你吗？”


    “过几天吧。”顾枝枝回，“说是钱存的定期了，要去银行取。”


    “……”


    这论心眼子，和忽悠人的功夫，还得是她们这些结了婚的女性长辈。


    冷遥知眼睛转了转，她说，“我觉得律师我们可以考虑之后再找，要不然我们到乡下花个一两百块钱，找两个嘴皮子厉害点的女村妇女，一唱一和先把气场镇住？”


    -


    北镇周边的林镇，是顾枝枝嫁过去的地方。


    虽说离的不远，但车程也要一两个小时。本来当初顾枝枝她妈妈是想她嫁在同村，离娘家近。但顾枝枝也知道，她爸妈重男轻女，嫁的近，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当时家里也催得急，加上杨震婚前的表现，确实没得挑。


    里里外外做的面面俱到，又有车，城里也买了房。对顾枝枝那是百依百顺，什么都依着她来。刚确定关系在一起时，他就主动发了朋友圈，还将顾枝枝的照片，设为屏保。


    订婚后的朋友圈背景图，包括用的头像，都是她的。


    还每天上下班接送，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在家从没有什么话语权的顾枝枝最看重的就是这点，是否重视和在意她。


    顾枝枝一个人在外打拼那么多年，在家里的安排下，也相过几次亲，越是接近三十岁，别说条件好的，就连遇到一个正常男的，都少之又少了。


    大多都是盲目自信，还不尊重女性的男性。


    眼下出现一个温柔体贴，人又得体大方的，怎么会不以为自己陷入爱河呢？


    当初大家都觉得她嫁得好，以后就享福了。


    谁知道后来当一个男人卸下自己伪装的面具后，给她带来的暴风式伤害，是有多沉重。


    但好在，此刻她的姐妹们回来了。


    她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