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因为顾枝枝闹离婚，要退彩礼钱和拿回之前给家里的钱这事，她妈妈把她爸和哥提前从外面喊回来了。


    原本他们要到年底放假才回来，但现在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夏辉映平常再强势，到了这事上，也要搬救兵。


    即便她想把钱还给顾枝枝，也要有钱可以还，现在的问题是，她手里也没有钱。


    她是收了钱，但那些钱她也没有留着，更没有花在自己的身上。


    顾民在电话里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家里出了事。这事由头，还是他那平常乖巧听话，向来不反驳家里的女儿。这让顾民不可思议，也觉得不太可能。


    顾怀业倒是听明白了，冷不丁来了句，“我妹她是不是中邪了？”


    才会发疯砸家里的东西？


    还问家里要钱？


    顾民若有所思。


    父子俩现在都在一家皮鞋厂上班，日夜两班倒，辛苦是辛苦了点，但薪资过得去。只不过也攒不下什么钱，城里买了房要还房贷，现在又要养孩子，日常吃喝拉撒，人情往来，哪里都要用到钱。


    每个月一发了工资，顾民的钱转给夏辉映用于家里的开支以及还这几年办了几件大事欠下的债。顾怀业的钱一部分用在还房贷，另外一部分就转给郑春雨，用来给小孩买奶粉和尿不湿。


    眼下哪里有闲钱可以拿出来啊！


    顾怀业觉得他妹妹是疯了。


    在这么困难的时候，竟然问家里要钱！


    父子俩从省外赶回家，得知郑春雨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婆家了。顾民没问由头，就开始指责顾枝枝，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闹什么离婚！


    自己的日子过不好，就要到娘家来闹吗？


    现在是要把你哥哥的家都给拆散，你才甘心是么？


    顾民。


    在外人看来，老实憨厚。逢人就陪笑，在老爷们堆里，不爱说话。但在家却指点江山，尤其喜欢指点顾枝枝。


    顾枝枝知道这一天会来，她也知道，她的家人并不会向着她。但她不知道的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怪到她头上。


    当初哥哥没结婚，就怪她年纪大也不结婚。


    后来哥哥准备结婚，但因为买不起家具家居，可能会被退婚，家里人也怪她不出钱不出力。


    直到现在——


    嫂子回了娘家，也怪她自己的日子过不好，就到娘家来闹。


    顾枝枝看着眼前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家人，本来有很多话想讲，但在此刻，她什么都话都没说。


    怀里的孩子已经熟睡，当初她生完后，她爸问了性别，当时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话，到现在女儿都两岁多了，他都没有怎么抱过。


    反倒是哥哥嫂子生的儿子，他是抱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自己不讨喜，连带着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受宠。这些现实，顾枝枝直到现在才看明白。


    这个家，或许从来都不是她的家。


    -


    顾枝枝想离开这个家，但不得不要面对的现实是，她现在没什么存款，她的钱都在她爸妈那里。


    顾枝枝把自己的困境在群里说了句，这事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个孩子，她早就离开这个家了。现在孩子小，要一个住的地方。


    她自己吃点苦是没什么，但不能让孩子跟着她吃苦。


    冷遥知和凌雪都邀请她到家里来住，但顾枝枝知道，自己带着孩子不方便。


    但这个家住着，她也很难受。


    姐妹几个聊了半天，周数冒泡：【你想拿回那笔钱，就得继续在家里住着。要是你从家里离开，再想回来，或者是再想让他们把钱拿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顾枝枝：【那我该怎么办？】


    周数：【不走。跟他们谈条件，家里帮你存着的钱，多少要拿出来一些。不管给多少，只要给了，你就搬出去。一天不给，你就继续在家里耗着。你嫂子回不回来，跟你都没关系。只管住你的，日常开支也别出，你只管买你和宝宝用的东西。其他一概不管。】


    顾枝枝：【这样真的可行吗？】


    周数：【试试看。】


    从前顾枝枝只要回娘家，不管住几天，电费是要交的，家里吃的菜是要买的，礼品也是少不了的。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她每次回家，都是大包小包。


    她把这些事情都做好了，家里的争吵声就会少一些。


    如果没有做好，就会鸡犬不宁。


    现在周数要她什么都不管。


    就在这里赖着。


    那不知道到时候又得闹的多凶。


    所以顾枝枝也有点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把事情闹大。


    但好像除了这个办法以外，暂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现在她带着女儿，去哪里都不方便。


    顾枝枝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日子会过成这样。


    -


    冷遥知的十二月，在想自己可以做什么。


    回教育行业，说实话她并不愿意。现在当老师，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从前是严师出高徒，现在是打不得、骂不得、管不得。


    当老师和班主任的那五年来，她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可她从小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都听家里的话，循规蹈矩。出了社会后，才知道像她这样从小被规训的女孩，想要靠自己立足，是第一批被淘汰的。


    就连在婚恋市场，也不吃香。


    在三十一岁的这一年，冷遥知开始去想，自己到底是谁，她可以做什么，又或者是，她想做什么。


    关于她自己是谁这个命题，她好像从没有去想过。


    因为从没有人告诉过她，你可以成为你自己，而不是被迫成为你父母的希望，以及外界希望你成为的样子。


    在三十一岁这年，冷遥知打碎所有后，她开始意识到，她要去找到她自己是谁。


    每晚，她都会把房门关起来。


    在日记本里写总结，或者是看书。在她喜欢的文字，还有书里去寻找答案。


    直到她看清楚自己是谁。


    -


    冷遥知在网上淘到了一款老式收音机，在清晨日出之际，她会抱着收音机爬上露天顶楼。


    农村自建房挨家挨户都是两三层的楼房，顶楼一般用来晒衣服和被子，但过去冷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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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只有在晾衣服的时候才会上来，其他时间，她并不喜欢走动。


    不过最近她很喜欢到顶楼去呼吸新鲜空气，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面向东方，迎接太阳。


    仰面抬头，闭上双眼去感受此时此刻。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突然笑了笑。


    是有很久都没有看过日出了。


    更没有好好地晒过太阳。


    今天在这个时段，电台里播放的是早高峰节目，主持人在电台里说，“今天要和大家互动的话题是，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最想回到哪个阶段？欢迎大家关注我们电台的公众号留言，参与互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电台主播的互动，已经从拨打栏目热线，到关注公众号互动了。


    主持人说，他可能最想回到大学时代。


    有青春的悸动和美好，又有希望。


    微信公众号里有听众留言，有的说，他们最想回到小时候，还有的说，想要回到婴儿时期。


    只管吃喝睡觉。


    其他一概不用想。


    主持人感慨道：“长大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呢。”


    或许以前冷遥知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是。


    现在的她，认为长大是一件让她可以迈向自由，以及获得新生的开始。


    只有在痛苦过后，才能破茧成蝶。


    那天之后，冷遥知每天都会上顶楼呆一会。自从辞掉了工作后，她的腰痛有所好转。


    所以每天早上，她都会上顶楼拉伸，活动筋骨。


    从前她渴望被爱，所以通过付出的方式，希望别人可以同等回给她。以此证明自己被在意，以及被爱。但在经历过很多事情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钱从来都是流向不缺钱的人，那么同理，爱也是。


    只有自身不缺爱的人，才可以拥有爱。


    对于现在的冷遥知来说，她不想回到过去。


    因为现在就很好。


    她拿出手机，用手机的摄像头记录此刻的生活，太阳高高升起，眼前的画面似乎跟刚开始回到北镇的时候重合。


    那天她陪凌雪去镇上修手机，回来的路上，夕阳西下。


    两人慢步走在乡间路上。


    看着夕阳沉沦。


    冷遥知拿手机录了下来，因为觉得眼前此景很美好。凌雪在一旁夸她，“遥知，你拍的真好看。”


    冷遥知笑了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是她拍的好，而是眼前的光景，就足够让人沉醉。但美好总是稍纵即逝的。


    所以记录才有意义。


    或许，自己可以试试看记录一下失业回村后的生活？


    冒出这个念头时，冷遥知吓了一跳。就她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生活，还有值得去记录意义吗？


    因为试错的成本不多，所以总在拼命地问，做一件事情，是否有意义。


    但在不久后，冷遥知觉得，正因为是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所以才需要记录。不管是不是可以为此而获利，但只要有在做的事情，就可以拥有属于普通人的希望。


    那么——


    属于她冷遥知新的生活。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