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乡镇医院。


    顾枝枝抱着女儿在打点滴。


    持续的高烧，顾枝枝也熬了几天。最近的流感，又开始蔓延。最先中招的，就是小孩子。


    咳嗽、发烧、吃不下饭，哭闹不停。


    都是顾枝枝一个人带，一个人哄，一个人去医院。


    自从离开了婆家，也搬出了娘家，顾枝枝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很多。同时，她自己也有了快速的成长。


    生活中细细碎碎的事情，全部要她自己一个人去解决。


    从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不管发生什么，她自己都可以从容应对。


    目前其他事情，她都已经可以得心应手。


    唯独在面对孩子生病这件事情上，她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硬熬，硬抗。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只能她自己去面对。


    单亲妈妈虽然很辛苦，但至少精神上不再痛苦。


    她的情绪也在跟自己独处后，慢慢变得平和。她不再歇斯底里，也不再焦虑的整宿都睡不着觉。她更不会半夜爬起来，自己抱着孩子哭。


    即便很多次，她自己都觉得非常委屈。


    她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里，可是，在委屈之后，她能想到的，只有重生。


    最近这段时间，她在镇上找了份临时保洁的工作。


    就是给民宿打扫卫生，换换被单，打扫一个房间二十到三十块之间。人流量多，运气好的话，一天也能赚个两三百。平常时日，也有一百来块。够娘俩在镇上生活了。


    最重要的是时间自由，也可以照顾到孩子。


    虽然现在没赚到什么钱，但顾枝枝也在试着攒钱。


    孩子一天天长大，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


    往后念书生活，都是要用到钱的。先熬过这阵子，等以后时间多了，再重回她的老本行。


    从前不知道眼前的方向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现在为了孩子，为了生活，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也要走下去。只要往前走了，脚下便是路。


    这几天因为小孩身体不舒服，顾枝枝也没有休息好。


    抱着她打点滴的时候，自己也两眼微合。但也一直在强撑着，有了孩子后，当妈的都不敢说自己累。


    这就是她当初她着急进入的生活啊。


    顾枝枝一直告诉自己，要跟过去和解，但在很多个瞬间，她都会觉得，自己都还没有好好享受属于她自己的人生，都没有为她自己好好活一次，就让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太多的无奈和不容易。


    她现在只能盼着孩子一天天快点长大，这样她也能出去赚更多的钱。


    有了钱，才能有更好的生活。


    不论是她，还是她的女儿，都会比现在更好一点。


    -


    冷遥知她们到医院的时候，顾枝枝正准备抱着女儿回家。见到好朋友们时，瞬间红了眼。


    “你们怎么来了。”她哽咽道。


    冷遥知顺手去抱她那熟睡的女儿，小声道：“我们吃完了来镇上消消食，正好来看看你。”


    凌雪说：“还没吃饭吧，我们给你带了好吃的。走，你去家里。”


    “好。”


    “周数他家里有事情，晚上就没出来了。但是，他拜托我们给你买了奶茶。”


    几个人吃过晚饭后，周数就回家了。


    他弟弟也需要人照看。


    不过他的心意，还是让冷遥知她们带上了。


    顾枝枝只能以点头回应。


    好朋友们的出现，像是一场及时雨，浇灌着顾枝枝贫瘠的内心。她也因为有了好朋友陪伴，觉得一切都会变好的。


    -


    顾枝枝在镇上租了一个小单间，她带着孩子住在顶楼。租金便宜，向阳，还干净。


    就是要爬五楼。


    冬天比较冷，夏天也热。


    眼下居住的条件，跟以前自然是没法比的，就是自己住着舒服。不用看谁的脸色，也不用去小心翼翼的生活。


    靠自己，脚踏实地。


    “挺不错的。”


    顾枝枝搬出来这么久，姐妹几个还是第一次在她的小出租屋里见面。之前总说要来，但好像在成年后，大家要聚在一起，都得凑的上时间。


    又或者说是，得要有好的状态。


    她们在等顾枝枝邀请，而顾枝枝又在等姐妹们空的时间。都怕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到对方。


    大家都等来等去，所以一直都没有碰上。


    到家后，顾枝枝接过孩子，将她哄着放到床上。


    这样的动作，她早就熟络于心。


    这似乎是当妈的必备技能一样，也是她成为妈妈后，过的第一关。就是要学会哄孩子入睡。


    等孩子睡着后，才是属于大人的时间。


    -


    顶楼的露天阳台。


    顾枝枝在吃冷遥知带的饭菜，喝着凌雪拎着周数给买的奶茶。这几天因为孩子生病，她自己都随便对付几口。


    眼下这个时间点，早就饿的没有知觉了。


    但因为是好朋友带的饭菜，所以顾枝枝只管埋头吃饭。


    “你慢点……”冷遥知见她狼吞虎咽，提醒道。


    顾枝枝嘴里含着饭说：“好吃。我也饿了。”


    大家都没说话。


    良久。


    冷遥知才说：“你啊！”


    “别总是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顾枝枝苦笑：“可是，我想试试看。”


    看看我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看看我自己，是否可以将自己打碎，然后重组。


    这是她在跟自己较劲。


    这个时候，她不想向外界的任何人求助。


    因为每一次的求助，都意味着她又得从头再来。


    所以她选择了不开口。


    自己去直面当下遇到的问题。


    “到现在，我终于开始觉得，我自己有点厉害了。”顾枝枝抬头看向她们道。


    “是吗？”凌雪有点好奇。


    “就是以前总抱怨自己走错了路，把自己的人生，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但现在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给了自己试错的机会，也给了自己改变和成长的时间。如果不经历这场婚姻，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做出改变。”


    会心甘情愿的成为父母操纵的傀儡，被他们吸血，榨干血肉，当伏哥魔，却不自知。


    会继续用金钱，去维系那浅薄的家庭关系。


    继续保持低姿态，去得到她所谓家人的认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的生活和希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顾枝枝，你真的变了。”凌雪感叹道。


    从前的顾枝枝从来不说改变和试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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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在她看来，她就那样，没必要改。所以即便当初知道自己做错了选择，她还是会自我说服。但在认清楚现实后，她对自己也有了新的认识。


    “三十三岁，好像才是人生的开始呢。小孩生了没办法，也塞不回去。虽然过去也抱怨过，觉得自己很傻逼。但在很多时候，又觉得生命很神奇，人要完成属于自己的修行。”


    “这才是属于我们女性最无法替代的力量。”


    -


    那晚姐妹三个聊了很多，但也没有呆很久。


    带孩子很累的，虽然顾枝枝没有说，但从她的状态，就可以感觉出来。


    离开之前，凌雪偷偷在她的柜子里放了一个红包。


    红包里放着凌雪给她写的信，她说：


    “我最亲爱的顾枝枝大美女，最近这段时间辛苦啦。很早之前就说来你住的地方玩，但因为种种原因，总没有到访。今天很开心，当作是给你暖居，红包是我的一份心意，为你有属于自己新的生活，而觉得你真的太棒了！期待你重新找回到，你喜欢的你自己。”


    顾枝枝独自一个人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她没有哭。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但唯独在面对好朋友对她的关心和在意的时候，她完全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状态。


    因为直击她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


    我们可以假装很强大的去面对生活，觉得自己是一个大人了，但只有在好朋友们面前，才知道其实自己是在假装成为一个大人。


    是无奈之下，一定要让自己去面对现实的生活。


    所有的宽容和包容，都是自己咽下了无数的委屈才有的。


    只是大家都不说而已。


    -


    六月。


    北镇已经开始被热气裹挟。


    顾枝枝住的顶楼，最先开始变得炎热。


    女儿跟她一样怕热，前阵子发烧刚好，顾枝枝也没敢给她开风扇。整晚，她都说热。


    没办法顾枝枝只能哄着她到露天阳台去透气，看着漫天的星空，女儿的躁动也慢慢有了抚平。


    她奶声奶气地问顾枝枝，“妈妈，那是什么呀。”她指了指天上的星星，十分好奇。


    顾枝枝也抬头看了看天空。


    月明星稀。


    是夏天时节的夜晚。


    “是星星。”


    在顾枝枝很小的时候，她也这么问过她的妈妈。


    但那时候妈妈没有回答她，因为哥哥好动，妈妈得盯着她。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自然也听不到顾枝枝在说什么。


    后来还是凌雪的妈妈告诉她，那是星星。


    “听说，已故的亲人离开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只要想他们了，就可以抬头看看。”


    到现在，顾枝枝也学着当年凌雪母亲的口吻告诉她说，“以后，等你长大了，长得很大的时候，妈妈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要是乖乖你想妈妈了，就可以抬头看看妈妈。”


    “妈妈一直都在。”


    听到这话的乖宝立马哭了起来，她红着眼睛说：“那我永远都不要长大了。我不要妈妈变成星星。我要妈妈，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我不要妈妈离开我。”


    这一刻，过去所有受到的委屈，都在慢慢消散了。


    顾枝枝也红了眼，应下女儿的话。


    “好好好，妈妈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永远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