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从唯见她开门，眼睛发亮，没有急忙说话，侧身从门缝挤进房，双手一背死死关门抵上。


    少年常束的高马尾凌乱炸毛，连连喘气，红衣袖口碎成布条，露出里面的流利年轻的线条。


    动作自然流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让她目瞪口呆。


    等整个人钻进来才松下一口气。


    他嘴角挤出一抹笑意朝凌山点头，算是回应她的话，底气不足地移开视线。


    心中心虚不已，宴如屿不知吃错什么药，差点没将他打死，在她走后出招越发不收敛，他这还是趁对方没注意逃出来的。


    一路堪比死里逃生。


    对方被他困住，暂时不能找过来。


    想到这里，齐从唯忍不住咬牙切齿，以后走着瞧，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他脚步一转，拉住凌山的手，将身契强行塞进她的掌心，十分委屈：“为什么要还回来，你不要我了吗？”


    那张身契被他下意识抓皱，但是话说得出口就没有回头路。


    他早已在心中许过，往后在她面前大可不必端着，只留一身荡骨即可，身倒是轻巧许多。


    凌山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握着那张张，没说收下也没有将他的手推开。


    他好像又变正常，恢复如初。


    她语气算不上多包容，有些冷淡：“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吗？”


    齐从唯摸了摸鼻尖，点头：“这几日的事情我大概都记得，但我完全不受控制，每次脑子一疼张嘴就开始说胡话了。”


    想到这里他也有点尴尬，他在其他人那里还没有出现什么异样，唯独到她面前就变了样，跟被鬼上身那般。


    齐从唯还记得自己当着她的面质问，句句涕血，宛若刀割。


    “那我为你失去的孩子算什么？”


    先别说她，他都想把自己掐死。


    齐从唯试图补救：“我过段时间绝不会这样，等我回到齐家拿到家宝，识海就会稳定下来，再也不会那般疯言疯语。”


    他说完顿住，他为她失去孩子的画面依旧残留在脑中，不过模糊许多，若不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线，他自己都要三思。


    凌山没有接下身契，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他的身契，她压根就不会收下。


    根本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事。


    她翻书都没有找到关于身契的解释，还是在灵网上才看见一点解释。


    部分世家都留有个人的身契，一纸契约堪比卖身契，契毁人终，契在人存。


    他倒是心眼大，居然敢幻化成垃圾的模样不声不响地交给她，凌山想到这里，脑子冒起无名火，背影站的更直。


    齐从唯看见她的背影，怔愣后彻底慌了神，他完全不敢想象他消失在她生活中的画面。


    在被困在识海里的无数个瞬间，不大的天地，他只能盯着他们两人相处的画面发呆。


    他想和凌山在一起，心中清楚不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而且是以一个男人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他大脑一片空白，凭借着直觉从身后抱住她，头顶柔软的兽耳抵着她：“不要放弃我。”


    她轻叹一口气，对他无可奈何：“你怎么敢这么随便交给我，也不怕我当成垃圾丢掉，到时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齐从唯摇头，耳朵蹭她：“就算是垃圾你也不会丢掉。”


    她不会随便丢掉任何人给的东西，在云城时念女郎留给她的东西，一路上许多同修赠予她的东西，乃至于那把木剑她都有好好保存。


    他看见她偶尔会整理芥子袋，摆放，观看，收好。


    齐从唯看她依旧没有动容的样子，心一狠学着曾经看过的模样撒娇：“你现在要丢掉就丢了吧，大不了我也不活了。”


    凌山缩肩听不下去，直球型就是容易装绿茶，她被哄的脑子晕乎乎的，分不清真假，下意识回头望去。


    齐从唯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腾一瞬间脸色涨红，头顶的耳朵也跟着炸毛。


    凌山感觉好笑，敢说骚话不敢承认，这才过了几秒钟。


    她故意道：“你方才说什么？”


    他捂住面露出泛红的耳：“不要。”丢掉我。哪怕对他只是生理需求也不要丢掉他，给他留下一丁点希望也好。


    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凌山看着手里的身契，心中挠头，她只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


    齐从唯见她接下，眼里重新亮起光芒，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宴如屿因为还没有那快挣扎出陷阱。


    他布下屏障，靠近她：“若是我下次又突然发疯，你就打我，将我打醒。”


    凌山不敢说话，脑子不自觉回想起他当时的模样，害怕给他打爽了。


    红衣少年不知想到些什么，表情变了变，好似纠结要不要说出口。


    他犹豫一番还是决定问道：“宴师兄也和我一样撞到脑子了？”


    他问得含蓄却不委婉，很单纯的变样辱骂，凌山听完头顶黑线。


    她挠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说？”


    红衣少年的嘴张开又闭上，显然想要装作极其不在意的模样，眼神却全然将他的内心出卖。


    他随口一提：“他说他和你成过婚。”


    齐从唯喉口一紧，终于问出他早就想要提出的纠结，不经意朝灵凌山望去，想要看见她不赞同的表情。


    只一眼，差点让他一口气喘不上来。


    凌山一脸心虚。


    他马上联想到当时两人从裂缝出，同样相穿一身喜服，碰到雨水黏腻的贴在身上，像是分不开的连体婴。


    连体婴……齐从唯就不该乱想，想到这里他更来气。


    凌山稍加解释：“确实有那么一回事，但那是假的，我们两人只不过是逢场做戏，我对你才是真的。”


    凌山僵住，暗道不好，嘴比脑子快，顺嘴把后面半句也一起说出来。


    没想到齐从唯在这方面完全没有辨别真假的能力，听完便来劲了，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反复播放。


    她对他才是真的，对别人都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齐从唯心里甜蜜的冒泡，宛若坠入爱河的少男，他脑子甜中作痛，感觉另一个疯癫的自己又快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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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从唯摇头，将这种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他没有甩走，反而将混乱的记忆甩匀了。


    两人当时为了性命好全，情急之下报团他没有意见，齐从唯这么想着，反复告诉自己，反正都是假的。


    但是对方的另一个癫话又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却急忙想要洗清误会：“那他说他有了你的子嗣又是怎么回事？师兄会不会是真的有哪里出现问题，要不然我试试给他找个医修吧，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齐从唯后半句说得情真意切，好像真把宴如屿当作是师兄，全然不为其他。


    凌山眼角跳了跳：“没这个必要，困难总比办法多。”就算医修来了也没用。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急忙改口：“办法总比困难多。”


    齐从唯看她一直在打哈哈，总归没说到实处，蹭过来拂住她的脸。


    “他怎么可能生孩子，如果有时候下次我们一起带师兄去看看病吧，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


    他完全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当时一起跟着胡言乱语，明明是更需要去看医修的那个。


    他的那点小心思不知觉发酵，吻在她的脸侧，蜻蜓点水。


    “贺知走后，你一定很不好受，所以也才会让旁人有机可乘，从前是我太过胆怯，不敢迈步，如今你想要的可以尽在我这里夺取。”


    齐从唯说完垂下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胸膛，耳根红透，无比紧张。


    她打算放手推开他，手指一偏不小心擦过他的衣摆，齐从唯干咳一声，目光无声划过窗外，夜晚暗沉，树木悄然静立。


    窗外——


    灵山树下的红果早就熟透，鸟儿轻飞过去，将整棵树连带着一起颤动。


    树枝不去躲迎，就那么愣愣僵在原地，将摇晃全力往下停止，鸟儿轻轻叼过红果。


    翠鸟稍在树头停留没做前行，夜色已晚不如在此树停留一会罢。


    屋内。


    齐从唯的鼻血流在红色的衣襟上。


    直到他越抖越厉害，最初带着气氛的颤抖变成微弱的抽搐，齐从唯捂住不断流血的鼻子，脑子嗡嗡作响。


    他最近走在改换刀修的尾声，尝试练出新的招式，可能身体素质确实不如从前。


    他什么时候虚成这样。


    他逐渐意识到不对，有人在尝试破坏他的屏障，这种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


    凌山抬眼，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将他拉稳，兴致下去大半，与此同时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


    “扣扣扣。”


    夜半三更鬼敲门。


    凌山皱眉，她对这种场景可没什么好印象，她走近门边，没有开门。


    从门下的缝隙递进来一张纸，确保东西成功递进来后外面的敲门声消失，微弱的气息消失。


    齐从唯将东西拿起，看着上面的东西变了脸色，不同的颜色在他的脸上不断变换，凌山好奇地凑近去看。


    没想到还真是鬼敲门。


    信纸落款：师弟贺知。


    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