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诸野口中的出差，是应邀请去参加一个家族的“宴会”。


    程桉坐在驾驶坐上，只觉得身上全是令人颓靡的班味。


    副驾驶上，一位竖起高马尾的飒爽女性满脸不渝，“为什么不让我开？我连三蹦子都开得那么溜，还搞不定这么个娇气东西？”


    “不行。”程桉冷静地说：“越姐，要不咱们还是克制一下吧，你这个月已经报废了四辆四轮两辆三轮三辆二八单杠，协会倒也不是供不起您，就怕再这样下去连首席都不能把您从局子里捞出来。”


    刚修好的漂亮柏油路给您炸得浑身是疤，难道去局子里做客是什么很享受的事情吗。


    越关山嗤笑一声：“单杠怎么能算数？这不才六辆吗？六六大顺多吉利啊，我这么会开，协会的所有人都得感谢我。”


    程桉：“这是这个月的第七天。”


    越关山打开手机一看，还真是。


    “那怎么了？”她摁灭屏幕，“我只是在试验我的科研成果，搞科研嘛，耗资多点多正常啊。”


    程桉故作好奇，“那您最近有什么新发明吗？”


    越关山一边说“我知道你在转移话题，待会儿我还是要玩方向盘”，一边扬起自得的笑容回答他的问题，“可以装进一辆会飞的汽车的u盘。”


    程桉：“？？”


    越关山丝毫没觉得这个发明有什么不对，“这简直就是天才的发明，又方面携带还能空陆两栖，而且还省心。”


    程桉眨眨眼，“省心？”


    “就不用再用到飞机了。”越关山说，“不然你看，我们现在还要去机场坐飞机，去个外国还真麻烦。”


    前座两位的方向盘争夺战进行得如火如荼，后座两位岁月静好地聊着天。


    “我们现在要到伊什梅莱家族去。”孟诸野给神柱讲述情况，“伊什梅莱在异能者中是很出名的家族，他们一家都是神秘主义的精神病，孤僻到不出大门，关于他们的资料全都存疑，但他们喜欢找人去做客，找的还都是些异能者。”


    “去过的异能者后来都死于断头。”


    “他们好端端去了，也好端端回来了，但第二天，你就会发现他们的脑袋掉了下来，那些脑袋就被那些无头尸体抱在怀里，然后，那些脑袋就会在你的眼前消失。”


    孟诸野说着，递过去一叠照片。


    神柱接过，垂眼一扫。


    男女都有，老少不论，无头尸体怀抱头颅的动作轻柔且珍视，好像在抱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而那些头颅脸上的神情都安详幸福，仿佛自己拥抱的不是地狱，而是天堂。


    “这个家族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非常危险。”孟诸野轻声道：“但这个家族的悬赏金额高得让人目瞪口呆。虽然协会的钱已经多到花不完了，但谁会嫌钱多呢？况且……”


    他压低了声线，兴味与野望与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融为一体，“听说伊什梅莱家族有神迹。”


    “……神柱，您不好奇吗？”


    神柱不为所动。


    他掀起眼睑，露出那双盈满雾气的无神眼睛，“……好奇？”


    孟诸野又问了一遍：“您不会好奇吗？”


    他直视着神柱的眼睛。


    协会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在孟诸野的掌握之下。


    神柱的脸的确有轰动协会、让协会成员为他建出个小群的资本。他的眉眼比春风更柔和，比桃李更昳丽，但那双铁灰色的眼睛几乎将所有的艳色都冲刷殆尽，于是他只剩下一片空空如也的茫然与平静。


    在凡人眼里，这叫不食烟火。


    面对他的询问，神柱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好奇那种情绪，我诞生的目的就只有杀死怪物而已。”


    孟诸野定定地看着他。


    他花了几秒钟稳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神迹。


    伊什梅莱的神迹只是虚无缥缈的传闻，而他手中的神迹，货真价实。


    “这很好。”孟诸野放轻了声音。


    “我越来越好奇了，神当初制作您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神柱不答。


    系统在他脑子里闹翻天了。


    【当然是杀邪神啊！难不成还是用来给你玩的吗？】系统翻白眼，骂声震天，【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脑袋里充满杂念啊！无耻！】


    “好了，别太生气。”季挽给它顺毛，“不过他倒不是充满杂念，相反，他的目的非常简单。”


    系统的怒气条突然中断，好奇心令它求知若渴，【……他的目的是什么？】


    季挽笑而不语，只说，“先保密。”


    小傻子，孟诸野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季挽百无聊赖，垂眸看自己的手指。


    虽然不知道孟诸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欲望。


    ——但他想成为神明，于是一直在追寻神迹。


    有欲望是很好的事情，无论是多么无理的欲望，人类就是靠这个进化的。


    可是成为神是很好的事情吗？


    季挽敛眉，暗道一声自讨苦吃。


    -


    舟车劳顿后，伊什梅莱家族的大门在他们眼前敞开了。


    这个偌大的家族，家中没有一位管家佣人。


    铁制的大门上布满灰尘，一个约莫十三四岁，金发碧眼的男孩子满脸怯懦、慢吞吞地打开了铁门。


    铁门上的灰尘簇簇掉落，发出刺耳无比的吱呀声，仿佛是在哀嚎。


    孟诸野抬眼望去，远处的灰扑扑的建筑映入眼帘。


    伊什梅莱家族居住的地方是两个世纪之前就就存在的公馆，近期似乎没有修缮过，显得老旧不堪。


    石板路两边杂草丛生，藏匿着一些零散的杂物。


    系统声音迟疑：【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简单……】


    “邪神的气味很浓。”季挽叹息一声，“看来这家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信仰。盲目信教不可取啊。”


    系统泪流满面，深感这个世界已经被这些邪神穿成了个乱七八糟的筛子，不禁悲从中来：【这些邪神真是哪都有它，呜……】


    “好了好了，我给你把这些杂碎都赶出去，你别伤心了。”季挽打量周边，“先找个趁手一点的武器。”


    系统疑惑：【你可以直接捏一个的。】


    季挽否决了这个提议，“武器这种东西还是在路边捡的最趁手。”


    金发碧眼的男孩丝毫不敢抬头直视他们，声音发抖，“祖、祖母已经恭候大家多时了……那个……我现在带、带各位去大厅里见她……”


    “听闻伊什梅莱家主今年已有八十岁高寿，但仍旧精神矍铄。”孟诸野笑眯眯地开口，“希望家主今后依旧贵体安康。”


    金发男孩闻言，身体居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声线更是都成乱七八糟，“祖、祖母听见，会，会很高兴……”


    孟诸野感觉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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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家主平日里积威甚重。”他欺负人似的：“待会儿见到人，可得问问她老人家是怎么教导各位的。”


    金发男孩几乎要把头埋进自己的胸膛里，“家主……家主……”


    “不用了。”


    一道低沉的女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他不用教导，就能非常听话。”


    金发男孩听见声音，立马站直了身体，脸上惧怕与怯懦的神情更加浓重。


    所有人都转过头。


    一个身材修长，身穿黑色长裙的金发女性从他们身后走过来，“比尔沙，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比尔沙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好的，祖母，我知道了”


    他慢慢后撤几步，小跑着离开了。


    从他们身后走过来的人，赫然是伊什梅莱家族的家主。


    孟诸野若有所思，不着痕迹地把来人打量了一遍。


    虽然传闻高龄八十，但这位伊什梅莱家主似乎保养得当，皮肤光滑，没有多少皱纹，看着像个三十多岁的丽人，连那头金发都没怎么褪色。


    黑裙女性转移目光。


    她的视线犹如探照灯一般缓缓地在面前四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在低眉的神柱身上停留逡巡，移不开眼了。


    多好的贡品。


    女人缓缓微笑起来，“有贵客，请进。”


    神柱抬眼，与她对视。


    面部向来缺少表情，就算偶尔露出笑容也轻轻浅浅的神柱，此刻唇边的笑容居然称得上灿烂。


    “你屋里有老鼠的臭味。”神柱慢吞吞地拉长了声线，“请我们过来，难不成是想让我们当清洁工，给你里里外外把屋子扫一遍吗？”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惊异起来。


    越关山咂舌，“这话是不是有攻击性？”


    程桉点头赞同，“攻击性不小。”


    孟诸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神柱，觉得有被辣到。


    女主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的房子里，只有父神的荣光。”她阴沉着脸道，“凡夫俗子，你怎么能理解父神的威能？居然在这里大放厥词。冒犯了父神，就要变成我的养料！”


    神柱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变成你的养料？”


    灰眸的神柱说话向来轻柔如微风，此时语气里却全是风雨欲来的意思。


    系统怀疑季挽要生气，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神柱转过头，对上孟诸野的眼睛，“我要清扫这里。”


    孟诸野很好奇他要干什么，“神柱请自便。”


    于是神柱转身走向草丛。


    女主人彻底被无礼的举动激怒，她面部肌肉抽搐，大踏步走上去，要和冒犯者来一场我死你活的决斗。


    神柱不理会她，蹲下身，从草丛里捡起了一样东西。


    协会的三个人吃瓜一样看过去。


    那是一根钢管，沾着灰尘和零星的锈迹。


    神柱掂了掂那根钢管。


    女主人见状，脚步迟疑着停住，张嘴想说什么，“你……”


    神柱只当没听见，抬起钢管照着女主人的脑袋挥过去。


    “砰”的一声。


    女主人的脑袋霎时从她的脖子上掉了下去。


    那颗风韵犹存的脑袋在地面上滚了几圈，脸上爬满了惊愕，像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哇。”越关山看热闹不嫌事大，鼓起掌来，“你们看，这脑袋一钢管就抽掉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