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红尘万千，比长年冷清的天宫热闹不少。


    前段时间因为和魔族的事情，伏章被兄长禁足许久已经很久没出来透过气了，此刻摇着扇子左边瞧瞧，右边逛逛，看什么都新鲜。


    伏章样貌气度不凡，一身红衣走在街上格外引人瞩目。


    提着花灯的少女娇笑着从他身边路过，又忍不住驻足下来回头观望，随后却被同行的家人给拉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什么「大姑娘……不害臊……」之类的话语传来。


    也有拿着糖葫芦的小童围着他嬉笑打闹一阵后又四散玩耍去了。


    伏章向来张扬，对于这种种打量并不见怪。


    路边有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小贩，从伏章刚出现就已经盯上了他，眼见他快走到自己的摊位前，赶忙扯开嗓子拉客：「公子，公子可要首饰，我这摊子上花色样式可是整条街上最全的，送给心仪的姑娘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别说，这一嗓子还真管用。


    伏章走到摊位前，接过小贩手中举着的金蝶簪，轻轻晃了晃。


    金蝶轻颤，似要震翅欲飞，做工十分精巧。


    心仪的姑娘没有，尽职尽责的属下倒是可以犒劳一下，等回到天宫青鸾看到自己来人间一趟还想着给她带东西肯定高兴，来日自己再闯祸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兄长面前帮自己说说好话。


    怎么算都不是赔钱的买卖。


    伏章心下想着，痛快地付了钱后便将簪子收了起来。


    掂着手中分量明显的银子，小贩脸上笑开了花。


    他刚卖出去的这簪子是摊位上最贵的一支，好多来往的客人都喜欢可惜都囊中羞涩，没想到临近收摊还能让他碰到个这么大方的财主。


    明天他可要起个大早去张屠夫家买上几斤肉，好好给家里的老婆和孩子解解馋。


    伏章来人间本就是一念之间，一圈逛下来后便打算去看看妖族的朋友。


    谁知刚抬脚，一道身影就直直地撞了过来。


    他下意识将人捞住，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觉怀里一沉，那身影已经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


    低头看去，便见一女子颤抖着伏在自己怀中。


    女子发钗凌乱，衣不蔽体，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带着旖旎暧昧的气息。


    察觉到伏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秀美而略带羞涩的面容，眼中泪光点点，怯生生地开口：「公子，救救奴家。」


    声音微弱而颤抖，引人怜爱。


    女子话音刚落，便见几个彪形大汉簇推开人群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想要强行将人抢走，却被伏章一扇击到了两米开外的空地上。


    伏章收扇，眼神凌厉：「恃强凌弱，可真无耻。」


    话音刚落，一个锦衣华服，珠翠满头的中年妇人姗姗来迟，见此情形，忙笑吟吟地冲着伏章怀里的姑娘说道：「你卖身葬父，我出钱买人，你情我愿的事情，姑娘现在跑了是个怎样的说法？」


    周边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的顿时心下了然。


    这西京是王都，可是最近并不太平，城外越来越多聚集而来的难民且不说，就连着城内也是怪事频发。


    像这种卖身葬父之事，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听闻妇人的话，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伏章的脚下，声泪俱下：「求公子救救奴家，我与家父自奉州逃难而来，岂知父亲半路染病，无银钱下葬才迫不得已卖身葬父的，只是那妇人原说是买于大户人家作奴婢使唤，等到了地方我才知道是那等卖肉之地。就算是死，我也断然不再回去的，求公子行行好。」


    伏章最看不得美人垂泪，听完女子的哭诉「啪」地一声将折扇合起，扔了一锭金子给那妇人：「这些可够？」


    周围的百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大的手笔买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子，哪来的败家玩意儿。


    妇人眼睛毒，迎来送往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伏章不是什么普通人，有身手有钱财，硬碰硬他们根本没有胜算，更何况这锭金子于那女子的卖身钱足足三倍有余，她做生意只求财，当即带着打手转身走了。


    卖珠钗的小贩也在看热闹的行列，见妇人走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做这黑心买卖，早晚遭报应，肠穿肚烂都是轻的」，骂完，又顺便恭维了下自己的大财主：「这位公子一看面相就是个大善人，必定福泽深厚。」


    周围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虽说这人有点败家，但到底是在做善事。


    谁知他的话余音尤在，就见伏章手中的扇尖抬起了女子的下巴，端详片刻后道：「既已如此，美人今日可愿随我回府与我为妾？」


    小贩：「……」


    刚刚还在赞同欣赏伏章的视线也都瞬间微妙起来。


    世风不古啊！


    那女子样貌生得极美，身姿更是曼妙蛊人，原以为这华服公子是个手阔心善的人，没想到啊。


    不过他们也没办法管，这世道能顾得上自己就不错了，谁还有闲钱去做善事啊。


    热闹看完，人群渐渐散开。


    女子一张脸被调笑得通红，朝着伏章盈盈一拜：「公子大恩，只是我父亲的尸身如今还在城外破庙之中，我.....」


    伏章善解人意止住了女子的话：「无妨，我可与美人一同前往，将令尊下葬再议其他。」


    女子身形看着柔弱，脚程却不慢。


    伏章跟在女子身后沿着大道出城一直走，脚下的青石板路渐渐变成了泥泞的土路，周围也愈发荒凉，被雾气笼罩着，颇为怪异。


    天空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裹挟着寒风，重重地砸在行路的两人身上。


    伏章不紧不慢地走着，看向前方雨中朦朦胧胧的身影貌似无意地问道：「那庙好生偏僻，我竟不知西京城外还有这样的地方。只是走了这么许久还没到，令尊的尸体恐怕早被城外的野狗给叼走了。」


    听到伏章的话，女子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过身，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伏章，随后桀桀笑出声来。


    她的面皮不再如刚才那般娇嫩动人，像是历经风吹日晒的墙皮，一张口，便扑簌簌地往下掉，露出里面鲜艳嫩红的血肉出来。


    女子撩开耳畔的头发，声音妩媚：「公子，奴家现在可还漂亮？」


    伏章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会儿，开始睁着眼说瞎话：「自然还是极美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女子双手化爪，朝着伏章扑了过来：「既然如此，那公子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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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家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侍奉左右。」


    只是还未等她靠近伏章，纤细的脖颈便被一只手给牢牢捏住了，红色的火焰自那手心蔓出，瞬间便将女子吞噬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颗绿莹莹的妖丹静静地躺在了伏章的手心。


    霎时，雾散。


    一条长长的街道凭空出现在了伏章的眼前。


    伏章看着手掌中妖丹，轻笑道：「侍奉，那倒不必，我这个人最是施恩不图报，这枚妖丹就当是你请我喝酒好了。」


    *


    风月楼二楼的厢房内，椴柒隐匿气息端坐在房梁上，垂眼看着下面的旖旎风光。


    红烛锦帐，春宵苦短。


    床帏中，两个赤条条的躯体如蛇般缠绕在一起，娇喘靡靡。


    其中一人是他跟随而来的金家少爷。


    另外一人亦是男子。


    男子相貌生得极好，在红艳艳的烛光映衬下更是摄人心魄，白皙如玉的身体柔若无骨，直勾得那金家少爷心肝宝贝的叫着，恨不得能死在他身上，浑然不觉一只利爪早已刺入了自己的心口里。


    听着房间内甜腻的喘气声愈发变大，椴柒轻声从房梁落下，走到床前，伸手抓住那雪白的肩膀，稍一用力便将人从金家少爷的身上给掀了下来。


    金家少爷正在紧要关头突然被打断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被椴柒掀下床的男子，抬眼见是老熟人便笑道：「椴柒，是你呀，你什么时候添了这听人墙角的臭毛病，还是说，你也想试试，那也不是不行，我们三个一起，哎？你来真的啊...」


    狐狸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一道银光袭来，赶忙闪身躲过了椴柒的杀招。


    椴柒抽剑出鞘：「今日你的性命是留不得了。」


    见椴柒表情冷肃，狐狸再顾不上调笑，抬手将素帐胡乱裹在身上推开门便逃了出去。


    外间是风月楼的大堂。


    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往楼下一扫，片刻狐狸的眼神便锁定在了那坐在小桌旁正在饮酒的红衣男子身上。


    此人修为不俗，就是他了。


    椴柒这次真的发了狠，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肯定逃不了，更别说两人真刀真枪的打了，他刚化形不久，哪来的实力和椴柒拼。


    如今只能先找个靠山再说。


    这般想着，狐狸捂着肩膀跑到楼下，边跑边呼救：「公子，救命。」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破空而来，从背后直接刺穿了狐狸的肩膀，狐狸瞅准目标整个人不偏不倚地扑进了伏章的怀里。


    ——啊啊啊，杀人了。


    突生变故，楼下原本在寻欢作乐的众人和舞姬四处逃窜，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成了那剑下亡魂。


    不到片刻，整个大堂便只剩下伏章握着酒杯端坐在正中央。


    面前的桌子早已成了粉末。


    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怀里的「人」，伏章轻叹了口气。


    又来。


    下一秒，剑至。


    伏章双指持住剑身止住剑势，抬头看去，骤然之间却失了神。


    只见那剑的主人是个年轻的男子，面容清隽苍白，黑衣黑发，唯有眉间一抹妖纹艳丽如花。


    细看他的真身，竟是个道行不足百年的小妖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