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看烂电影

作品:《孤独症取暖指南

    哪知那年冬天流感肆虐,冯宛粲也不幸中招。


    周五晚上她突然咳得惊天动地,连一向严厉到没人性的教导主任在窗外听见了,都生怕她传染给别人,火急火燎打发回家静养。


    没法,周末那天,赵必珲只能遗憾接受,索性自己独自前往。


    因为刚写完一套卷子,面色疲惫,嘴唇干裂,头发胡乱扎成马尾。


    身上是一件在那时的她看来有些俗套的淡红羽绒服,衬得一张脸在冬日寡淡的阳光下分外白皙。


    她哈着冷气,睫毛上几乎结上了霜花。


    在电影院门口买了一杯奶茶和一小桶爆米花。


    开场时,济济一堂,双休日上座率不少。


    她还是偷偷观察每个人的脸,寄希望于他会出现。


    费琼斯没找到,倒看到后排的韩余朗和他一群跟班。


    韩余朗因为家境和长相,在班里人缘极好,到哪都众星捧月。


    女生也爱和他嬉闹。只是后来都发现他行动上没轻没重,语言上招猫逗狗,越过界也浑然不觉,所以逐渐在女生中名声毁誉参半。


    所以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弯下腰悄悄落座。


    按照宣传术语,这是一部战争悲剧严肃正史,哭倒十三亿国人,绝对的良心巨作。


    电影刚开场,便是一副颓废美艳的秦淮河景象,镜头不断地贴着女演员的身材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必珲只觉得眼花缭乱,直到教堂里的女学生出场才有了点亲切感,她喜欢那个眼神漆黑执拗的民国女孩。


    但剧情很快急转直下,国破家亡的背景被增添上香艳的救风尘意味。


    当日军闯进教堂里时,她嘴里发苦,如鲠在喉,耳边交响着尖叫和哭喊,双膝不受控制地发抖,最后吓得一把捏爆了奶茶杯。


    想提前离场,却双腿麻木,难以动弹,简直痛恨自己这么废物,又不是真的,还被吓成这幅怂样。


    她控制不住地代入那些悲惨的女人,控制不住,过分感同身受简直是一种病!


    最终,不干净的女人为了干净的女人自愿赴死,感动了一众自以为高尚的观众。


    但赵必珲看得胸闷气短,至散场腿肚子还打哆嗦。


    她站在售票处平静好久,发毒誓从此避雷这个导演的所有电影。


    正揉着心口大喘气,眼前出现一个人影,鼻腔中猝不及防捕捉到一丝气息,就好像,好像新上紧的琴弦,那清冽的松木,落满冷的雪。


    楞楞抬头,却是一张皎洁精致的脸庞。


    费琼斯,她刚被吓过的心脏又超负荷工作。


    只是刚才的场景太吓人,几乎忘了怎么做表情。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状态不佳。


    左手臂弯里抱着只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的爆米花,右手还捏着奶茶杯,面色苍白,双眼发直,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竟然笑了笑,小声问:“很吓人么?”


    看到了他的笑容,大脑又是宕机许久。


    偷看他这么久,可从来没见到过他的笑容。


    班里人都在传他其实是个面瘫,不会做表情。


    没想到真的会笑。


    而且……


    笑起来更好看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没再开口追问。


    她现在不想说话,但对他还是勉强支起精神回应:


    “说是吓人也不算,不是恐怖片那种,是……”


    不是恐怖片那种吓人,是恶心,一种基于现实的恶心。


    但她没办法对一个男生说出口,只能迟疑着。


    忽然她发现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顿时耳后一热,紧张得睫毛纷飞,像一群受到惊扰的蝴蝶。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一个激灵,她反应过来他看到不是她的眼睛,而是睫毛。


    难道睫毛上有东西?


    连忙抬起手肘,蹭了一下眼睛,一点水渍,是霜花还是泪水?


    她有些尴尬,沉默着低下头。


    视线里他的手指了指她的羽绒服下摆。


    目光也延顺下去。


    原来方才捏奶茶杯子挤出一滩液体沾染在羽绒服上,淡红变为深红,还散发着阵阵人造的甜蜜。


    衣摆上的深红,犹如血迹一般,她想到了方才电影里女人凄惨的死亡。


    那深红径直翻涌,滚上面颊。


    费琼斯掏出纸巾递来。


    她没反应过来,一时连谢谢都开不了口。


    他以为是她双手占着不方便,便自己弯腰捻起衣摆准备擦拭。


    她脑子哄得一声,率先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不悦。


    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之间有这么亲密可以做出这样越界的行为?


    忙把奶茶放在柜台上,接过纸巾,微微后退,连声说:“我自己来。”


    她并不是多么纯情羞涩的女生,时刻谨守男女大防。


    但从小性子有些古怪,朋友很少,加上初中时的经历,于是建立起了极强的边界感。


    只有在自己的私人领域,她才有安全感。


    接过纸,发狠搓揉着衣摆。喉咙里哽咽着一大股怨气,似乎也有些发烧,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引得大厅路人侧目。


    好半天总算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


    一旁的他一直保持沉默,但从未离开。


    毕竟那些心动难以压制,渐渐复苏,她到底还是问:“你也一个人看么?”


    她没敢问那张彩纸里的秘密电影票。


    “嗯。”他点点头。


    “我可能不太喜欢这个类型,嗯,我的意思是至少情节上是有头有尾的。”


    她担心他喜欢这个电影,语气小心翼翼,说得模棱两可。


    “我没太注意。”他又笑。


    “那你看的是什么呢?”她的呼吸终于逐渐平息,也能调动嘴角肌肉,给出一个大方的微笑。


    “我看电影一般是学习正常人的交流方式和规则。”


    她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一下又原谅了方才的越界。


    好莫名其妙的理由!


    “那你学到了什么?”


    他摇头:“没有,很多地方都让我很困惑,不过,大部分电影都这样。”


    她眼前一亮,正欲吐槽,身后突然又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


    她忙回头,却是同班几个男生,带头的正是韩余朗。


    他信步走来,毫不客气地从赵必珲怀中的爆米花里抓出一大把,边吃边问:“原来你也来,可以和我们一起啊。”


    赵必珲清楚他对任何女生都这样,只随口客套:“我也是一时兴起。”


    “这样,那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说着就想把胳膊搭在她肩上。


    赵必珲忙闪身躲开,皱眉:“怕是不同路吧。”


    费琼斯突然不动声色地从身后凑上来,站到她右侧。


    本来那群男生对他只装看不见,这下只好不尴不尬地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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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句,像是才发现似的。


    又迅速转向赵必珲,继续纠缠:“我知道,你家是住城南吧,我也能坐16路公交,走一起。”


    赵必珲心里默默翻一个白眼,又不想拂同班的面子,何况以后体育课装病有体委帮忙方便不少,还是讪讪一笑答应。


    韩余朗那群人走在前面,不时几声聒噪钻进她耳朵里:


    “这片子太劲儿了,导演太会拍了。”


    “尤其是脱旗袍那段,靠,这也能播。”


    “你小子什么没看过,这么点就兴奋了。”


    “你见识多,不还是看得哈喇子都快出来了。”


    赵必珲心里又一阵发堵,磨磨蹭蹭一会儿,终究实在感觉不太舒服,焦急回家休息,还是硬着头皮迈开步伐。


    出电影院,已是夜幕四合。


    一群人在公车站等车,其他男生都陆续乘车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


    赵必珲笑着对费琼斯问:“你搭几路啊,怎么也等这么久?”


    “嗯,我也16路。”


    赵必珲刚想点点头,哪知韩余朗突然拆台:“什么呀,你家在城东吧!”


    “啊这。”赵必珲莫名其妙起来,忙打圆场,“好像16路后一段也是去城东的。”


    费琼斯的脸突然冷下来,在霓虹灯下如石雕般静谧,声音也骤然降低几度:“我回另一个家。”


    赵必珲琢磨出这句有些异样。


    谁还有两个家?只怕有些不可说不可说。


    不便探查别人隐私,正绞尽脑汁想缓和尴尬的氛围,幸好16路公交及时赶来,犹如神兵天降,她忙嚷道:


    “车来了车来了,快上车吧。”


    正好赶上下班高峰,一辆车挤得东倒西歪。


    赵必珲扶着车门旁的扶手,一左一右两个男生之间一股股冷气在互相攻击。


    车身摇摇晃晃,她红着脸是想趁机倒向费琼斯,但又想此举有些轻浮,便把面前扶手攥得更紧。万幸车厢昏暗,看不清她的心思。


    韩余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班里的八卦。


    谁谁谁好了,谁谁谁分了,谁谁谁好了又分了,谁谁谁分了又好了。


    赵必珲听得无精打采,只偷偷用眼角余光偷瞄费琼斯。


    车外的灯光经由窗口一寸一寸拂过他的面庞,像是被这尊雕像镀金。


    如果韩余朗的五官是舒适内敛,费琼斯的五官就美得太嚣张。


    这颗颅骨上的每一处,所有比例,所有角度,都是精妙计算后的杰作。


    只可惜本人孤僻寡言的性情,让整体呈现出的,并不是多么摄人心魄的风姿,反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公车猛地急刹,赵必珲摇晃一下,忙像个考拉一样抱住扶手杆。


    恍惚间似乎有人扶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晦暗下也分不清楚。


    车窗外车水马龙,流光溢彩,一幅幅霓虹灯闪出交错的五彩线条。


    赵必珲简直觉得这车有些漂流的姿态,似乎在云端起伏,心中陶陶然,载着一车流连的碎梦。


    中途停靠一个不着边际的站台,谁知道费琼斯竟忽然一言不发地下车。


    赵必珲刚想开口,忙又止住,突如其来之间连再见都忘了说,只注视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尽头。


    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格外长,像是无限延伸,直接长到她的心里,每走一步,心中便被揪扯出惆怅的痛意。


    她知道那里应该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