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沉沦

作品:《药郎

    原本便萧瑟的汀芷村,经过了这一番狂风过境后更是破败。


    临到别时,四人皆是无言。


    汀芷村早在数十年前便被乌朔屠了满村,如今满目疮痍,君少暄甚至都想不出回去之后如何将此事上报师尊。


    直到玉阑音深深凝望了一眼海边锈迹斑斑的铜皮铁船。


    “走吧。”


    镜遥点点头,“嗯,走吧。”


    回十方宗的路程不算远,四人包了一驾马车慢慢地赶路。


    “长老,乌朔造出这幻境数十载皆是平安无事,可谓是瞒天过海,为何最近忽然传出了那接连死人的事情?或是那幻境忽然不稳了?”镜遥问道。


    自从踏上了回程路,玉阑音的状态便开始有些低迷。


    他的脸色褪成了毫无血色的瓷白色,唇色寡淡到要同面色融为一色。倚靠在略晃荡的马车壁上,久久地阖着眼,呼吸也浅到几乎察觉不到。


    直到听到镜遥讲话,玉阑音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一双眼睛笼罩着一层重病的倦怠,再不见平日的眼波流转璀璨的光华。


    “这‘虚空换’虽然邪,却又一板一眼,很规矩,是个不折不扣的仙门法阵。再加上乌朔,他的相貌大约是我……十几岁,还未及冠时。年纪不大,又是厌族。若要说这法阵是乌朔一人的手笔,我是不信的。”


    玉阑音声音很慢很轻,甚至是因为过于无力而断断续续。


    闻言,镜遥顿时开雾睹天,“长老的意思是……达奚恩山?”


    尽管身体不适,但玉阑音还是笑着看他一眼,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好机灵。”


    他握拳闷声咳了两声,“达奚恩山随我修行过一段时间,他对阵法感兴趣,又有些天赋,学得很好,不会出现结界不稳这种低级问题。”


    温卓本就因为玉阑音急转直下的身体有些低气压。


    此时听了这话,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玉阑音心口闷闷地发疼,但蓦地看见温卓的臭脸还是被逗得笑出了声。


    他偏过头,低声哄道:“不过肯定没有我们一一学得好。”


    温卓心下冷哼一声,眉头虽渐松,却还是冷着一张脸,“少说话。”


    玉阑音笑着说是。


    一旁的君少暄和镜遥默契地体现出了非凡的眼力见。


    他俩突然对马车上那个小木桌很感兴趣。


    “君兄,这桌几的黄花梨可真黄花梨啊。”


    “我看着像红木呢,镜兄。”


    “啊,红木,红木也很好,君兄。”


    ……


    两人一口一个“兄”的,唤得好不亲昵,聊得好不投机。


    玉阑音笑盈盈看他俩好一会儿,悠悠开口:“可是这小茶几是杨木的呢。”


    话音将落,君少暄和镜遥当即齐齐成了哑巴。


    一顿,镜遥哈哈笑了两声,“长老说得是,长老说得是,要不说长老是长老呢吗?”


    言下之意:速速住嘴。


    玉阑音又被逗得一乐。


    温卓看着他忽然又白了几分的脸,面色极为难看。


    他伸出手把这人往自己肩头一带,玉阑音身上几乎没有用力,轻轻一拉就过来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镜遥一边在心中默念,一边小心问道:“那达奚恩山究竟是为何忽然放出死人的风声?这不是会引人注目了?”


    玉阑音在温卓的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他要得便是引人注目。”


    镜遥面露不解。


    “因为……”玉阑音似乎是终于累了,合上了眼,声音也随之低缓,“时间要到了。”


    镜遥更是不解地皱了皱眉,“时间要到了?”


    温卓心疼玉阑音,没等玉阑音再开口,便接过了话口:“玄天门少掌门的晓星夺昭示,不过三年。”


    他这话是同镜遥说的,但是眼睛却长久地停留在玉阑音身上。


    他没有错过玉阑音忽然颤抖扑朔的羽睫。


    “晓星夺?是那占卜天机的神级仙器?”君少暄倒抽一口凉气,“晓星夺有了昭示,那岂不是……”


    镜遥愣愣地接过话,“……天道将倾,在所难免了?”


    提到这事,即便是好脾气如温卓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笑道:“那可得问咱们长老了,能将这事揣得这么严实,定然已经是有了应对之策。是吧,师尊?”


    玉阑音心觉不妙。


    他佯装听不见,继续假寐,一边头疼地腹诽:这没大没小的小兔崽子,在这儿半阴不阳地点我呢。


    温卓看了他一会儿,笑容慢慢地消失殆尽。


    他的确是有怒火,可是又哪舍得朝他发脾气。


    他只是……太心疼了。


    又太无力了。


    马车日夜兼程,三日后便到了十方宗。


    到了十方宗后,君少暄和镜遥各自有务在身,匆匆作了别复命去了。


    温卓与玉阑音刚回到虚空山,忽然便收到了秦鹤生递来的传声符。


    符纸上道,叫他与玉阑音二人往天庸峰一去。


    虚空山山高风凉,玉阑音被逼着换上了霜色薄绒大氅。


    他笑道:“你何时同鹤生如此熟悉了?传声符都是传给你,不是给我的。”


    温卓不理会他这些话,只问:“身体怎么样?还去得了么?若是累了我自己去便是。”


    玉阑音早就习惯了温卓时不时的盘问,一一回道:“身体还好。去得了。一起吧。”


    天庸峰。


    秦鹤生看见二人进了大殿,连忙从人高的书卷中钻出来,起身相迎。


    三人将一短暂寒暄,秦鹤生立刻就察觉到玉阑音的状态不对。


    “真人你这是……”


    “最近结界不稳,动用了一些灵力,又染了风寒。”玉阑音倒是也没瞒着,简单道,“鹤生今日是有什么急事?”


    好一会儿,秦鹤生才斟酌着开口:“我今日正是为结界一事……”


    他抬头看着玉阑音的脸色,心惊担颤,不知这话究竟是当讲还是不当讲,“近些日子,北塞那处的结界大概是出了些问题……”


    北塞是云州结界最薄弱的关口,不然玉阑音也不至于亲自定居札布萨数十载。


    一听秦鹤生这话,玉阑音心下已经了然。


    这是嫌他在中原待得太久了,催他回去呢。


    人生在世,两难的岔路口上,一条路上是万千黎民百姓天下道义,另一条路上仅是一道身影。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也正是秦鹤生身上玉阑音最欣赏的一点。


    只要秦鹤生胆敢有一丝迟疑,玉阑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摘了他掌门的帽子。


    正当玉阑音要笑眯眯说是的时候,温卓忽然开口了:“那掌门叫我来又是为何?”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刺头,听得玉阑音不由地一愣。


    秦鹤生同玉阑音感情深厚,如此逼迫之话本就自觉欠妥,此时听到温卓的话良心更是难安。


    他似乎瞬间又苍老了几十岁似的,“我本是觉得你同真人情同手足,你如今也快百岁,随着真人一同去也可帮衬一二……”


    “不用帮衬。”温卓语气硬邦邦地打断了秦鹤生的话,“我自己就可以。他不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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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似乎是没料到温卓会这么说,秦鹤生有些惊诧地看他一眼。


    “温卓,”玉阑音罕见地正色,“别胡闹。”


    温卓又道一遍:“他身体不好,不用去。我自己就可以。”


    玉阑音脸色一变,隐隐有了发火的前兆。


    温卓忽然转过头。


    “阑音。”


    温卓明明叫着“阑音”的名字,一双漆黑的眼睛宛如深湖,其中隐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和强势。


    看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堪称剑拔弩张,秦鹤生苦兮兮地开始打圆场。


    “真人啊,小卓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是药术师,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也清楚啊……”


    “小卓啊,真人是你师尊,这也是担心你啊……”


    ……


    常言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最终,秦鹤生以收获了两人的四只白眼为结局黯然退场。


    温卓原本是打算在这个夜里悄悄离开的。


    不过身后忽然传来的木门开合的声音扰乱了他的计划。


    玉阑音赤着脚倚在门框边,在昏黄的夜灯下美得不可方物。


    温卓只打眼过去便是呼吸一滞,随即便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激灵,勾得他心痒难耐。


    他好像恍惚间回到了十几岁的那个正月十六。


    同样的人,同样的不发一言,同样的告别。


    这几日,温卓几乎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


    即便清闲如回十方宗的路上,他也总絮絮叨叨在心里念些读过的诗经词句,生怕自己闲出屁来,犯了贱好死不死地去回忆那个一触即分的吻。


    他一边默念着静心的句读,一边自暴自弃地骂自己无用。


    恶狠狠地说着不得到不罢休,喜欢啊、爱啊说得情真意切,可真送到眼前了反倒诚惶诚恐。


    如今甚至连提起这件事都不敢。


    心烦意乱。


    灯下,散着发的玉阑音轻声问道:“怎么又要不辞而别?”


    温卓看得喉头一紧,脱口而出一句和那年一模一样的,“没有。”


    玉阑音抱着臂站在原地。


    直到很久,久到他松了松站得发凉的脚,终于失笑道:“那就快来抱抱我啊。”


    只一句话,脱口的瞬间,温卓就听到他本就不稳固的道心轰然碎裂,如山洪崩坍,溃不成军。


    无暇思考,三步并两步大步流星行至玉阑音面前。


    他伸出的手几乎要发起抖来。


    经年的苦涩的药香。


    这是他遗憾了近百年的拥抱,是他日思夜想近百年的人。


    “玉阑音,我和你说过,如果你无意,就不要说会让我误会的话,也不要做会让我误会的事……”


    温卓埋在他的颈间,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却像是要哭了,“你怎么总还是这么不小心。”


    “可是——”


    “谁说我是无意的?”


    环抱着玉阑音的温卓双臂一僵。


    玉阑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


    终于叹了口气,推搡了两下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我的脚好凉……”


    话音未落,温卓已经动了。


    他猛地将怀里那人往上一抱,借力将他顶在了门框上,双手发了狠却又克制地钳住玉阑音的腿,带着他挂在自己的腰间。


    玉阑音似乎是笑了。


    他居高临下地将手指穿过温卓的发丝,稍一用力便强迫温卓抬起了头。


    鼻息交缠,爱欲横生。


    无关理智、不算清醒的共同沉沦。


    没有人张口说了开始。


    却也没有人率先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