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断剑

作品:《药郎

    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们面前的天空被撕碎,不见日月。


    身后,峰峦叠嶂的群山之上,黎明与天光交接,呈现出荡漾又温润的清晨的层析。


    玉阑音在这迷蒙的暗光下,有种说不出的清高与神圣。


    在随风肆意翻飞的披风之下,他纤细的腰间罕见地挂着个配饰样的东西,海螺模样,巴掌大小,此时正莹莹地发着银光。


    “克古鲁,你来一下。”


    器阁内,玉阑音朝正在专心致志研究锻造器的克古鲁招了招手。


    “哦!来了!”


    克古鲁对玉阑音那可谓是言听计从,扔了手里的东西屁颠颠跑来了,“怎么了,药郎先生?”


    玉阑音手上拿着一个海螺似的小物件。


    见克古鲁过来了,他扬了扬手,“这灵埙器阁统共有几个?”


    “哦这个啊,”克古鲁道,“小玩意儿,不难造,器阁库里便没存多余的,就您手里这独一个。


    “药郎先生,您这是要拿个去用?”


    “嗯。灵埙主活络,主周转,能为我内化灵气所用。”


    玉阑音笑着把灵埙放了回去,“原本想着若是有多余的便借一个的,没有就算了。”


    克古鲁忙不失迭地凑了过去,“哎哎哎!药郎先生此言差矣!”


    他赶忙道:“您这要用也不早说,我现在现给您打个新的去,保准比这个更好!内化灵气用,是吧?您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玉阑音甚至没来得及说别麻烦,克古鲁已经抱着材料脚底下抹油地跑进了锻造室。


    看着克古鲁耗子似的背影,玉阑音无奈地一个叹息。


    不过克古鲁倒是真没叫他等太久。


    没出半个时辰,随着锻造室内“砰”的一声巨响,克古鲁怀里捧着个新灵埙灰头土脸地光荣回归。


    “药郎先生!”


    他颠颠地凑到玉阑音面前,往前一送,“这新灵埙我特意给您调了,保准您内化灵力用得服服帖帖的!哪怕是回札布萨那种灵气稀薄的地儿都没事!”


    玉阑音道一声谢,接过了灵埙,三两下挂在了腰间。


    此时,配在腰带之上的灵埙正随风晃荡着。


    随着玉阑音心念一动,猛地迸发出一阵夺目的光辉。


    他右手二指并指,指尖处灵力流转,一个约莫两寸左右的小小的银光刀朝面前那厌族射来。


    直入眉心。


    眉心处,银光一闪。那鬼怪似的厌族甚至来不及呜咽,便如吹满了的气球一般爆裂,化成了漫天血雾消失不见。


    玉阑音甚至有闲暇时间给二人笼了个结界,挡住了腥臭的厌族血。


    他眉目如画,可是却丝毫不显女气,英俊又果敢,任谁见了此时的他都得赞叹说一句少年绝色。


    温卓时常觉得玉阑音这人不似人间物。


    他总认为,玉阑音这病弱的躯壳只不过是一副盛着他本体的壳子。


    其内的魂灵是何等的光风霁月,是何等的风光肆意,却都因为这外头壳子的牵累现不出分毫。


    于是无数个细碎的瞬间,只要那躯壳的壳松懈一分,只要那骄傲的仙人之姿露出一分,都能让所有人为之臣服。


    此时便是如此。


    温卓看着这般的玉阑音,身上已经是止不住的颤栗。


    他并不打算违背自己的内心,直接揪着玉阑音的前襟,逼得他紧紧贴近自己。


    温卓的唇干枯开裂,脸上的伤口密密麻麻,一个凶狠也不带任何情欲的吻结束。


    “你来做什么!你疯了吗!”


    玉阑音挣脱未果,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又亲了亲温卓。


    “放心吧,找克古鲁借了个法器。你看。”


    他说着,撩开披风给温卓看了看他腰间挂着的灵埙。


    随后又是一笑,尽管他眼眉是掩盖不住的疲惫,面色也白得像纸,“而且……刚才我若不来,怕不是得抱着你哭去了?”


    温卓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放心吧,我有数,”于是玉阑音只好又亲了亲他,“既然我来了,你就负责……在我身后躲好吧,负责看你亲爱的师尊,大杀四方。”


    他说着,往温卓身上眉心一点,替温卓洗净了身上的伤口和脏污,甚至有闲工夫替温卓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结界。


    “别再受伤了,为师会心疼。”


    玉阑音这人最擅长逞强和刚愎自用,温卓拗不过他。


    他看着玉阑音转身,但一步不敢走远。他紧紧站在身后不远处,厮杀之余分着神时刻盯着玉阑音。


    不过,大杀四方这话绝不是玉阑音自吹自擂。


    尽管他如今动一下喘三下,进的气不如出的多,但是好在他疼也是疼惯了,费些力气压制下去还是一条好汉。


    如今有了灵埙,身上的灵气源源不断,对此,玉阑音欣喜地感叹:好富裕的仗!


    他手上灵力凝成的爆破球不要命地扔,徒手劈出两三个气浪能生生压灭几十里的厌族。


    几个不要命的人形厌族贱兮兮地搞偷袭,凑得远的被爆成血雾,凑近了的,玉阑音单手虚虚地一握,直接将这厌族捏碎成渣子。


    在场所有的剑修、术修齐齐被这接连不断的震爆声惊得停了手。


    身后那人的攻势太猛太烈,以至于即便他们停了手后许久,那成群的乌压压的厌族都再没能反扑过来。


    “是云州上仙!是太嵇真人!”


    “太好了!”


    “云州上仙来了!”


    ……


    玉阑音手上的动作未有减缓,他带着灵力的声音和他凶悍的动作不同,温温和和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辛苦各位,玉某荣幸。”


    元宿央在人群中愣愣地回头。


    战火中衣炔翻飞的玉阑音,他身上说不出的陌生的凌厉和磅礴的冷峻,让元宿央一时看呆了去。


    他身上的伤比起温卓有过之而无不及。


    鸦色的衣袍破破烂烂,血色在这颜色的衣袍上并不明显,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他的手上脸上布满细密的血痕,眼角处一道极深的伤口,深得能看到底下的骨头,半张脸都染了血。


    但人群的停滞其实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迅速调整好了自己身体的姿势,眉间一凛。


    或许是因为玉阑音的到来,人群之中隐隐有些躁动。


    他们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吹响反攻的号角。


    元宿央伤得太严重了,动作和思维都有些迟缓。


    他远远地看着白衣胜雪的玉阑音,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他晃晃头,又变成一个。


    “噌——”


    芳闻划破空气,猛地扎进地里。


    元宿央眼前是止不住地眩晕。


    他再也站不住了,撑着他的芳闻剑,大口大口地喘息。


    玉阑音很快便在人群中注意到了快晕倒了的元宿央。


    他神色一变,同温卓交换了一个眼神,脚尖一点,一个移形换影便到了元宿央的面前。


    “宿央……”


    玉阑音伸出手,想要把明显要失去意识了的元宿央扶起来。


    元宿央耳畔嗡嗡作响,双腿也脱了力,此时若不是有剑撑着直接就要跪倒在地。


    他感觉得到面前有什么人接近了他。


    不过即便此时他的头脑已经如此滞顿,他好像依旧能意识到:哦,应该是太嵇。只有他会来接我。


    他别别扭扭抗拒了几百年的责任,如今第一次背上,居然就是在战场之上。


    这热血带来的战栗刺激得他兴奋无比。


    可是……


    还是有点累的。


    他在此处厮杀了太久了。


    尽管周围的修士众多,尽管“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但一行人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背水一战的悲壮还是折磨得他有些孤独。


    在疲惫不堪的此时,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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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一个玉阑音……


    元宿央忽然就笑了,他宛如漂泊的旅人终于窥见了避风港一般卸了力。


    他同样朝玉阑音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身后的一个什么东西,闪电般地极速略过他的耳畔。


    敏锐察觉到了的元宿央猛地瞳孔一缩。


    因为那快如光刀的厌族,正直直地朝着他面前玉阑音的眉心袭去!


    两人的双手刚虚虚地扣在了一起。


    玉阑音一眯眼睛,即便是已经极为迅速地抬起了头,那厌族却已经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的生死之际,玉阑音脑中的唯一想法是,不行,宿央还在这里。


    他迅速地侧过脸试图躲避这致命的一击,同时想要甩开元宿央的手——


    甩不开。


    玉阑音猛地愣住了,他顿顿地朝元宿央看去。


    方才完全脱了力的元宿央此时蓦地如猎豹一般跃起,同时拔出了芳闻,以一个极为刁钻的姿势和速度挤进了玉阑音和那厌族之间,随后再将芳闻往后一背。


    “锵——”


    坚固如芳闻,如此一声,碎了。


    玉阑音看着元宿央的脸近在咫尺。


    他脸上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涸,眼角的伤口露着骨头。


    ……没关系的。没关系。


    这些都是小伤,他都治得好。


    玉阑音颤抖着手,久久地停顿在元宿央的眉心上方,想要触摸,却又迟迟地不敢下手。


    因为眉心处,赫然显露的,是一个铜钱大小的血洞。


    那厌族看着不大,却不知是何构造,力大无穷,锋利异常。


    击碎了昆山玉铁的芳闻之后,又将元宿央的头穿了个对穿。


    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玉阑音,此时堪称惊慌地睁大了双眸。


    “宿央!”


    温卓被玉阑音如此惊慌失措的声音吓了一跳,以弓作刀劈了一只人形厌族后,迅速转身朝这边看来。


    定睛看去——可这一看,叫他连手上的寒铁弓没能拿稳。


    “当啷——”


    元宿央脱了力,手中的断剑掉到了地上。


    他似乎仍然残存着些许意识,抬手,颤抖却依旧无力地攀上了玉阑音的肩膀。


    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嗡嗡嗡,嗡嗡嗡,好吵啊。


    好像是有血流进眼睛了,剌得他眼睛也很疼。


    糟了……


    看不见,也听不清了……


    迷蒙的血色重影中,他能看见玉阑音抱着他的手很用力,嘴张张合合,好像……是在和他说话。


    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远处朝他而来的玄色衣袍那人……好像是温卓。


    短短的一瞬间,玉阑音已经往元宿央身上使了十几个疗愈法术。


    只可惜,疗愈,疗愈,再怎么神乎其神,也不是起死回生。


    玉阑音的手抖得使不出法术,甚至险些要抱不住元宿央。


    可是他不敢停下来。


    他一遍一遍徒劳地用着大治疗术。


    “不许闭眼!宿央!”


    元宿央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了好多人,好多事。


    不高兴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虚幻的一幕幕里,都是从前真切的幸福。


    他一遍一遍地重温。


    好热,胸口处仍在吃力跳动的,是一颗比过去每一刻都要滚烫的心。


    回忆不断拨动,越来越快,直到他头晕到再也看不清了。


    于是那些旧日的画面消失了,最终的最终,滚动的轮轴停摆,永远的定格在了此刻。


    定格在了面前,流着泪的玉阑音脸上。


    元宿央好想伸出手替他擦一擦眼泪。


    只可惜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似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沉沉地,将头靠近了玉阑音的怀里。


    这一次,他没有失去他人生中的第二个朋友。


    真是太好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