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芦城几千年历史，是底蕴深厚的古城，私塾数不胜数，仙门百家的弟子开蒙都会送来城中私塾，传闻此城是木灵上神与魔神共建，神明赐福，福泽深厚，名者千百，往来皆雅士。


    这座城，周漫待了三年，恩师、好友都在此相识，后来，师徒决裂，好友成仇，也没什么好留念的，她忍不住笑了，满是自嘲。


    她回头看，时也站在边上，风吹青丝衣带翩飞。


    如梦似幻的日子结束了。


    飞羽停在城外，周漫和时也还未踏进城门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师姐师姐！”


    清脆的嗓音来回荡，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周漫一眨眼，眼前一坨白扑来，重力冲击她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毛茸茸的东西拱她脖子，原是许久未见的长耳朵，她嫌弃的逮着兔耳朵到眼前，肚子上的肉晃晃荡荡，比之前足足圆出一个“长耳朵”。


    “师姐师姐！”东方持气喘吁吁的停下，见她高兴的原地蹦跳，元凡也急步上前，站定后不忘礼数，“师姐，时先生”，东方持反应过来也行礼，笑吟吟的和时也打招呼，“时先生好。”


    周漫看两人圆润了不少，把长耳朵让给时也，没忍住捏了捏东方持的脸，软乎乎的手感，出言调侃他们，“汉芦城风水是好，养的白白胖胖。”


    “哎呀。”


    东方持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主动接过长耳朵，讨好的笑，“我们快进城吧，余余在家等我们呢。”


    “家？”


    东方持抱着兔子在前面带路，没听清她的话，元凡落她半步，解释道，“余余安置好了胡姑娘在风云城呆不习惯，就来寻我们了，客栈不方便，便租座宅子暂住。”


    周漫点头，怪道长耳朵出现。


    午后，阳光明媚，城中行人来往，细看十之八九是修士，商贩多是文房四宝，琴棋书画，偶能见些贩宝器的摊子，热闹但不嘈杂。


    小屋小楼，长街小道，绿瓦青砖，雕花楼门，藤蔓延墙，处处可见古朴韵味。


    走在其中，人不由得静下心来。


    东方持在前带路，拐进小巷中往坡上爬，离主街道，青石板的台阶旁生出摇曳的黄粉花株，夕阳从山头洒下，路边人家户有老人家在门口乘凉，摇着蒲扇喝茶，稚子在树底下捡石头。


    上头种有一片竹林，只听有声音传出，“乔一！你们快些跟上，一会翠姑娘收摊了。”


    片刻，便见几位青白衣饰的少年跑出，为首的一边跳跃着往下来，一边回头呼喊，催促的着，后面的人受不住催，也加快脚步跑下，有人骂骂咧咧，“南先生说课时不见你这么积极，就紧着你那张破嘴！”


    其余人调笑，“但凡有点好吃的，不见蒲兄不积极的，等不住片刻，唯独功课不到临时不肯动。”


    为首的少年被说的脸红，转过身搂着一人的脖子，坠他身上，咬牙切齿的驳斥，“乔一，你敢说你不想吃？是谁上课给我丢纸条说下课就去！”


    其他人哄闹，“原来乔兄也贪嘴！”


    周漫他们错身让开，少年们嬉笑打闹的从边上经过，少年翩飞的衣带拂过她的手，竹林沙沙作响，笑声吹散在风中，周漫恍惚间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回头看，台阶下是故友满面笑容的朝她招手，“周漫，你腿折了吗？敢耽搁我见柳姑娘，看我不真打断你狗腿！”


    时也随她目光看去，只见少年们欢快的身影，轻声询问，“怎么了？”


    周漫回过神，摇了摇头，回过头继续走。


    到平地的少年突然止步回过头，看往上行的人，目光落在女子身影上，被他勾着的人一阵疑惑，胳膊肘杵他，“怎么？认识？”


    “没事。”


    少年摇摇头，笑吟吟的搂着他肩膀走。


    院子在半山坡，门口有一棵两抱粗的槐树，给院子大半的阴凉地。


    “余余！”


    东方持一开门就喊，两只耳挣脱下地往厨房跑去，“砰！”一声响，两只耳猛地止步缩到台子下，几人闻声而去，只见一人灰头土脸的从厨房里出来，抬头看见他们后，眼睛一亮，摇摇晃晃的扑来，委屈的喊，“师姐！”


    周漫无奈的上前接住人，元凡和东方持自觉的去看状况。


    余余：“师姐，我好想你啊！”


    周漫揉揉她脑袋，哄小孩，“我也想你。”


    余余缓和情绪，依依不舍的松开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厨房的门窗全被元凡打开，黑烟阵阵，东方持的探出脑袋问，“余余余你没伤着吧？”


    “我本来想给你做红烧鱼的，忘放油了，锅炸了。”


    余余小心翼翼的解释，有羞愧又委屈。


    元凡：“没事，我来做。”


    周漫蹭蹭她脸上的灰，看她水汪汪的感觉，忍着笑，轻声细语的宽慰，“多大点事至于哭哭啼啼，去洗脸换衣服，一会吃饭。”


    余余抽抽鼻子，进屋洗漱。


    元凡和东方持收拾厨房，时也在窗边伸头看了一眼，眼角抽了抽，一片狼藉，一时半会收拾不出来，见他表情，周漫就知道一时半会等不到做饭。


    “放着吧等余余收拾好，我们去‘鲜一绝’。”


    “不用，我们早有准备。”


    左满贯拎着酒坛子进来，后面跟着李诏聖和郁岁安，两人手里都拎着食盒。


    原来是余余想自己做饭，但几个人中就元凡的厨艺能勉强入口，余余正在兴头上，大家拗不过她，李诏聖告诉其他人随她去做，安排元凡和东方持去接人，其他人去“鲜一绝”订现成的菜回来。


    解释完，郁岁安上前行礼，“时先生。”


    左满贯和李诏聖反应过来，也忙行礼，时也颔首示意。


    周漫抿了抿嘴，莫名不自在起来。


    菜摆好，时也被请上座，周漫看各个一本正经的样子，想着之前随意相处的样子，个个都像是被夺舍似的，咬着牙忍笑。


    时也摆手，将周漫拉过去坐下，自己坐她边上，“不用这样，像之前一样。”


    几人面面相觑，东方持“哈哈”一笑，拍元凡，“我就说时先生和师姐关系可好了，咱不用搞虚头巴脑那一套的，多尴尬啊。”


    “师姐师姐，时先生，我给你们倒酒！”


    周漫看各个都端坐着不动，眼睛都要掉菜里了还忍着，无奈的说，“快吃吧。”


    时也把她面前的酒拿开，给她夹菜。


    “师姐师姐，汉芦城可好玩了……”


    东方持一开口就碎碎叨叨说个不停，说不清楚的地方就戳余余帮忙补充，周漫时不时给上一两句回应，左满贯和余余年岁相差不大又都是女孩子，聊起来也停不下来，一桌热热闹闹。


    郁岁安坐在时也边上，没吃几口菜，闷闷不乐


    的样子。


    时也察觉到，给他夹根鸡腿，小声询问，“怎么了？”


    郁岁安一怔，忙道谢，而后摇摇头回答，“没事。”


    时也：“莫不是偷跑出来的？”


    郁岁安瞪大了眼，错愕的看着他，又紧张的看了看周漫，时也忍俊不禁，小孩果然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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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禁炸，他眼神示意他别慌，压着声音说，“我不告诉他们。”


    “时先生，我……”


    时也：“你在想怎么和何姑娘说，让她帮帮你？”


    郁岁安看他的神情满是惊讶，温吞的问出心中所想，“你会观颜？”


    “你只差把话写脸上了，用得着观颜吗？”左满贯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扭头小声吐槽，回过头继续和余余说发饰。


    郁岁安：“……”


    周漫撑着脑袋看左满贯，小姑娘一身破布男装，但模样生的英气，机灵有趣，天下修士万道，驭灵师极其考验心性和修为，故而修其道者少之又少，大成者更是屈指可数，近百年来就出了一个左钥。


    左满贯机敏，指不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出来。”


    周漫回过神，起身叫出郁岁安。


    郁岁安慌张的看了一圈人，最后看向时也，将他当成救命稻草。


    余余：“你自求多福吧，时先生肯定帮我师姐。”


    郁岁安泄气，认命似的往外走。


    槐树下，周漫抱着手靠树上，月明星稀，一地碎光，郁岁安没想出办法，心一横咬着牙上前，横声横气的说，“你休息叫我回去，你当初答应带我去风云城，人一走就变卦，骗子！”


    周漫看他虚张声势的样子，不气不恼，反问：“你来汉芦城多久了？”


    “啊？”郁岁安一怔，一脸懵，试探性的回答，“半……半月。”


    “半月了，你师父要想抓你回去，你能待这么久？”


    郁岁安眼睛逐渐睁大，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周漫站直身子，认真问她，“你一定要去吗？”


    郁岁安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唬到，愣怔的看着她，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怎么？连自己心中所想都不敢想不敢坚持吗？若是如此，不比我赶你，风云城的门你都进不去，尽早回临川做你的井底蛙，笼中雀。”


    她声音冷静，话却难听，似刀剑一般直直的刺入少年心间，裸露的是羞愧和愤怒。


    郁岁安被激怒，握紧拳朝她挥去，拳停在她脸前咫尺，槐叶飘落，他怒吼，“我一定要去！”


    “你以为你是谁，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凝视我，嘲讽我，教训我！”


    “我不知你用什么手段，让弥在、时先生、我师父痴迷你，爱慕你，相信你，但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个不知来处，没有去处的可怜虫罢了。”


    他说完解气，收回手甩了甩，似寻回了信心般，抬眼乜她。


    周漫垂眸，敛去眸中的落寞，重新抬眼，神色坚定，沉声告诉他，“风云城很危险，但这危险不来自于你，也不该你承担，所以你想去就要去，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你。”


    “不管是你师父，还是我，都不能阻止你的脚步。”


    她声音沉稳，随着飘飘洒洒的槐叶一同落下，不同的是槐叶落于地，声音却落入了少年的耳中，风再一吹，槐叶划地，话语回响。


    周漫取出郁间柳的少主令，弯腰系在他腰间，郁岁安不知为何，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直到人直起身看着自己，明明嘴角上扬是在笑，可眼神却满是无奈和悲切。


    他转身看着她离去到背影，愣在原地。


    时也在院门口等她，周漫几步上前，调整好情绪，歪头看屋里几个小孩说说笑笑，她耸耸肩，“和一群小孩玩没劲，咱自己去玩。”


    “好。”时也点头，看了一眼她腰间泛光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