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片天空，眼底被晕染出了一片霞光。


    原来人真的是会被美好的景色震撼到失语的。


    她有多久没有抬头好好地看过天空了？杨枝自己也记不清了。


    师父总是让她多出去走走，不要被轻易困于一方天地，要看天、看地、看众生。


    “阿枝不需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师父希望你成为一个平凡快乐的普通人，然后幸福地过完这漫长的一生。”


    师父的嘱托犹在耳边，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杨枝眨了眨眼睛。


    我应该算是……做到了吧。师父，我现在很开心，虽然还是会很想你，但是我会一个人好好走下去的。


    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杨枝知道万事万物都是有代价的，如果徐之真的知道什么又不愿意明说，除却他本性就爱犯贱这一条原因，那肯定是受到了某些桎梏。


    杨枝当然很想见到师父，但她对两个世界为什么会彼此联系的运行法则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记忆、相貌还有自身经历的不同，都会重新塑造一个人。如果她的出现会打破师父在这里的生活，那她宁愿彼此之间各自安好。


    “这样就足够了。”


    杨枝对着这片蓝紫色的天空喃喃自语，然后打开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将这片景色框进了这小小的取景框中，定格，留存。


    这里真好，美丽的事物可以得到永久的留存，不再转瞬即逝。


    最后，杨枝带着满脸轻松的笑意，脚步轻快地向山下走去。蹦蹦跳跳的，活泼的有点过头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俗话说的好，下坡路可比上坡路轻松多了，所以杨枝没有再像上来的时候一样走走停停，而是一口气下了山。


    等她到了山脚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杨枝出了景区门，看了看公交车的指示牌，下班时间到了，公交车已经彻底没有了。她掏出手机正准备打个车，余光却瞥见斜前方的路灯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了，当杨枝抬头看去时，他挑眉笑了笑，然后歪了歪头，有些生疏地吹了个口哨。


    “需要坐车吗？”


    是甘鹿？！


    他不是说今天晚上有工作吗，这里这么远，他怎么跑过来了？


    杨枝愣愣地看着他，甘鹿就微笑着站在路灯下。借着这束光，他好像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杨枝心念一动，然后朝着他跑了过去。


    甘鹿顺势张开了手臂，杨枝就这么扑进了他怀里。


    杨枝今天一整天的心情其实都不是很明媚，刚刚又经历过那样一番情绪上的波动，整个人其实都有一点脆弱。


    而此情此景，有一个人愿意在路灯下坚定不移地等着你，无疑是让人熨帖的。


    在看到甘鹿的一瞬间，杨枝有一种心脏被攥住了的感觉，是心动吗？


    这样的感觉，是心动吧。


    杨枝感受着甘鹿温暖的怀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甘鹿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夜色中，显得缱绻又温柔：“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不是，就是想抱抱你。”杨枝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尾音拉的长了一点。


    和平时冷静有条理的样子不一样，听起来竟然有点像撒娇。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杨枝感觉好多了，她满血复活地抬起了头，看着甘鹿，无比认真地说道：“有没有办法把徐之给打一顿啊？”


    虽然她已经做过自我开解了，但这和她想“弄死”徐之并不冲突。


    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姑且不论，要真的是因为徐之，那她再道谢就是了。但是现在，她真的很想把徐之给打一顿。


    这个人，真的太欠了。仗着自己厉害，把小辈当猴耍。


    甘鹿看着杨枝，眉梢带笑，然后顺手牵着杨枝往停车的地方走去，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问道：“他怎么你了，突然想打他？”


    杨枝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下山前，他神神叨叨地给我看了一张地图，然后扔了个铜钱，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城市，就是因为铜钱滚到了地图上的这个位置。”


    “他说山神把我带到了这里，也终究会让我找到想找的人。结果半年过去了，根本什么都没有，他就是个大忽悠、死骗子……”


    杨枝还在喋喋不休地表达着对徐之的控诉，甘鹿却沉默了。


    他就知道，徐之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甘鹿突然想起了当时徐之把杨枝打下楼梯后，他们之间的对话。


    徐之说，杨枝的名字和他的女儿一样。


    甘鹿觉得，这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徐之这个人虽然爱满嘴跑火车，但是一定都是有某些依据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么一句话。


    甘鹿小时候第一次见徐之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岁月从来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甘鹿很确定，这近20年的时间，徐之身边绝对没有过别人。


    艳遇什么的姑且不论，至少在甘鹿知道的时间内，他绝对没有组建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时间。他就像是一个纯粹的异类，守着那座山，那个神像。


    所以他的妻子和女儿存在的时间只能往前推，毕竟他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


    那他嘴里的那个“杨枝”，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太乱了，再想下去，感觉头要炸了。


    这种人最讨厌了，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要是去问，他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最终还是满腹疑问得不到解决。


    但冥冥之中，甘鹿觉得……徐之一定知道杨枝的那个师父在哪里。


    那杨枝将会获得另一个与这个世界的链接，一条更亲密的链接。他将不再特殊，也不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不可以，甘鹿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自己的心要碎掉了。


    毕竟他只有杨枝了。


    “甘鹿？甘鹿！”


    杨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甘鹿猛地回神，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在想……一点工作上的事情。”


    就这么走神走了一大圈，他却又若无其事地接上了杨枝最初的问题，然后笑着答道：“我们应该没有办法把他打一顿，他都这么虚弱、这么老了，一不小心打死了怎么办？咱们让让孤寡老人吧。”


    奇怪，这个状态很奇怪，他虽然在笑，但是明显很心不在焉。


    杨枝以为又是和那些理不清的糟心事儿有关，她很想让甘鹿把自己的烦恼都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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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但是她确实什么也帮不了甘鹿。


    总不能把那些让甘鹿不开心的人都杀掉。


    杨枝压下了眼中的思量，扬起了一个笑，点了点头，大度地回道：“好吧好吧，那就放过他了。”


    其实这俩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杨枝还能勉强过上两招，甘鹿纯属是去送人头的，都是嘴硬罢了。


    上车后，甘鹿熟练地把小毯子盖在了杨枝身上，然后又将准备好的小吃递给了杨枝。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甘鹿开口道：“我手里的项目已经彻底结束了，完成的很成功。庆功宴明天下午开始，我们上午去买几件衣服好不好？”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样根本就没有给杨枝拒绝的空间，不免显得有些强势了，甘鹿又找补似的说了一句：“你明天有空吗？”


    杨枝当然有空，她也真的不想去，只是甘鹿好像真的没有提过什么请求，那就顺着他吧。


    “有空啊。”


    甘鹿很开心地说道：“那就好，那你是想穿自己的衣服，还是我们再去买新的？”


    杨枝认真地想了想，回道：“去买新的吧，我应该没有合适的衣服。合适的场合穿合适的衣服，这是礼节问题。”


    尽管甘鹿说过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但还是注意一点吧，毕竟这又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甘鹿，杨枝不想给他拖后腿。


    甘鹿：“好。”


    甘鹿开车的技术很好，杨枝吃完就开始昏昏欲睡了。别的姑且不论，杨枝的睡眠质量真的是值得人羡慕的程度。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窗外是熟悉的街景，他们快到家了。


    回家之后，杨枝立马就去洗澡了。甘鹿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杨枝今天拍的照片，依旧是统一的风景照，除了天就是树。


    但翻着翻着，甘鹿却看到了几张特写人像，夹杂在满是风景的相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杨枝不是不会拍人，但一般拍的都是穿着很漂亮的小姑娘，而且都是别人让她拍的。因为她的设备很好，显得很专业。


    但这几张人像照片，显然不符合杨枝拍摄的标准。


    甘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在烤肉店遇见的神经病蓝毛。


    杨枝为什么要拍他？他们为什么会在哪里遇见？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这个蓝毛是不是喜欢杨枝……


    甘鹿感觉自己的心底就像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深渊，一个个念头落下去，寂静无声，却都一点点地成为了贪欲的养料。


    当时面对蒋棋的时候，甘鹿尚且还比较正常，但现在仅仅是看着几张照片，他突然就有了一些无法忍受的坏情绪。


    名为占有欲的坏情绪。


    甘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心眼了。


    不明白才会有理不清的情绪，明白了，其实也就不乱了，只是甘鹿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现在的心念太杂，到底是和山上不一样了。


    甘鹿不去想前因后果，也没有好好的理清自己，只是一味地吃醋，然后任由自己心中不好的那一面不断发酵。


    相机屏幕的亮度衬得他的脸更白了，显得有点鬼气森森。甘鹿面无表情地删掉了那几张照片，然后把相机扔到了一边。


    垃圾而已，删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