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影摇曳，几片树叶被吹到窗下桌案上，上面白纸黑墨写着萧暮雪三个字。


    沾墨的笔尖停在上方，握笔的人没有动，只是看着上面的字发呆，直到那一滴墨水滴落在纸上晕染开。


    纸上的名字仿佛有一种魔力，叫人视线驻足。


    那日景象依然历历在目。


    或许他可以留这些人再多活些时日。


    接着响起推门声，一位约莫十六岁的少年走进来，微微弯腰行了同门礼，“初旭师兄，掌门在主殿等您，请您过去一趟。”


    “好，知道了。”


    那位弟子见话以传到，也不多做停留：“师兄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初旭点头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院中，视线收回，笔杆在手中来回滚动，他摸不准玄云真人此为合意，虽然他现在是他门下弟子，可其实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姚崇出现：“尊上可是不想去，若是尊上不想去，我可以替您将他……”


    被初旭抬手打断：“不必，左右不过见一面，又不是要我命，无妨。”


    “尊上可否需要属下藏身陪同。”


    “不需要。”初旭回绝，起身准备出门：“虽说是仙门，比不得神域，可玄云真人好歹是仙门高手，你跟过去被发现不仅我的身份会引起猜忌，你在他手下也讨不到好。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随意走动。”


    “是。”


    初旭到的时候，萧暮雪也在，她同玄云真人走的近，二人似乎在交谈什么。


    初旭发现，这次萧暮雪身边没有那几个师兄师姐。


    也好，他们实在聒噪，特别是那个叫洛卓羽的，吵得人头疼，至于那个段景榆跟个狐狸精一样天天在萧暮雪身边晃悠，看着就让人讨厌。


    还有她的那个叫即墨离的师姐，喜欢萧楚云就去缠着他啊，缠着萧暮雪算什么？


    真是，这整个凌云宗都莫名其妙，收的一群什么弟子，一点用都没有，都是废物。


    他现在这是怎么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奇怪的感觉，自从来了这仙门，自己真是也变得奇怪了，定是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传染的。


    玄云真人结束了对话，看着站在殿外的身影道：“进来吧。”


    初旭收回思绪，抬脚进去，在离他们一米的距离停下，拱手：“师尊。”


    “嗯，来了就好。”


    “在这住的可还习惯？”


    初旭依旧恭恭敬敬的回：“这里很好，师兄师姐他们对我也很好。”


    “住的惯就好，算算时间你来凌云也有一月，应该已经在书院学习，教的术法可还懂？”


    “多谢师尊关心，会了。”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萧暮雪：“萧师姐说不会的可以找她，师姐厉害，一教弟子就会了。”


    “嗯？”


    萧暮雪默默剜了初旭一眼，转头：“爹爹你别这么惊讶啊，虽然我平时看着在玩，其实我还是很厉害的，书院教的那些术法我已经会了。”


    玄云真人：“是吗？”


    “是的。”


    “那正好，陵阳近日有妖物作祟，就由你去好了。”


    萧暮雪：“哈？？？”


    玄云真人面不改色：“就当是检测你仙术的成果。”


    萧暮雪不死心，轻轻扯了一下玄云真人的袖子：“爹爹，可以不去吗？”


    被残忍拒绝：“不可以。”


    玄云真人看着她，继续道：“不准去找你其他师兄师姐。”


    萧暮雪有些心虚：“怎么会，我是那种请外援的人嘛。”


    玄云真人笑了一声：“哼，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个。”


    在一旁不吭声的初旭被点名：“还有你，也去。”


    初旭：“……”


    玄云真人不等他拒绝，走了。


    萧暮雪似笑非笑的看着初旭：“坑我，遭报应了吧。”


    “真是个记仇鬼，把你连书信捎回来的事就这么难以忘怀？”


    初旭倒是不心虚，直接承认了：“现在扯平了。”


    “好啊。”萧暮雪笑着：“那初旭师弟，走吗？”


    初旭狐疑的看着她。


    萧暮雪：“出发去陵阳。”


    陵阳城。


    萧暮雪同初旭入城之后，初旭看见此番景象倒是有些意外。


    人间此时正是秋分，街上沿路的桃花却依然开着，比寻常桃花花期长的不是一星半点。


    出神之际，一只手闯入他的视线里，伸手截住了一朵朝着他脸而来的桃花。


    顺手那只修长纤细的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眼如一汪江水，她笑着，捏着手里的桃花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弟，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初旭听见心跳声，缓慢抬手压在上面，低头看着发出声音的位置，错愕，不解，直到发现影响他的人此刻就站在那看着他，他猛然抬头对上那道视线。


    错愕不解的情绪被隐藏下来，初旭下意识的撇过头：“没什么。”


    萧暮雪没有追问，“走吧。”


    路上，萧暮雪自顾自的解释起这秋日依然开着桃花的奇景。


    “陵阳城以桃花闻名，据说从前有位桃花仙子途经此地，沾染仙气的桃花种子落入陵阳生根发芽，被一位书生瞧见，书生将自己所见编成故事，自此在人间广为流传。”


    “最初大家只当故事听听，直到这桃花自开花之日起长盛不断才被信服，后来慢慢演变成现在的陵阳，放到如今很多捉妖师也慕名而来。”


    “如何？”萧暮雪问他。


    初旭看了眼路边的桃树：“不如何，这故事真烂。那个书生是个傻子，这种事也要大肆宣扬，无聊。”


    萧暮雪傻眼了：“啊？”又继续道：“不是你想知道吗？”


    初旭立刻否认，差点咬了舌头：“我什么时候说要听了。”


    萧暮雪看着他红了的耳垂，似是无奈：“好，你不想听，是我非要说的，可以吗？”


    初旭冷哼一声快步往前走，走了一段时间，见身后的人离得越来越远，又放慢了脚步。


    待身后人跟上，他状似无意的询问：“接下来去哪，直接去陆府？”


    萧暮雪看了眼天色，摇头：“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找个客栈休息一晚，顺便打听一下情况，明日一早再去拜访陆府。”


    两人脚步停在了方平客栈，进去之后并没有小二相迎，柜台前有个年近五十的人翻着账本。


    萧暮雪上前询问：“掌柜，店里可还有剩余的客房。”


    那人没有回话，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们，初旭见此微微蹙眉，有些不高兴，上前轻叩柜面：“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回，有没有礼貌，聋了？”


    萧暮雪看了初旭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初旭切了一声：“要不是为了快点回去，我还不乐意管呢。”


    掌柜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目光在二人中间扫了一眼：“仙家？”


    萧暮雪见此也不打算隐瞒，点头：“是。”


    掌柜继续说：“不是我不愿意收你们，而是近来陵阳有妖物作祟，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


    萧暮雪并不意外他这样说：“我们知道，此次就是为了捉妖而来。”


    “不听劝。”掌柜摇头：“这个月已经来了好几趟捉妖师，其中包括了仙家宗门弟子，到最后不还是无功而返。”


    “那是因为他们废物。”初旭笑了一声：“我们不一样。”


    他有点儿不耐烦：“所以到底给不给住，不给就说，我们走就是。”


    被萧暮雪偷偷伸手打了一下，后者撇头不看他们，大有撒手不管的意思。


    萧暮雪挂着礼貌微笑：“不好意思，我这师弟性子急，脾气不太好，您别在意。”


    “掌柜可知道城中最近出了什么事？”


    掌柜想了想：“城中近来出现一些昏睡不醒的人，起初以为是得了什么病，可大夫去看了并没有病痛，官府上报给捉妖司，捉妖司派了人过来说是妖物作祟，还是只大妖，说这妖怪有将人困于梦境之说。”


    “那城中出现昏睡现象的都是什么人。”


    掌柜：“什么人都有。”


    萧暮雪沉默了一瞬：“嗯，那麻烦掌柜给我们两间上房，再给我一些饭菜。”


    掌柜有些疑惑：“你们不应该僻谷了？”


    萧暮雪勾唇：“僻谷了也可以吃呀。”


    初旭见有地方住率先往楼上走，萧暮雪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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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掌柜嘱咐了几句，才跟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初旭推开门，啪的一声关上，身后的萧暮雪悻悻收回要敲门的手。


    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的屋子，走了。


    她的房间在隔壁，推开门直到坐下也没想明白初旭这人怎么了，阴晴不定的。


    算了算了，她算是惹不起这个师弟。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敲门声响起，是店小二端了吃食上来：“姑娘，您要的东西好了。”


    “哦，进来吧。”


    等小二把饭菜布好，萧暮雪随口问：“我师弟的送过去了吗？”


    小二为难道：“姑娘，那位公子不理我，所以……”


    萧暮雪叹气，看来是没有了：“那你下去吧，有事会叫你。”


    “好，姑娘慢用。”


    萧暮雪等了一会儿，隔壁也没有动静，等她回过神，已经站在紧闭的门口：“师弟，开门。”


    没有动静。


    萧暮雪又抬手敲了敲：“师弟。”


    还是没有动静。


    她呼了口气，咬牙切齿：“初旭！滚出来吃饭！”


    门啪的一声由内而外拉开。


    萧暮雪被他这动静弄得直皱眉，此时颇有一种被大师兄附身感，开口就是训诫：“师姐叫你就要回答，不要装听不见，这样很没礼貌。”


    “还有，你怎么回事，在和我闹脾气吗？”


    初旭笑了：“是啊，谁让我性子急，脾气不好。”


    萧暮雪给他头来了一下：“你是我师弟，在外人面前，你出言不当，我自然要说，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凌云宗教出来的弟子傲慢无礼。”


    初旭摸着被萧暮雪敲过的地方，手指抹擦了两下，声音低低的：“知道了。”


    “吃饭。”


    “嗯。”


    初旭看着眼前的饭菜，都是按他喜好来的，他抬头看了着萧暮雪，对方收到目光之后，神色略微不自在：“看我做什么，吃啊？你不是还没僻谷。”


    夹了一块肉放初旭碗里：“吃点肉，瘦成什么样了，跟个竹竿一样。”


    “暮雪。”


    “啧，叫师姐。”


    “师姐。”


    “嗯。”


    “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像是在自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你不应该这样对我好，这样我才可以坏的心安理得。


    初旭突然觉得，他不应该设计混入仙门，因为从踏入仙门开始，事情的决策一直在犹豫，再犹豫。想让这群人活的久点再久点。


    说好的杀了他们，结果一直都在等，想着，今日就放过他们吧，明日他不会手下留情，于是明日复明日。


    一切的计划开始不受控制，连他的心也开始不受控制。


    萧暮雪神色认真：“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一次，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因为你是我师弟，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就没有别的原因吗？”


    萧暮雪心跳漏了一拍：“我对你好是因为是你所以我才对你好。”


    萧暮雪的直直的看着对方：“初旭。”


    “嗯？”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总觉的你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


    初旭沉默了一瞬，夹了菜放在萧暮雪碗里：“谁知道呢，说不定很久之前真的认识，说不定，还一起上过学呢。”


    萧暮雪觉得初旭在胡说八道，她可没去除了书院以外的地方上过学：“怎么可能。”


    初旭叹息道：“是啊，怎么可能呢。”


    萧暮雪想了掌柜说的话，那妖物她倒是不怕，于是叮嘱初旭：“明日去陆府，若是你与那妖碰上，不要冲动，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保护好自己。”


    “嗯，师姐呢？”


    他想问你自己怎么办，萧暮雪却说：“我也会护好你。”


    初旭顺势而为，如同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反复确认对方的承诺：“那师姐答应我的，以后会一直陪着我，不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对我好的话，还作数吗？”


    “作数，无论你是谁，变成什么样，都作数。”


    最好真的是这样，不然……不然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