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愔：“……”


    这是几个意思？


    一上来就叫娘可让人有点吃不消。


    虽然她的很多闺蜜们确实已经做了娘了，而她若不是因为先帝去世，世子需要守孝，她在两年前也成婚了。即便如此，她一下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啊！


    张恕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声音。


    他好像是从外面回来时，走到家门口，便停住了。


    张恕怔怔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见的。


    他……


    他居然见到了娘亲。


    她坐在小院门口的小石凳上对他招手，竟然还对他笑。


    ‘阿恕，来，过来。’


    张恕脚下迟滞。挪了两步，又不敢上前。


    ‘阿恕回来了，饿了吗？娘去给你做好吃的。’


    ‘阿恕，来啊，娘给你洗个澡，瞧你身上脏的，这是去泥地里打滚了？！’


    ‘……娘……娘，我乖……’


    张恕的脚步迟疑，但还是一步步地靠近……


    在他就要抓住他娘亲的手时，啪！


    他的脸上忽然狠狠挨了一巴掌。


    刚才还温柔似水的女子，不过眨眼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那双好看的眼睛仿佛见到了仇人一般圆睁，眸中厌恶的光像是淬了剧毒的箭矢，丝毫没有犹豫地向他射来。


    ‘你怎么不去死？你跟你爹一样，都不是好人！你为什么不去死？’


    ‘阿恕阿恕，你要记住你这个名字！’


    ‘你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名字，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你一辈子都别妄想得到我的饶恕！！’


    ‘我都是被你拖累的！’


    ‘我真是后悔生下你！’


    ‘你一辈子都走不出金沙江，走不出这片石滩！’


    ‘你会跟你爹一样，死在乱刀之下！’


    那些恶毒的话语，那些用尽全力的拳打脚踢，对着张恕劈头盖脑地砸下来。


    张恕忘了，他已经长大，他现在的个子早就比他娘亲还要高大，他还是这金沙江边最好的护金人。


    但这个时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没有任何的反抗，他毫无招架之力，他蜷着身子，任由她发泄。


    “……张……恕……张…恕……张恕……张恕……”


    张恕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声很温柔的呼喊，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他娘亲的声音渐渐远去，那温柔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更加清晰。


    将他从那无休无尽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张恕张开眼睛，用力地喘息。


    刚才那些将他紧紧包裹得几近窒息的谩骂，那些砸在他身上的伤害，那张让他想要亲近却又害怕的熟悉面容，在他一睁眼的瞬间，全都不见了。


    另一张可爱的俏颜出现在他面前。


    她眉间微蹙，脸上不知从哪儿蹭了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如此反而更衬得她肌肤的莹白；一双亮晶晶湿润润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张恕，张恕你醒了？你还好吗？”


    张恕没有吭声。


    闻愔便又叫了一遍。


    她嫣红的嘴唇微启，他的名字就被她轻声念出来了。


    “张恕，张恕。”


    她的声音这样温柔，他甚至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在意。


    张恕。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名字好像并没有那么不堪。


    张恕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闻愔，眼神好像还有点懵懵的，像是睡觉睡得太久有点迷糊了，又有可能是高热给烧得懵了。


    他的眼神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和锐利，这样看起来，格外的无害，像极了刚出世的小奶狗，懵懂可爱。


    闻愔浅浅扬起笑容，从一旁拿了早已备好的布巾，沾了温水打湿，“你怎么睡个觉出这么一身汗啊？”


    她边说，边又靠近了些，“大夫说你的伤口还是少动为好，”她举了举手中的布巾，“我帮你擦擦汗。”


    她靠得更近了。


    闻愔还保留了两人之间一臂的距离，然而张恕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


    淡淡的，甜甜的。


    甜甜的气息，好像将他心中的那些苦涩都包裹了进去。


    张恕定定地看着她。


    看着她越来越近。


    他本能地害怕，习惯性地想要朝后躲避，却又有些迟疑。就在他迟疑的这个瞬间，闻愔手上的布巾已经落在他的额上。


    布巾温热，动作温柔。


    “大夫说你是风寒入侵，我想是不是那晚你淋雨，所以病了呀？早知道你身体这么容易发热，就不要去外面借宿了，还不如编个理由，去跟李大夫凑合一宿呢。”


    “你们寨子里的小弟，去李大夫那里抓药了，等下药来了我帮你煎，对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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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里，闻愔软软的声音忽然高了几度，“你猜今天中午的午饭是谁做的？”


    张恕还是没有说话，那如点漆般黝黑深邃的眼睛，只是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闻愔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我做的！我学你的样子，做的疙瘩汤，虽然没有你做的那么好吃，但是能做熟，我都已经觉得我很厉害了！”


    闻愔又凑近一点，歪着脑袋追问：“我没骗你吧？我是不是学得很快？”


    张恕：“……”


    她又嘀咕了一句，“就是火太难生了！跟生火相比，做饭还算是容易的活！”


    闻愔见他还是没吭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都不说话，光是我一个人说。是不是嗓子疼？”


    张恕摇摇头。


    他不想说话。


    他喜欢听闻愔说，他喜欢屋子里都是她的声音。


    这间他从小住到大的屋子，头一回让他有了家的感觉。


    张恕一点一点张开手，悄悄地，抓住了闻愔的衣角，紧紧地攥住。


    他不想放开。


    闻愔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便又跑去厨房，把疙瘩汤又热了热给他端来。


    “好吃吗？”


    看着闻愔期盼的眼神，张恕低头看看碗里这已经糊得看不出是什么的疙瘩汤，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张恕的肯定，闻愔更开心了。


    她双手托腮，看着张恕吃，乐得喜滋滋的，“我这可是生平第一次下厨，你也是第一个吃我做的饭的人。”


    张恕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又舀了一勺入口，淡淡的滋味里，竟也品出了三分鲜。


    张恕吃得快要见底了，忽然又想到什么，犹豫半分，才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你……也做给世子吃？”


    “当然会啊！”


    闻愔想了想，笑了。


    仿佛是已经想到，世子吃到她亲手做的食物时的样子。


    “你得空的时候，再多教我几样，这样我可以变着花样做给他吃！”


    张恕心中好像突然就闷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端起桌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直接灌了下去。


    闻愔急急摁住水壶，“你喝那么急做什么？这水都凉了！”


    “天热，闷。”


    闻愔：“……”


    窗户和门都打开了，不知道他哪里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