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沉几乎是浓墨一片，飘雪飞落，借着身后房屋火光亮着莹白。江景鸢一身简朴长袍站在屋前夜里，凄凄凉凉。


    “你终于要下山了？”


    红毛小狐狸慢悠悠从屋里走来，斜着她说道。


    江景鸢闻言头也没回，背对着它默默后退到檐下，一声不吭。


    笙凉：“……”


    “你今晚发的哪门子的疯？”小狐狸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抬脚绕到她前方，仰头瞧着她的脸色，道，“嗯？睡个觉也能发疯？”


    江景鸢脸色惨白，轻抿着嘴不语，垂下的两手绞在一起。


    小狐狸顿时眉头一挑，心生好奇，但还是先说道：“这里只能走出去，今夜有风雪，但你要是想现在就下山的话我也是可以陪你走一趟的。”


    江景鸢还是没有答话，只是神色难看地盯着夜里风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笙凉也不急，反正它都被她突然拆家的举动吓清醒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再入眠，就安静等着她想明白。


    好半晌，江景鸢慢慢转身，艰难地低低说一声“我明天再下山”，就走回了温暖屋中。


    小狐狸忙跟了上去，后脚接连一蹬就关上了屋门，既然她不走，那它可要她交代明白了！当即追到她侧边，边跟着她一起走，边仰头问：“你刚才到底发生什么？”


    江景鸢看着房间想了想，还是走到了躺椅边坐下，扯来毛绒披风将自己裹紧。


    笙凉熟练地端来热茶放躺椅边的小桌子上，也跳到躺椅上，好奇地盯着她，势必要问个明白的意思了！


    江景鸢抿抿嘴顿了顿，两个噩梦而已，倒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夜深人静的，谈论噩梦对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不太好。她不想说，甚至脑子里都不愿意回忆。


    笙凉坚持道：“你都要拆我的家了，我总可以找你要个说法吧？”


    它抬起爪子拍了拍自己，“我还在这里呢！”又看着她说：“你好歹也是要成仙的人了，怎么还越来越一惊一乍，什么事能将你吓住？”


    “明早和你说。”江景鸢退一步道。


    笙凉不答应，满脸不高兴地看着她，“你现在不说，你让我今夜怎么能安心就寝？”


    江景鸢叹了一下，答应了声“行”，算了，毕竟梦都结束了，其实也没有多少惊吓了。


    江景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旁边的红毛小狐狸道：“我方才做了两个梦，第一个是……”


    江景鸢慢慢地说，时不时停下来微不可察歪头仔细回忆一番，时不时忽然跳回去补充细节和纠正。


    等桌上的茶水稍冷，她也将两个噩梦内容讲完了。


    “原来就是两个噩梦啊……”笙凉有些失望。


    它随即若有所思，“你之前说的呼吸声就是梦里的？”顿了顿，又瞅了她一眼，幽幽说道：“你打了不就完事儿了？有什么好怕的……”


    江景鸢身形一僵，不语。


    “还有……”笙凉语气一点点染上愤怒，猛地扑向她，“原来你不仅拆我的家，你做梦还把我梦得那么恶心可怕！！”


    江景鸢连连闪躲，说了声“梦我怎么能控制！”又赶忙回应起它先前的问题：“打了又怎么样？惊吓还是有的啊！”


    笙凉停下动作，对着她重重“哼”了一声，不赞同道：“打不过的才有的怕，反正它们都不能真正伤害到你，怕什么？”


    江景鸢正了正身形，理了理身上的毛绒披风，毫不掩饰地嘀咕道：


    “反正我对这些东西就是有天然的恐惧。就算它们弱得能被我一巴掌拍得魂飞魄散、或是伤害不到我，只要来吓我的都一样！”


    “你着相太深了啊……”笙凉甩甩毛茸茸尾巴，失望道，“没趣儿……”


    说完，它就跳下躺椅，往外走去。


    江景鸢收回目光。


    笙凉却回头问道：“我给你拿两本灵气足的书，你在这里看，还是去藏书阁那边看？”


    江景鸢一愣。


    笙凉却是已经不耐烦地转回头，说着“我还是给你拿过来好了”，就推门往外走。


    不过片刻。


    身上挂着个小包袱的小狐狸出现在门外。


    它甩甩毛，走进门来，扬起爪子拽下小包袱解开，将其中两本书放在躺椅上，随后自己也轻盈一跳，跳到躺椅上。


    红毛小狐狸在躺椅上转了两圈，扒拉两下垫子，自己找了个好位置侧躺下，脑袋搭在江景鸢膝上，随手扯过她的毛绒披风盖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


    江景鸢拿来书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顿了顿，抬手接下披风给狐狸严严实实盖好，自己又拿出一件毛绒披风裹上。


    她这才身形向后，放松倚在散发着草药味的靠枕上，手上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


    翻开第一页，江景鸢余光瞥见，第一页是古籍少见的图画。


    墨笔描绘出一个……


    江景鸢心惊胆战，飞快翻页，盖过图画。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竟然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睡梦中的小狐狸发出哼唧声，时不时动了动爪子。


    江景鸢拿着书僵在躺椅上，手指微不可察蜷了蜷，一时半会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后看。


    “这是笙凉拿来的书……应该，没事……”


    江景鸢想着，忍住心惊，抿嘴垂眼，继续看向书上的墨色文字。


    最先是慢慢地看，又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是天人交战般，目光飞逃，匆匆看完一面纸，“啪嗒”一声她猛地将书合上。


    江景鸢双手拿着书发颤，眼神发直，嘴里一下一下又轻又急促地呼吸着。


    无形之气骤然直冲脑门，头脑发涨了一瞬，又是一阵强烈的晕眩作呕感。


    头晕，想吐……


    甚至让人连皱眉、俯身找个东西倚靠的力气都没有。


    好半晌，眩晕感终于削弱了许多，江景鸢慢慢将书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自己依旧倚在靠枕上一动不动。


    头晕作呕，心中又霎时涌起恐慌，“灵气足……？”江景鸢忍不住心惊着想道，“能量是相当强，可……”


    可这份能量……是好是坏啊？


    那股直冲脑门的劲儿太强烈、太明显了，她看了藏书阁里那么多书还是第一次感知到这样扑面而来、势不可挡的气。


    ——她敢说，就是一些高阶法器也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她目前的感知可以说仍然有些模糊朦胧，但她记得，那时第一眼看到“山楼”时感知到的气——竟然远远没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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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来得强。


    是以，江景鸢毫不怀疑这书中磅礴的能量。


    但……就如她的自我认知一般，她的感知还不够清晰准确、仍然有些模糊不明，她无法判断这书中的能量究竟是好是坏。


    她的心惊，是被强大能量冲击到时下意识的恐慌，她不能保证这份能量绝对是坏。


    方才看得虽快，但她也是有看到其中的文字内容的——讲述的内容，她在藏书阁别的书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


    内容她是赞成的。但很可惜，还是无法就此判断好坏。


    哪怕是笙凉说好的书，她也不敢相信真的是好。


    江景鸢一动不动好半晌，忽然起了问一问祂的念头，可下一瞬，她又难以遏制地想起了那份能量，心中再一次被恐慌席卷，让她根本无法冷静询问。


    “算了，反正我看了那么多书，其中的内容多少都有些重复，更何况这本书开头就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后边儿不看也没什么……”江景鸢心想，“既然会恐慌，那就不要看了，不要为难自己。”


    按理来说，会让她如此难受的能量，大概是坏的啊……


    可像“山楼”那样具有攻击性的能量，也会让她有一种气直冲脑门的感觉，会晕一下，只是没有现在这样强烈的眩晕作呕感。


    “反正都不准备看，就不要再想了。”江景鸢自己无声安慰道。


    江景鸢余光瞥见旁边的两本书，心烦意乱，抬手就要将它们丢出窗外，忽然猛地刹住动作。


    惹不起，惹不起……


    这样强大磅礴的能量，她现在将书丢出去，还不等有什么反应，自己就要先胆战心惊去捡回来了。


    “要不怎么都说要慎重呢……”江景鸢含泪咬牙，心想，“供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还不如别供！”


    这下可好，她没看到这书就也罢了，看到了、察觉到了，现在丢也不是、放也不是，要如何处理这书？


    有这书在，放哪儿都是心里一个疙瘩。


    江景鸢当即就想摇醒笙凉，让它想办法将这些东西处理一下，转头，就见小狐狸一脸满足安详。


    江景鸢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


    片刻，她又无声叹气，放下手，算了，很快就天亮了，天亮后她就去藏书阁搬一些书回帝渠城去。


    江景鸢在储物手镯里翻来找去，时不时拿出一些小玩意儿来打发时间，忽然又慢慢停下动作，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忘不掉啊……


    她的思绪时不时就会被拽回那能量的事情上，不知不觉，都已经想了好半晌了她才突然惊醒。


    “我是不是没有修仙的天赋啊……”江景鸢不免心中伤感，“一直着相、一直着相……”


    “是你还没有坚定。”


    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祂的声音。


    江景鸢一愣。


    祂说：“你修仙为的是成仙，为的是解决外在的烦恼忧愁，你在相中修仙——而真正的修仙，是为了修仙而修仙，到后来，连修仙本身都遗忘了。”


    江景鸢愣怔地微张着嘴。


    祂说：


    “你太喜欢相了，你太厌恶相了，你太怨恨相了，你太爱相了，你不愿意破除执念和迷惘。”


    “你真的想踏上这一条仙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