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房间内，凌乱倒塌一片，那一只红毛狐狸跳跃躲避过地上的笔墨纸砚，如熊熊烈火，奔跑往外。


    江景鸢无奈喊道：“你等等。”


    “不等了，不说了，我这就去！！”小狐狸咬着牙，大叫一声“我要成仙”，头也不回，继续往外飞奔。


    江景鸢忙又道：“你现在去了也没用。”


    小狐狸慢慢停下脚步，慢慢转回身，眼中泪珠大颗大颗滑落，难以接受般身形颤抖，满脸受伤，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江景鸢沉默了一瞬，慢慢说：“没有必要找‘灾异’，反倒容易将自己困住。”


    “我可以……”小狐狸爪子紧紧抠进地板，一脸坚毅，咬着牙一字一字重重地说。


    江景鸢又沉默了下来，她的想法只是她的想法，而笙凉自己也有它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自己只能选择决定自己，他人有他人的自由。


    顿了顿，江景鸢说：“如果你真的想试一试的话，那我和你一起去，我正好要去找‘灾异’。”


    小狐狸一愣，紧咬的牙关一松，郑重点头说道：“我要去。”又迫不及待：“走走走，我们赶紧过去。”


    “等一下。”江景鸢抬手，指了指自己披散的头发。


    笙凉当即按耐住着急，化作人形，将她的头发编了一段麻花辫扎紧，剩下轻盈垂落在她左肩前。


    “我要成仙！！！”


    笙凉眼神坚定，高吼一声，猛地拽起她的手，带着江景鸢飞奔下山！


    …………


    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低低悲泣哀嚎回响。“灾异”一袭白衣，面带微笑走在天地一线。


    她嘴轻张，仿佛歌唱仿佛诵念，空灵啸叫震动天地间层层圈圈虚幻柔光。


    “砰砰砰！”“咔嚓！”


    天地山海之间，无数无形屏障齐齐碎裂。


    一道道神秘古老的身影疯狂颤抖，它们瞳孔一下一下剧烈收缩，漠然宁静一点点飞速染上怨恨——


    有一种恐惧，叫怨恨。


    怨恨不安，它们强行压制，纷纷眼神清明一瞬，又一点点染上怨恨。


    再清醒，再怨恨，再清醒，顷刻间又被磅礴怨恨淹没！


    它们压抑克制着忍不住低吼一声，身周骤然掀起狠戾气浪，或灼热或冰冷，猛地向外扩散而去！


    地上霎时炸起尖叫。


    祭坛之上，控制着回过神的众人脸色惨白，纷纷咬牙牵制起自家契约神兽、灵兽。


    祭坛之外，跌坐在地的人们霍然明白了什么，冷静下来，攥紧拳头，浓重或稀薄的气息纷纷各自附向祭坛上的自家人，一同牵制起来。


    天上阳光更烈，天际骤然发出巨大“轰隆”声，霎时淹没空灵啸叫。天下，山水颠倒。


    无数生灵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刹那间死寂。


    忽然，巨大轰鸣声中，空灵啸叫声声共奏。“嗡——”无数生灵脑子瞬间空白，混乱一片。


    “唰——”仿佛某种桎梏被瞬间打破，天地山海间，一道道神秘古老的庞大身影或展翅高飞、或排山倒海奔腾而来。


    它们仇恨的眼神直直盯向祭坛中心。


    尖叫怒吼不息。


    阳光明媚的上天冷眼盯着山海，隐含暴怒仇恨的冰冷之声响彻天地——


    天，主宰万物。


    万物生长，仰仗天。万物死亡，遵从天意。


    天恩浩荡。


    祭坛中心，“铛啷——”长剑齐齐出鞘，众人身形摇晃颤抖着站起身，手中紧攥长剑，金玉轻盈嗡鸣，他们一点点抬起头，阴冷怨恨的眼眸齐齐盯向天、盯向天地一线中的人影。


    唰啦——


    他们手中长剑直指“灾异”，直指“灾异”之后的天，眼中怨恨竟然更甚。


    怨恨不息。


    那么就让怨恨滔天，对向这“灾异”和上天。


    白金锁链骤然自虚空探来，再一次交织成网，在天地间。


    地上，无数金玉之物发出嗡鸣附和。天上……竟也一点点响起轻灵嗡鸣之声。


    霎时，天下山水重新隔绝。


    广袤天穹剧震，“上天”骤然爆发尖锐怒吼——


    “术汝！！！”


    而一袭白衣的“灾异”仍像是无知无觉，微笑着，口中歌唱诵念，不息。


    忽然，空灵啸叫声一顿。


    “灾异”看向凭空出现在远方的两道身影，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站在在她正前方，很远很远的地方。


    仿佛是无数生灵之后，天地一线，江景鸢目不斜视，一双浅金色的眼眸冷冷淡淡。


    四目相对。


    恐惧不安、痛苦扭曲、悲凉哀愁，刹那间，如火山爆发一般在心头脑海炸开，掀起四肢百骸酸痛难耐。


    江景鸢几乎是下意识眼神躲闪，但瞬间，她又脸色平静到发冷发寒，让自己正回视线，也直直看着远方“灾异”的双眼。


    血肉之中的疼痛酸痒仍在，疯狂催促着她挣扎逃跑，而她也仍然静静站在原处，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她说过了，这一条贯通天地的仙途，凡是渴望成执念的，就必定要将其破除。


    渴望就渴望，恐惧就恐惧，她不会驱逐它，也不会被它动摇。


    她站在这里，始终站在这里，将它超越。


    江景鸢平缓地呼吸和眨眼。


    视野里，那道白衣人影看着自己，竟然弯眼笑了笑，再次轻张口，仿佛歌唱仿佛诵念发出一阵阵空灵啸叫。


    天之下，祭坛里外又是随之一阵低低痛呼哀嚎。


    江景鸢淡淡地看着她，又无比清晰地看着自己自心脏蔓延向四肢百骸的一团一团、一丝一丝的恐惧、焦灼。


    然而她的眼神却是平淡，嘴里和旁边人说：


    “笙凉，你可以开始了。”


    声音平静，不冷，只是平静。


    好一阵，身周安安静静、没有回应。江景鸢不由一愣，侧头看向右边。


    “笙凉……？”


    身旁，红衣人影僵硬着一动不动，面向前方，好像未曾听见她的声音一般，没有丝毫回应。


    江景鸢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侧身歪头看向她的脸色。笙凉面色惨白难看，额间薄汗，一双眼尾上挑的圆眼睁大，瞳孔疯狂颤抖。


    “……”江景鸢沉默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将她拽出来，忽然又顿住，眉眼间泛起纠结之色。


    她不知道笙凉愿不愿意再坚持下去，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儿要不要打扰笙凉。


    “笙凉？”江景鸢说，“你要是需要我帮你拽出来的话，你就想办法尽力告诉我一下。”


    红衣人影一动不动。


    江景鸢了然，说：“那你再坚持一下，我不打扰你……”


    “砰！”红衣人影骤然炸开一团浓重白烟。


    白烟中，矮小红影骤然翻滚挣扎，发出痛苦哀嚎：“痛痛痛，痛！”又表情扭曲，拼尽全力，朝着江景鸢伸出一只爪子，“快，快……快……”


    那只探出云雾的爪子疯狂颤抖，忽然无力般向下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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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江景鸢一惊，忙伸手拉住它的爪子，将它整只红毛狐狸提出云雾，抱在自己面前。


    一人一狐脸对脸。


    江景鸢盯着它，浅金色眼眸霎时如珍珠宝石般流光溢彩，眼神平静。


    小狐狸瞳孔疯狂抖动了好一阵，久久回不了神，目光忽然被那抹浅金一抓，直直看向正前方，惶恐不安被平淡一点点化淡。


    它茫然，酸痒疼痛深深沉进血肉骨骼之下的黑暗中。


    笙凉好半晌的恍惚过后，一点点回神，记起了什么般，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后难过得直掉眼泪，身后的毛茸茸大尾巴都不晃了。


    “一回生、二回熟，下一次你就可以成仙了。”江景鸢拍拍它的脑袋，将它轻轻放在一旁的半空中。


    小狐狸抬爪子抹着眼泪，不语。


    江景鸢抬头，重新看向远方那道白衣身影，和那白衣身影之后的广袤无垠上天。


    密密麻麻，无数道白金锁链自虚空探来，交织在“灾异”四周，天罗地网。


    巨网一点点疾速收紧，“灾异”微笑着没有再走动一步，可天罗地网收着收着、缠绕着缠绕着，忽然也僵住了、无法更进一步。


    祭坛之上，众人身形颤抖更狠，眼眸失神，无意识微张嘴小口小口喘着气。他们只本能地死死攥着长剑不松手，银白剑光轻颤，发出轻盈空灵嗡鸣之声。


    “轰！！”


    天，对着天上怒吼，对着天下咒骂，天穹狂躁地疯狂颤动，竟然一点点、一点点——飞快疾速地压了下来！！！


    狂风暴雨、飘雪冰雹骤然砸落，如刀如剑、如斧如锤。白云有疏有密间，天光明媚。


    “唰啦啦——”


    白金锁链交织成笼，布满天地一线，挡在天下地上。


    “咚！”“铛啦！”祭坛上，一道接一道人影猛地踉跄跌倒在地，长剑砸地。


    白金巨网一松，又飞奔来几人咬牙接替他们，高空中白金锁链彼此摩擦发出金玉之声，再度绷紧绷直！


    天怒吼着狠撞在白金巨网之上！


    几乎是瞬间，无数道白金锁链齐齐破碎，祭坛上众人猛地吐出血，摔在地上。然而又只是一瞬，不敢停歇，口吐鲜血的众人慌张抬头，瞳孔骤缩。


    从前无边无际、令人心旷神怡的天穹，在此刻霎时爆发出强大磅礴威压，明亮，却竟然如深渊巨兽一般大张着嘴，凶狠狰狞吞噬而来！


    “咯、咯吱——”


    血色漫天，笼罩山海土地一片暗红，众人惊惧之下骤然仰头，却见血色弥漫间隐约有道道雷蛇般的长影交织成网。


    “砰砰砰！！”天砸在血色之上，瞬间擦出火光飞闪，两者皆是猛地向后弹出去一大段。


    天注视了过来，江景鸢平静神色不变。


    “上天”的吼叫霍然炸响在她脑海，江景鸢微微仰着头，天穹再一次发力，凶狠向下砸落，好似要直接将山川河流砸个生灵涂炭！


    狠戾狂风呼啸而来。


    “咚！”“铛铛铛铛——咚！”


    在天狠撞而来的瞬间，漫天血色先一步破碎消散，露出蔓延无边无际的大大小小金色阵纹，密密麻麻的阵位之上悬浮着大大小小无数法器。


    天穹落在无数道金色阵法之上，金光中“滋滋”冒白烟，“上天”瞬间发出巨大凄厉惨叫。


    震天动地。


    江景鸢远远望着。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里我们可以撑着，但‘灾异’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江景鸢一顿，转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