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宫殿之中霎时安静，四个人围在白衣少女身旁，脸上表情皆是一言难尽，看着那淡淡的少女，就是许卿临也绷不住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盯着那神色淡淡的少女好半晌，许卿临没忍住又说了一声：“不愧是你啊江景鸢。”


    江景鸢眼神很淡很淡地看着她，忽然嘴角疯狂上扬，只一瞬，嘴角又放平了，随意“哦”了声。


    轻轻淡淡，她一双浅金眼眸更显淡漠，多彩，璀璨。


    江未济仔细盯了她的眼眸好一阵，又退远了好几步再看了看她，忽然表情古怪，慢慢地说：“你这是……调色板安眼睛上了……？”


    江景鸢嘴角唰地下撇，冷冷地瞅他，一双浅金色眼眸霎时变化——


    浅金，橘红，红，红紫，紫蓝，蓝青，青绿，黄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诡异变化着，只三两瞬，又定在浅金色。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少见多怪……”江景鸢不高兴地说道。


    她面前的四个人：“？？？”


    许卿临、许仙临、江未济、赵宁郁一点点睁大眼睛、张大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们脸上神色逐渐变为呆滞的空白，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不错吧……”江景鸢看着他们表情，不由嘴角一扬，说道。


    四个人收敛神色，但还是沉默地看着她。


    良久，赵宁郁又不禁满脸恍惚，喃喃：“我才活了三百年啊，难道我已经到要当老古板的年纪了……？”


    江未济闻言，眉头狠狠一拧，满脸不耐，没好气对他说：“要说就说你自己，少扯别人！”


    许卿临皱眉，也道：“就是，说你自己。”


    许仙临不语，只一味捏紧手中金铃。


    “我说的就是我自己……”赵宁郁表情扭曲，心想着，欲言又止。


    江景鸢勾着嘴角“哼”一声。


    忽然，“砰！”


    刹那间，江景鸢整个人变为一只白腹黑背的圆鸟，半人高，侧头斜着他们，眼神戏谑。


    “？？？”


    四个人脸上五官都扭曲狰狞起来了，纷纷无意识地身子后仰，眼神复杂。


    半人高的圆鸟淡定地伸出两只翅膀，拍了拍，“砰”一声，刹那间，又变回人形的江景鸢。


    江景鸢眼神淡淡地瞥了眼他们。


    殿内安静许久许久。


    江未济艰难挤出一句“是真成仙了，离人很远了……”打破几个人的满心复杂诡异之情。


    “不和你说。”江景鸢随意一摆手，转头看向其他人。


    许仙临一脸深思，赵宁郁满脸恍惚，许卿临沉默了一下，转开眼睛，转开话题说：“厉害厉害……你换个华丽点儿的衣裙首饰配一配更合适更好看……”


    江景鸢瞬间面无表情。


    顷刻间，她一双多彩的浅金眼眸变为黑漆漆，黑漆漆无光的瞳孔边缘泛着蓝绿，微不可察。


    江景鸢神色冷淡，语气郑重决绝地说：“你提醒我了，我要专注修炼，不能被幻相迷了眼。我竟然陷进去了，还好你提醒我。”


    她面前，四个人表情又是一言难尽。


    四个人拧着眉，沉思好半晌，就在江景鸢眼神坚定地道一声“我去修炼了”转身要走之时，他们忙喊住她：“等等，等等！”


    江景鸢停下脚步，转回身。


    许卿临奇怪地眼睛微微睁大，不解问道：“你不是成仙了吗？还去修炼吗？”


    另外三人也紧张兮兮地盯着她。


    江景鸢轻“啊”一声，也奇怪说：“当然要修炼了，不进反退啊。”又瞅了他们一眼，“一次成仙就从此高枕无忧，还有这种事？”


    那除了寿数，和没成仙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四个人欲言又止。


    “当然有区别。”江景鸢应答一句，又解释道，“登仙，也只是登仙啊，还要稳稳地站在‘仙’境中——就是说，登仙，是我看到了‘仙’、我走到过‘仙’境中。”


    江景鸢淡定地说：“修炼是长久的事情，永远不会停的。”


    她又道：“与从前的区别就是……从前是我刻意去修炼，现在是修炼已经成了呼吸般的本能，随时随地都在修炼。”


    “是以，说也只能说是‘继续修炼’，不然我还能说‘我在继续进行我的本能’吗？”江景鸢叉腰，说，“也是会着相的，甚至反反复复，正常。”


    四个人怔怔。


    江景鸢对他们摆了摆，说：“我去专注了。”就转身往殿外去。


    …………


    雪地山林间。


    狐狸走向溪边，忽然想到了什么般，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好似玩笑地问：“你都这么厉害了，以后不会用我的能量供养了你吧？”


    江景鸢一愣，“……？”看见它眼底深藏的小心翼翼，顿时面露无语之情，说：


    “我觉得我才是应该担忧和小心的那个。”


    深坑里外的人牵起绳，坑里的人蹦跳，再差也还是留在坑里，坑外的人呢？一个不慎就会被拽进坑里。


    她是平和喜乐，不是暴起发癫，她又不影响谁。


    如平和与怨恨，怨恨可能化解，再差也还是怨恨，但平和却容易破碎、也变为怨恨。


    ——可能在发生时的第一反应会悲伤怪责，但最多不过半天也能调整回来。


    ——或者说，当人会持续长久嗔怪埋怨之时，其实人已经落进了怨恨的深坑之中。


    她又不是这一辈子结束就消亡了，她是要长久成仙的人！她难道要为了这一点梦幻泡影，徒增因果和执念？不觉得有些得不偿失吗？


    是以，她还没担心呢，这狐狸倒是先担心上了？江景鸢难以遏制地嘴角动了动。


    笙凉顿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浮现一个尴尬的笑，眼神飘忽，飞快凑到溪水边，嘴里转开话题道：“我，我给你打水，你今天晚上要早些休息……”


    江景鸢“嗯”一声，没为难它，放过了。


    笙凉默默松了一口气。


    …………


    夜里。


    江景鸢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仍然平躺着，同时又一点点丝滑地落入明媚晃眼的阳光下。


    她意识模糊，同时感知着两边截然相反的情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清醒，自己像是泡在温暖水中，幸福又懒散，也根本没有丝毫想法要去分辨。


    半梦半醒间，她甚至还分出去了一个意识位于梦里梦外之上，在独自一个不停地想啊想、想啊想……


    江景鸢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只觉得自己是同时感知着梦里梦外的那个意识，又觉得自己是思考着的那个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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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觉得……自己其实都不是，自己是在看着这两个意识的第三个意思，只静静观察着。


    逐渐的，她好像更为专注梦里那一片亮白阳光了。


    那一片亮白阳光在玻璃瓶中，玻璃瓶奇形怪状，她俯瞰着玻璃瓶中欢笑奔跑的众人。盘旋着，她忽然飞落进瓶中，寄存于瓶中一人的身上。


    霎时，瓶中人的满心喜乐同步在她心中，欢乐，很多很多，几乎要盛不住、溢出心口。


    高兴得，几乎要跟着哈哈大笑。


    又是跑又是笑，一点儿也不累。一点也不累，江景鸢蓦然清醒，满心欢喜不减，但思绪冷静了下来。


    不过一瞬，江景鸢又明白了什么，任由瓶中人高兴地继续大笑、奔跑，自己只是静静看着。


    她不想影响瓶中人，天上落下近白阳光，照耀视野里所有风景，这是梦，她也不想改变任何——发自真心的，绝非从前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去改变，而是真心实意地……


    觉得都没有关系。


    虽然这个奔跑欢笑的梦如此简单，但它让她感受到了无比欢乐，再者它也只是一个梦，所以她连自己都有些讶异……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不想改变。


    可，她不想影响瓶中人，瓶中人还是难免被她影响到了。


    自己寄存的人竟然控制不住地飞奔出了跑道——心中仍然欢喜，只是瓶中人明显连自己的奔跑轨迹都无法控制一般，飞奔出跑道。


    江景鸢察觉到这一点，瞬间放下平静观看的心思，下意识就要控制瓶中人回到跑道。


    然而她费尽力气，也只让瓶中人跑偏了几分，竟然直直朝着一面在阳光下呈现亮蓝的墙面飞奔而去！


    亮蓝墙面疾速逼近眼前，江景鸢咬牙，疯狂挣扎着要让瓶中人刹住脚停下。


    天不遂人愿，瓶中人带着江景鸢的意识一头撞进亮蓝墙面。


    ——墙面虚幻。所幸是没有疼痛的。


    江景鸢无可奈何，也只能放轻松了。


    江景鸢穿过厚重墙面，骤然脱离瓶中人，飞了出去。顷刻之间，她猛地打起精神，心想：“方才就算了，不改变也挺好。现在我既然都出来了，就试试自己变化改变看看。”


    眼前重新变回昏暗，她平躺在熟悉又略有些陌生的竹木屋房间中，但她无比确信自己现在仍然没有回到……梦外。


    因为——


    江景鸢平静平躺着，睁着双眼，正正好看到了上空的房梁结构。


    从前，或者说正常时候，她平躺是头顶对着床头，而现在……她一动不动如平常平躺着的状态，整个人却像是被无形之力转了个角度，此时正是头顶对着床侧边。


    是以，她睁眼一看上空就知道不对劲了。


    江景鸢没太在意这些，说实话，经历多了，她也有那么点儿习惯了，没有像最初的时候直接被吓得跳起来。


    她心如止水，平静淡然地想着：“先试着去帝渠城里看看？”而后开始回想帝渠城皇宫内一角的景象。


    江景鸢先是平淡地慢慢回想，回想……忽然，她眉头一皱，紧张兮兮地仔细回想，脑子都不禁用力发疼，眉心一块不自觉跳了两下。


    突然之间，她猛然记起了从前几番同样的经历，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


    她，回忆不起来皇宫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