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陈年疮

作品:《皇姊皇妹全员野心家

    这三字一出,我眼角余光便瞥见虞元亭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田锐时也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好名字,只是——”


    她拖长声音,顿了顿:“——我娘亲和汤姨乃是好友,我怎不知她有个名叫汤达人的侄子?”


    我心道不好,澹台玉成这个谎言如同纸糊,一戳便破,难不成真要杀出一条血路么?


    澹台玉成从容道:“田少主有所不知,我家小姐的母亲云游四方,常年无踪影音信,日前忽然现身,便是将小姐托付给汤师姐。汤师姐也是才知有此一侄,大为惊讶。”


    这倒被她圆回来了,不过想来这个田锐时稍后便会彻查是否真有此事,瞧澹台玉成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早已安排妥当了?


    我忽然心中有些不爽,说甚么“从今后便是殿下门客”,还不是事事瞒我?


    我念头一转,又想道:若是澹台玉成早就安排好这个假身份,那么大姊必然知晓此事,她究竟有何用意?当真放心我狐假虎威么?


    我正在思索之中,田锐时哼笑一声:“是与不是,一查便知。若果真如你所说,那你们一行人便是朝廷派去暗访论武大会的了?”


    “不敢,”澹台玉成严谨道,“我等皆无官职在身,只是充当大殿下耳目罢了。”


    孟行接口道:“无论如何,我们目的相同,正好结伴同行。”


    “慢着,”田锐时打断孟行,向澹台玉成道,“我且问你,若是发觉北灏人行事不轨,尔等将如何?”


    澹台玉成分条缕析:“自然是看她如何不轨,若是聚天下英杰而大肆屠戮,自然拼死杀出,向镇北军求援。若是威逼利诱做那北灏官,便将计就计,深入敌内,日后方便里应外合。”


    “若是拼死杀不出呢?”田锐时问道。


    澹台玉成从怀中摸出一发信烟:“自有援兵。”


    田锐时哼了一声,无话可说。


    扈萍抹抹嘴,道:“行了,底儿也探了,老婆子我乏了,你们慢慢聊罢。”


    她说着,懒懒起身,径自回房去了。


    我望着她拖泥带水的脚步和散落在背上的乱发,怎也不能将她和三姊口中“杀阵之中,如鱼得水,立马横刀,提敌将头颅,大笑曰‘竖子赠我一酒壶’”的意气风发的将帅合而为一。


    我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可是,白头又如何?


    更何况,据我所知,扈绛平今年还不到知天命的时候,便是如今现出龙钟老态,被人尊称一声“扈老”,又哪里真这般老了?


    可惜,那时候的我太过自我,对不理解的人和事颇有些嗤之以鼻的。而且,虽则在母皇面前如履薄冰,在旁人跟前,我总是有三分傲气而不自知。


    种种缘故,我那时并未瞧出扈萍回避之意。我追了上去。


    “扈老,”我在她门前站定,“我有事请教。”


    扈萍的乱发下仍旧看不出双目是否有疾,但我却觉得她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小娃娃,天色不早了。”


    我不惧不畏,上前一步:“此话非问不可。”


    扈萍盯着我半晌,终于还是转身往屋内走,给我让出路来:“进来罢。”


    我摆摆手,示意虞元亭她们候在门外,自个儿进了扈萍的房间。


    我往桌边一坐,开门见山:“扈老,石洞关——”


    “你和你娘真像。”扈萍打断我,“从来不会……”


    她笑了一声:“是了,你们也没必要耍些手段。要甚么得不到?”


    我不知她说的“我娘”是谁,究竟是澹台玉成胡诌出来的那位闲云野鹤,还是紫宸殿中的那位。


    我有些警惕地道:“扈老认得我娘?”


    扈萍语中带着深深的倦意,她回首南望:“天下何人不识君。”


    一霎时,我有八分笃定母皇便是没有兔死狗烹,也做了些甚么。说起来,母皇不用扈绛平,我与她相交浑然没有半分益处,反而有与母皇作对之嫌。但恰恰是母皇不用,扈绛平正是郁郁不得志之时,方便我趁虚而入。至于若是母皇降罪么……澹台玉成不早给我找好了退路?天塌下来还有大姊顶着呢。


    扈萍怔然道出那句诗,我便知晓她认得我。既然扈绛平认得我,那便好办了。


    “久仰扈老风姿,‘鬼蜮阴兵地吞天,玄女神符镇人间’,”我目光灼灼,“此句我也曾耳闻,讲的乃是扈老用兵如神,便如九天玄女一般。扈老曾经统兵百万,一呼百应,那是何等的威风,如今真的甘当‘枯梅手’么?”


    扈老淡淡问道:“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扈老今日也听见了,”我的目光在那乱发后的五官上逡巡,“我大姊近日受封临政,我为喉舌,请扈老助我大姊镇北疆。”


    这步棋我走得险之又险,最稳妥的做法当是先回房问明白澹台玉成,究竟大姊有何谋划,再做定夺。但我实在难以放过今晚良机——试想,我好容易见到扈绛平,不立时抛橄榄枝,而是等了一晚,岂不有犹豫之嫌,对她也大不尊重。


    而听方才言语,扈萍似乎和汤高宜相识,多半还是知交好友,不然澹台玉成万般笃定地提及汤高宜、安民书院种种时,扈萍不该就此轻信——她大略在汤高宜处见过澹台玉成,便是没见过,也该听说过。澹台玉成又化名宇文琢,真名假名皆是复姓,又取“如琢如磨,玉汝于成”之典,怎也猜到了。再则,扈萍隐隐护着田锐时,田锐时又算是汤高宜的子侄辈,扈萍和汤高宜相识也不为怪。


    既然扈萍和汤高宜交好,自然对我大姊观感不差,因我听闻,汤高宜被指为大姊老师之前,就算是大姊的忘年交。如此,我当然要用大姊的名义请扈绛平出山。我年岁尚小,不论出于甚么目的,攀附一位姊姊才是良策。更何况,我猜测澹台玉成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先前暗示扈绛平的身份,也是要我折节。


    但扈萍听闻此语,竟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她愈笑声音愈大,听得我心惊胆跳,自知这步险棋终究是走错了。


    我原以为扈绛平是雷厉风行之人,不喜拐弯抹角,故而单刀直入,难不成我该含蓄相交、徐徐图之?


    扈萍笑够了,哑着嗓子道:“你娘不教你,我来教你——收将不是这般收的。”


    这句教训老大不客气,我心中不快,言语也有些生硬了:“洗耳恭听。”


    “你知道,当年你娘见到我,做了甚么么?”扈萍声音低沉,这段回忆似乎令她欢喜又苦痛,“那竟然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


    扈萍的肩膀渐渐塌了下来,这意味着她逐渐放松:“那时候,你娘年方二八,我也不过廿二。”


    在扈萍讲述的故事里,我隔着茫茫时光,窥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母皇。


    那是一场大战之后,扈绛平坐在军帐火炉边,脱下盔甲战袍,割裂的布条麻屑粘黏在干涸的血上,又随着她的动作将方结上的痂撕裂。


    帐外响起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一顿、一顿。扈绛平听出来,来人有些功夫,但不多。或许是新来的小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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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停在她的帐外,有人朗朗道:“扈都尉,嬴无忧参见。”


    这人敢只报名姓,自然是笃定扈绛平知道这个名字。扈绛平的记性向来不错,但她不记得甚么嬴无忧。


    扈绛平沉声问道:“你是谁的部下?”


    来人语笑盈盈:“我是扈都尉的部下。”


    军中这许多人,扈绛平自然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姓,她只记得手下几个校尉、骑尉、参军的名字。这个嬴无忧显然不在这几个人当中。


    扈绛平有些不悦她越级上报,但仍旧问道:“何事?”


    “扈都尉,”嬴无忧说道,“我是你的护卫。”


    扈绛平心下有些奇怪,她哪里需要甚么护卫?莫不是个想投机取巧的?


    扈绛平正要打发她走,却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此战之前,元帅忽然邀她吃了次酒。


    元帅向来抠门,自己的帐子漏风了,都要从敌帐上割一块来补,那日约请扈绛平到城中鼎鼎有名的酒楼,扈绛平还以为她命不久矣,找人托孤。


    进得厢房,元帅早候在当中。二人寒暄几句,元帅便动了筷。扈绛平这才明白过来,这顿饭没有她头上的那几位将军,也没有其她都尉,这酒是单单请她一个人喝的。


    扈绛平愈发糊涂了,她不晓得元帅为何要请自己吃酒,分明她与元帅几无私交。


    扈绛平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元帅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只是不住劝酒。


    酒过三巡,元帅方道出目的来——她想给扈绛平塞一个护卫,希望扈绛平好生照顾。


    扈绛平没有醉,她心中觉得不妥,但又不好拂了元帅的面子。


    而且,扈绛平也有些私心。她的军功快攒够了,今年或许能将品级提一提。


    这事便一拍即合。后来军中事忙,护卫又迟迟不到,扈绛平几乎要将这件事忘却了。


    而现在,这个走后门的护卫就站在帐外。


    “进来。”扈绛平将伤药倒在小臂上,一阵熟悉的、火辣辣的疼意从伤口钻出。


    在这阵疼痛中,军帐帘门被人撩开,砭骨风雪骤然闯入,又落在地上化做了一汪浅水。来人身着军中发的棉衣,腰身脖颈挺得笔直,但不像黄沙中的胡杨柳,而像是京城宫苑中的紫檀柱。


    扈绛平只当她是元帅亲眷,对其走捷径积功的行径略有不喜,使唤起人来也不大客气:“给我包上。”


    嬴无忧走近前来,扈绛平才发现,她手上只中指、食指和虎口处略有薄茧——说是薄茧,在扈绛平看来,只能叫死皮——这是写字和练剑留下的。


    扈绛平愈发肯定这是位纨绔,连军士训练都不曾经过。一张白纸,妄图在染缸里一步登天,扈绛平觉得她痴人说梦,不出几天便会哭着喊着回家去。到时候,元帅承了扈绛平接纳亲眷的情,又怪罪不到她头上来。


    果然,嬴无忧连包扎都不会。她笨手笨脚地将麻布在扈绛平小臂上裹了一圈,却不知怎样系起。


    嬴无忧看向扈绛平。分明是求助的姿态,但她的眼神理所当然,似乎并不觉得羞窘。


    扈绛平被这样一双黑琉璃般的瞳仁盯着,竟然荒唐地觉得做错事的是自己。她晃然抽回手臂,低头自己包扎起来。


    刚系紧麻布,扈绛平的双手忽然被人用手裹住了。


    扈绛平一惊,立时甩开:“作甚?!”


    嬴无忧长身而立,微微垂首,眼眸中是始终不变的淡淡笑意:“你生了冻疮,冻疮要温养,我听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