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从军行

作品:《皇姊皇妹全员野心家

    “等等,”我质疑道,“既然燕欢收养孟行时,孟行并不晓事,为何燕欢不谎称孟行是自己的孩子,叫她也姓燕?这般便不会生出许多事端。”


    高半明道:“下官也有此一问,仲宜春说,燕欢对孟行有愧有怨,故而不愿认作亲子。燕欢的亲生子另有其人。”


    我福至心灵,脱口而出:“燕峻!”


    “正是燕峻。”高半明道。


    澹台玉成道:“孟行今年二九上下,燕峻应当比她大些罢?”


    “不错,”高半明颔首,“燕峻今年二十有五。她是被姥姥养大的,燕欢同乡人仲宜春家贫走她乡,在外闯荡一番后,直到在金阳门落脚,方才将母亲与燕峻接到青丹城。”


    我问道:“照此说来,孟行合该认得燕峻才是,为何街上一见,孟行对燕峻一口一个‘债师’?燕峻既然是燕欢之子,为何又沦落到如此地步?”


    高半明长叹一声,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高半明从十年前开始说起。


    十年前的青丹城还战事不休,十五岁的燕峻到了可以参军的年纪。


    金阳门因着祖师金阳子守城的缘故,向来与军营交好。燕峻向母亲说了想要投军之事,本以为母亲会赞赏有加,却不料得到的是母亲的满面怒容。


    “倘若你去了,便是母子情断之时!”燕欢把话说得很绝。


    燕峻无比茫然。这又不是坏事,她不知道母亲为何要百般阻挠。


    燕峻被锁在屋里,她已然长得很高很大了,这间屋子的门一关上,就显得局促。燕峻透过窗子,和檐下笼中的秦吉了相望。


    “来玩,来玩。”秦吉了叫她。


    燕峻无奈地笑了笑,冲秦吉了缓缓摇了摇头。


    “来玩,来玩。”秦吉了歪着脑袋,不懈地叫她。


    “她玩不了。”有人替燕峻向秦吉了说。


    来人端着饭食打廊下过,来到燕峻门前。哗啦啦的钥匙捅进锁眼,孟行推门而入。


    “你何必同师娘置气。”孟行把饭放到桌上,“师娘不想你去军中受苦。”


    燕峻不解:“我金阳门就以忠义立派,岂能因为苦、因为性命有虞便畏首畏尾?”


    “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孟行坐了下来,“若是旁人去参军,她才不管哩。”


    燕峻苦笑一声:“若是北灏人破城,哪有甚么长远?”


    孟行也隐隐有些怒意:“难不成就差你一个么!祖师智勇双全,方能以一敌百,你呢?!”


    “我自然不如祖师。但万一就差一人呢?”燕峻低声道,“若是不去,我终生有憾。”


    孟行冷哼一声,忿然起身:“师娘吩咐了,若是你不肯悔改,就一直将你关着!”


    说罢,她果真转身出门,从外面落了锁。


    若是一把锁就能锁住燕峻,她也不必去参军。


    当夜,燕峻离开了金阳门,投了镇北军。镇北军中的人认得她,金阳门同军中有军饷交易,燕峻常常来送货。


    “小燕峻跟娘吵架啦?离家出走?”有人见燕峻绷着一张脸,便笑嘻嘻地问她。


    “不是,我要投军。”燕峻道。


    “甚么?”那人一愣,“你为啥要投军?”


    “自然是保家卫国,”燕峻理所当然地道,“难道你们不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才参军的么?”


    那人笑弯了腰:“啊呦,我的燕少主,你快些回去罢,这里可不是甚么好玩的地方,继承你的金阳门才是正途。”


    “金阳门不以血缘传位,我也无意当门主。”燕峻正色道,“我已下定决心要投军。”


    那人自嘲一哂:“你根本不懂……我们这些人,虽说是吃皇粮,但也是走投无路才把脑袋别裤腰上。那些服徭役的姊妹,更是别无选择。你有的选,却选了这样一条路……哈。”


    燕峻没有言语,只是抿紧双唇,用她那双映着璀璨星河的双眼坚定地盯着面前的人。


    那人败下阵来,道:“好罢,我带你进去,不过你还没成年,林都尉又同燕门主相熟,恐怕会告知燕门主嘞……”


    燕峻苦涩地道:“她同我断了关系,不会认我了。”


    “那可未必。”那人嘟囔了一句,燕峻没有听清。


    后来,燕峻的户籍改成了军籍,她在腥风血雨中住,多年未归家。有时候休沐,旁的姊妹兴高采烈地结伴回家见亲人,外面人声鼎沸,燕峻只是在军帐中沉默着,一遍一遍擦她那杆长|枪。


    “燕峻!”有人“呼”得掀开帘子,“你又不回去么?”


    燕峻摇了摇头。


    “我也不回去!我娘带着小妹去东南找亲戚了。”那人跳进帐来,“我们去城中逛逛罢?”


    “你去罢,我不去。”燕峻说。


    那人坏笑一声:“我就知道!不过这可由不得你!姊妹们,都进来!”


    燕峻一愣,只见帐中涌入八个人来,都是她们这一什的姊妹。那些人一拥而入,将狭小的帐子挤得满满当当,把燕峻团团围住,拉胳膊的拉胳膊,抬腿的抬腿,一齐将燕峻抬出了军帐。


    燕峻胀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喊方才第一个进帐人的名姓:“淳于泽!”


    淳于泽笑嘻嘻地“哎”了一声:“今日你是我们的俘虏啦!都得听我们的!小的们,把她给我抬到酒楼,喂得白白胖胖的,那样她的肉才好吃!”


    有人笑骂道:“得了罢淳于泽,拿个鸡毛当令箭,姐姐我偏不,我偏要带她去成衣铺!”


    几人笑做一团,燕峻眼见着愈来愈多的人看过来,臊得以手掩面:“你们放我下来,我跟你们去就是。”


    “当真?”


    “当真。”


    燕峻双脚落了地,果然老老实实跟她们往城中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进了城里更是热闹,燕峻也不由往小贩的背篓中多看了几眼。


    忽然,淳于泽用手肘顶了顶燕峻的胳膊,小声道:“哎,前面那个,是不是你娘?”


    燕峻看去,果真是燕欢。


    迎面遇上,燕峻的几个姊妹都不由停了说笑,面上都有些似有似无的尴尬。


    燕峻不咸不淡地寒暄:“燕门主,仲大侠,孟少侠,别来无恙?”


    燕欢冷哼一声,全然不顾风度,径直往前走去,同燕峻擦肩而过,理也不曾理会一下。


    淳于泽回头看了一眼,连忙笑着道:“前面有个吹糖人的,我好久没吃啦,燕姐你陪我去买,好不好?我跟你说,那人可厉害了,我以前就爱买她吹的糖人,她什么都会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淳于泽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燕峻往那处摊子走去,余人也开始插科打诨,都当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燕峻看起来并不伤心,说话间还能回以淡然的笑意。


    再后来,燕峻脸上捱了北灏人一刀,留了一道长长的疤。她又一次在城中遇见了燕欢,燕欢见她这个样子,无比明显地一愣。


    燕峻依旧淡淡问好,燕欢才如大梦初醒,依旧不理会,匆匆而去。


    再后来的后来,燕峻被罢职,在金阳山脚下租了个小草房,去万富柜坊找了份债师的差事。


    听到此处,我狐疑地盯着高半明:“怎么这么详细,难不成燕峻这些都肯告诉你?”


    高半明干咳一声,道:“燕欢和燕峻的事,曾经也算轰动全城,我多方听闻的消息离真实发生的恐怕八九不离十。”


    澹台玉成道:“这般看来,判决倒是能服众。世人只道燕峻被逐出门墙,怀恨在心,故而屠了满门。但按照高大人所说,燕峻还是有濡慕之情的,应当不会下此毒手。”


    有了孟行和燕峻这两个变数,案情又扑朔迷离起来。现有三种可能:一是燕峻确然不曾被冤枉,不过先前也说了,疑点重重。二是,孟行是灭门凶手,她不知怎生得知自己的身世,要为母报仇,但只杀燕欢与仲宜春二人足矣,何必灭门?三则是她二人都不是凶手,暗中有旁人虎视眈眈。


    我不知晓哪个猜测才是正确的,高半明看起来也头痛不已。


    她找出两份文书,摊开在我面前:“殿下,这是仲宜春的供状,留一烧一,还请殿下定夺,留下哪一份为好?”


    这么说话,这两份供状必然内有乾坤。


    我细细看去,高半明在一旁讲解道:“殿下左手边这份是仲宜春的全部供述,右边这一份删去了那大雇主。”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第一份供状关于大雇主的供述上赫然写着一个较为熟悉的名字——郏文林。


    都水监的郏文林,同太子一起前往永乡县治水。怪不得她府上暗渠中藏人!


    郏文林身上必然还有些不妥当,不然高半明不会特意抹去她的名字。


    我问道:“郏文林是谁的人?如今官居何职?”


    高半明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只道:“郏大人如今是都水令。”


    都水令是都水监的最高官,这样一来,我便明白高半明的顾虑了。


    我心中冷笑:高半明这是怕郏文林是母皇的人,是母皇授意她加害于太子。


    我却不觉得是母皇的手笔。母皇并非仁慈之君,但她做事滴水不漏,绝不会任由燕欢与仲宜春在外逍遥,势必掘地三尺也要将她二人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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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能安睡。


    故而,我指着第一份全须全尾的供状说道:“这份留着。高大人,本宫可是劝过你,我大姊不喜欢弄虚作假的人。”


    高半明一看就是误会了,汗流浃背地道:“是是是。”


    我还能不知道她在想甚么?一瞧便是在想:大殿下这是要跟陛下打擂了么?我若是帮着大殿下,这颗脑袋恐怕顷刻即落罢?


    恐怕还腹诽我小儿无知,不懂这当中的凶险。


    我还真怕高半明阳奉阴违,便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母皇自有定夺,难不成你还要欺君么?”


    高半明连声道“不敢” ,也想明白了关窍:她叫仲宜春于两份供状上画押,就是为了向母皇献忠。如今我已知此事,若是她敢擅作主张变更供状,就是欺君大罪,本末倒置了。而她若是以密折进献,更是周全。


    只是,我也清楚这种人精心中的顾忌:若是当真是母皇指使郏文林作为,那么郏文林作为功臣,必然高枕无忧,她区区一个城监,得知此等密辛,恐怕性命难保。


    但她既然选择了将两份供状都给我看,那就是已然做出了决断。


    虞元亭这半晌一直在皱眉沉思,按她的话说,就是反射弧有点长。她犹犹豫豫开口道:“不对啊……仲宜春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黑……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主动说出来?她不说的话,没人怀疑她啊?”


    “她说,不能让燕欢死得冤屈。”高半明道,“纵然是叫她死了也甘心。”


    我嘲讽道:“好生感人。”压根儿不信。


    又说了几句话,澹台玉成问道:“不知仲宜春是被大人扣下,还是放其离开了?”


    高半明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道:“我恐怕那孟行真是凶犯,若是扣了仲宜春,就是打草惊蛇。下官这里还有一个小忙,要斗胆请殿下帮上一帮。”


    “何事?”我问道。


    高半明道:“那乌有还未抓住,案情不明,孟行身上也有疑点。她着急离开青丹城,未必真是想要复活金阳门众人。殿下既然和她约定今日启程,烦请为下官留意此人可有不妥之处。下官自然派人手暗中保护,只消她有些个苗头,便可拿下。”


    我自然答应。


    我心中还惦记着燕峻,我一直未曾有机会同她交谈,不过现今看来,待等真凶水落石出,再想这些事不迟。


    闲话少叙,在署衙用罢早膳,我带着那五人,同昨日其余三拨人一同上路,往北而去。这一路行行停停,孟行都如常。


    如常才是最大的不常。刚经历了灭门之痛,怎可能如常?


    两日后,我们进了上柯城,在城中客栈休整一晚。这几日我也大致摸透了这几拨人的性情,金阳门只余孟行一人,不必多说。火羽派的田锐时令人生厌,我同她话不投机,同她一起的人也是她的伥鬼鹦鹉。铁月堡的两人尤其能吃,常常在马背上就从怀中摸出干粮啃起来,吃相粗俗难看,有一次竟然从怀里掏出个烧鸡来,也不知胸口蹭了多少油。西枔水云界的几人只会说少许中昌话,同她们交流全靠比划,我也不爱搭理。


    总而言之,没一个看着顺眼顺心的。


    还有五日,燕峻就要问斩。大抵高半明实则是不在意的,她只消可以交差便罢,真能管旁人死活?


    再往北走,出了上柯城,就是北灏地界,恐怕燕峻于我就好比到手的鸭子飞了。


    想到燕峻,我便想起了她的老上司扈绛平。扈绛平还同我约定一个考验,不知能否找到些许转机。


    滴雨巷巷如其名,分明晴空万里,地上却湿湿潮潮,让人觉得絮絮阴风拂面,心中欢喜不来。


    巷口有几位坐着晒太阳,澹台玉成那通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容易讨人喜欢,我便叫她去问。


    澹台玉成笑着进前问道:“几位姨姨,敢问巷中可有一位韩娘子?”


    “哪有甚么韩娘子?”几个人俱都摇头。


    澹台玉成又道:“实不相瞒,我几人前来投奔亲戚,亲戚不在,只叫我等来寻韩娘子。”


    “现今着实没有甚么韩娘子住在此处,”一人道,“半年前倒是有个姓韩的,已然搬走了。”


    “搬走了?”澹台玉成忙问,“搬去何处?”


    “这就不晓得了。她整日古古怪怪的不出屋。”


    另一人忽然道:“你说的是东头那户?她搬走那日,我见过她呢。她背着个大箱子,说是在青丹城谋了份官差,也不晓得这么远,怎么谋的官差。”


    我听到此处,已然有所猜测:“你可知这位韩娘子的名?”


    先前那人道:“我晓得的,她名儿好记,就叫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