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小时候父母都陪在自己身边，非常幸福的那段日子。


    “非常幸福”是母亲告诉她的，还说她之所以喜欢绘画是受到父亲的影响，他非常爱她们。


    可实际上，那段幸福的日子发生在她的三岁前，她还只是个小婴儿，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幸福？又怎么记得那段时间是否幸福呢？


    更何况雪莉娜对父亲没有太多印象，在梦中，他的长相声音都是模糊的。


    关于他，唯一清晰的记忆，是三岁的某个雨夜，她被母亲的哭声吵醒。


    循着声音来到父母的房间，门没有关严，她从门缝中看到母亲拉着父亲的衣角哭泣，而父亲只有个背影，漠然冰冷。


    他们很快发现她。


    无人出言责怪，母亲依旧哭着，父亲蹲下身将她抱进怀里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随后父亲离开房间，她迷茫地看着母亲，却迟迟没有安慰她。


    那时候她还太小，无法理解，以为母亲只是舍不得父亲，他是名绘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远行采风寻找灵感，每次离开，母亲都会这样哭好几天。


    其实她也舍不得，她爬上窗户，看到父亲走下楼，离开古堡。


    古堡外停着辆粉色的漂亮车子。


    父亲拉开门，坐了进去。


    里边还有位金色波浪卷女士，红唇墨镜，妩媚却富有攻击性。


    父亲与她相拥，主动拉开自己的衣领，袒露后颈，接受她的标记。


    这些是雪莉娜长大后对那一幕的补充，彼时三岁的她什么也不懂，不知道父亲在接受别的Alpha的标记，也不知道父亲与别人做着和母亲才可以发生的事。


    尽管完全没看明白，她依旧觉得恶心，拉上窗帘，没再看下去。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


    直到十四岁，雪莉娜进入分化期，在课本上学到标记行为与信息素，才恍然大悟。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离开她们后，母亲就突然变了。


    曾经她是那么坚强美丽，却因为缺乏Omega的安抚，她变得柔弱敏感，总是哭哭啼啼的，哭过后又会发暴脾气，将家里的东西砸成稀巴烂。


    也知道了为什么父亲却不会受到影响。


    因为他卑鄙地，用爱情掠夺母亲后，又用同样的手段掠夺其他Alpha女性，靠她们的临时标记，安然度过一次次发热期。


    十四岁的她已然是古堡的小主人，可以自己决定一些事情。


    比如在生日宴上，她虔诚地许下愿望：


    我希望父亲消失。


    不是死亡，而是彻底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


    这样母亲看不到，就不会以泪洗面，日日夜夜思念他。


    她命令普罗米斯将与父亲有关的东西全部扔掉或是烧掉，古堡内再也不允许提到他的名字。


    母亲躲在门后默许了一切，尽管依旧泪流满面。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下定决心要保护母亲，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Alpha与Omega不同，Omega只要摘掉腺体就能逃过信息素的控制，而Alpha终生活在信息素的阴影下，只能靠标记释放，靠Omega安抚。


    普罗米斯提议让母亲进行临时标记，但母亲不愿意，一来她与父亲没有正式离婚，在婚期间的临时标记行为是不道德的，等同于出轨，父亲没有底线，但母亲有。


    至于为什么不离婚呢？还不是因为母亲舍不得。


    父亲以爱情为饵，信息素为枷锁，牢牢困住了母亲，导致她患上严重的信息素依赖症。


    这种信息素紊乱引起的慢性疾病几乎是没救的，只能看着母亲深陷痛苦。


    后来雪莉娜了解到有一种职业叫心灵绘师，通过画作传递情绪，影响信息素，据说有些心灵绘师的画作可以达到疗愈的效果。


    如果她能加入心灵绘师的行列，加以训练，说不定就可以减缓母亲的痛苦。


    雪莉娜以次为目标，也是在那段时间，她收到了第一封告白信。


    写信的男生柔情又腼腆，完全看不出Alpha的粗鲁、暴戾、强势。


    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她的内心也跟着悸动，跃跃欲试，但很快冷静下来。


    她想到父亲和母亲，不可否认他们确实相爱过，古堡的仆从都这么说，他们曾经很亲密，但最后父亲还是移情别恋，抛弃了她们。


    爱情，估计也是某种信息素，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等结束了，那种感觉就不复存在。


    却要被骗的那个人，终其一生来追忆。


    因此她选择了拒绝，后来拒绝了更多人更多次。


    那些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人，垂头丧气几个星期，很快重振旗鼓，将告白信转交给别的Omega，不成功，再交给下一个，再下一个，直到成功为止。


    她冷眼旁观，呵呵，这就是爱情。


    她才不会上当，过着被爱情被信息素控制的人生。


    她只要母亲与绘画就好。


    终有一天母亲会离开她，那时她还有绘画，她可以帮助很多像母亲这样的人，她不会觉得孤独。


    没有爱情，她的人生依旧很充实。


    可是没想到母亲的重病，将她美好的幻想戳破了。


    这次要比以往来得更猛烈，病情更复杂，用各种镇静剂、抑制药都没有办法。


    而且因为拖太久，就算现在母亲选择临时标记，这条路也走不通，她只能标记自己的Omega了。


    雪莉娜非常崩溃，她的画是可以帮助母亲缓解病痛，但只是轻微而已，程度可能只有1%，相比母亲现在承受的痛苦，实在微不足道。


    她没日没夜地守在母亲身边，稍有休息时间就去画画，不停地画，寄希望灵感降临，哪副画就能带母亲走出困境。


    其他人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珍妮打电话劝她，普罗米斯强制拿走了她的画板，林奈专程来为她做心理疏导。


    他们知道她的处境，体谅她，却反对她。


    她说了自己的画可以疗愈母亲，他们不是觉得她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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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说已经努力那么多年没有结果，这两天能有什么用呢？


    他们说的或许没错，但雪莉娜此刻想要的不是正确答案，她想要坚定站在自己身边，在无数个飘摇不定的时候，能够牢牢握住她，告诉她，她可以的人。


    想要找到这样的人，实在太难了。


    她曾经在书上看到，所有存在过的人类与宇宙中行星的数量相同，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一颗专属的星星。


    而找到理解自己爱自己的人，就好似在满天繁星中找到独属自己的那颗星星一样困难，概率只有千亿分之一。


    洛克兰会是她的那颗星星吗？


    她总是克制不住想起他，设想如果此刻他在身边，是否会支持她？


    在痛苦的时候，无助的时候，没法画画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打开他们的聊天界面，想要联系他，想要和他倾诉，但又怕沉溺于此。


    终于发现，他说的没错，有时候她确实也是想要他的。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肯联系他，好似在跟自己较劲，又像在跟他较劲。


    林奈告诉她，她应激进入发热期，需要Alpha陪在身边。


    她还是不让普罗米斯通知洛克兰，吃了好多抑制药，然后昏昏沉沉地似睡似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温暖气息。


    她应该是睡着了，梦到了洛克兰，他就站在她的身前，伏身看着她。


    因为在梦里，所以她无所顾忌，伸手抱住了他。


    他僵持着没有回应，甚至还往后退缩了些，她还从来没有被他拒绝过，又气又无助，更加用力地抓紧他。


    他终于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像是小鸟缩回蛋壳那样，她感到无比安心。


    不要脸地哭泣着，将所有压力倾诉出来。


    他安静地听着，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柔和的光线在黑暗中为他们圈出一块温馨。


    这实在太诡异了，这么温柔这么有耐心，完全不像他，所以果然是梦里吧？


    她挪了挪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继续沉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雪莉娜感觉头痛的症状缓解了很多，想要伸个懒腰，才发现自己的姿势有多么诡异，她居然缩成了一团，而且还是坐姿。


    睁开眼，洛克兰的面庞映入眼帘，他闭着眼也在酣睡，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下巴略青，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这才意识到，她被他牢牢圈在怀里，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依偎而眠。


    他是什么时候到古堡的？


    她完全没有印象，难道昨晚的梦境，其实真实发生过？


    想起昨晚她又抱又哭，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挪动身体，想要从他身上跳下去。


    脚还没落在地上，腰间伸过一条结实的手臂，又将她抱起来拖回去，牢牢钳制住。


    “别乱动！”洛克兰的声音异常沙哑，像是猛兽在低吼。


    但一看他眼睛都还闭着，明显还没有清醒。


    他吼完，又凑过来，将整张脸埋在她怀里深深呼吸，“再让我抱会，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