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兰咕哝了几句，后面的完全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渐渐地，他的呼吸趋于平缓，看样子又睡着了。


    雪莉娜现在想要从他怀里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手紧紧锢着她的腰，迫使她跨坐在他腿上，而他的脑袋就埋在那双柔软上，身体的重量都压向她，害她不得不往后仰着身体。


    这个姿势既不舒服，又很羞耻，要是被谁看到，她真的……不对，洛克兰真的不用活了。


    咔哒，咔哒——


    门口传来皮鞋声，越来越近。


    雪莉娜一惊，心虚地扭过头。


    单人沙发正对着门口，此刻房门敞开到最大，那个人哪怕从门口路过，都不用刻意朝里瞥，也能注意到他们。


    她连忙推了推身前的人，可是洛克兰好似黏人的章鱼，她越推，他缠得越紧。


    门口的地板上出现拉长的影子，那人马上就要走过来了！


    雪莉娜忽然不知从哪涌上来神力，一手揪着洛克兰的短发向上提，一手推开他的身子，吃力地将自己从他怀里拔出来，单脚踩在地面上。


    几乎同一时间，普罗米斯出现在门口，声音沉稳，“早安，雪莉娜小姐。”


    “早安……”雪莉娜努力微笑着。


    她扯了扯皱巴巴的睡裙，希望此刻的形象不要太狼狈。


    普罗米斯的表情看上去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玩味，难道发现了什么？


    其实普罗米斯并没有看她，而是越过她，看向单人沙发。


    “早安，洛克兰先生。”


    雪莉娜连忙转过身。


    只见洛克兰陷在沙发中（她刚才推的），他扶着额头勉强坐直身体，头发乱得没有章法，乱糟糟地指着天花板，八成普罗米斯就在笑这个。


    她暗自松了口气，又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努力从洛克兰的视野范围逃走。


    他打了个呵欠，朝普罗米斯问候，随后视线在房间里乱转，很快发现沙发旁瑟缩的少女，眼神变得清明，语调中透着兴奋，“雪莉娜！”


    雪莉娜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背过手，将刚揪下来的几根断发偷偷扔掉。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两位洗漱更衣后，随时可以下去用餐。”说完，普罗米斯躬身退出房间。


    今天的早餐，雪莉娜依旧没什么胃口，敷衍了事几口吃掉三明治，就提前离开。


    她追上走廊远处的普罗米斯，“今天医生怎么说？妈妈的症状有好转吗？”


    普罗米斯摇摇头。


    雪莉娜轻声叹气，她望着还留在餐厅独自享用美食的洛克兰，他的胃口真好，盘子在他面前堆了一摞又一摞，几乎挡住她的视线。


    莫名有些烦躁，“等下你和洛克兰说，我短时间不会回巴里斯的公寓了，让他先回去。”


    话还没说完，普罗米斯打断她，“还是你亲自和他说吧。”


    “为什么？”她抬眸看他，十分不解。


    “昨晚洛克兰先生急着来见您，据说连晚饭都没吃，下班直接开车赶过来，又怕吵醒您，抱着您在沙发坐了一夜。”他顿了下，压低声音说，“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您。”


    “我知道。”雪莉娜蹙眉，冷嗤道，“所以呢？因为他很喜欢我，我就也得喜欢他？”


    “这是您个人的选择，没人会逼您。我只是觉得，他过于可怜了所以忍不住想要帮他，如果您想让他离开，至少应该亲自和他说清楚。”


    雪莉娜垂头不语，她确实不太想面对洛克兰，刚才下楼，他们一前一后，她走在前，避免他和自己搭话。


    她其实有些生气，气自己最后还是输了，还是忍不住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看她一直沉默不语，普罗米斯又说，“您要是说不出口，就打个电话或发条信息吧，互联网时代了，拜托别再拿我当传话筒，管家也很忙的。”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过来。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她没有接，哼了一声，转头离开。


    雪莉娜磨磨蹭蹭了好久，拖到午后，实在不能再拖下去，才去找洛克兰。


    仆从说他在卧室补觉。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好坐在床边换衣服，衬衣只扣到胸前，下半截散开着，紧实的腹肌若隐若现。


    脸突然热起来，她连忙将门关上。


    “早饭后你去哪了？”他问，“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看母亲的，可实在找不到你，我自己去了。”


    “我在和普罗米斯谈事情。”


    “你和他谈什么？能和我说吗？”


    “我正要和你说呢。”雪莉娜挨着他坐在床沿，“你也看到了，妈妈病得厉害，我实在放心不下，暂时没法跟你回去。”


    “我知道。”洛克兰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我留在这里帮你。”


    “不要！”雪莉娜连忙拒绝，“你有自己的工作，我不想你因此受到影响。”


    “那我下班后，每个周末过来总可以吧？”


    她又拒绝，“也不要，那样太辛苦了。”


    洛克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为什么你总要拒绝我？”


    “因为我不想总是亏欠你。”雪莉娜看向窗外，喃喃道，“我怕有一天，还不了欠你的人情。”


    或许她早已债台高筑。


    “我又没有要你还我什么。”他捏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迫使她看着自己，“听着，你自己承诺过的，不会再拒绝我表达爱意，我也没想逼着你去接受。而且这根本算不上示爱或讨好，泰格夫人对我来说，是位亲切的长辈，现在她病了，难道我不能每周来看望她么？”


    雪莉娜犹豫了。


    他晃了晃她，语气强硬，“你不能拒绝我。”


    “……好吧。”雪莉娜放弃了，又有点不甘心，坏心眼地说，“提前说明，我可不会因此感动，然后落入你的圈套。”


    “当然不会，没有人比你更铁石心肠。”洛克兰开玩笑说，他张开手臂，“抱一下？”


    “不要。”她往后缩了缩，“谢谢你昨晚照顾我，但我的发热期已经结束，不用再抱了。”


    “谁说是为了你？刚才你说的不想亏欠我，昨晚那么辛苦，现在还我个拥抱总可以吧？”


    “那好吧。”雪莉娜乖乖钻进他的怀抱。


    刚才她说了谎，发热期还没有完全消退，此刻鼻息间充斥着他好闻的气味，她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享受信息素的安抚。


    没想到就这样，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她躺在洛克兰怀里，望着天花板出神，疯狂给自己找借口：


    这些天她没怎么好好休息，她也需要补觉，稍微安静点就会睡着是很正常的。


    而且。


    她有些怨念地看了眼身旁的丈夫，他的睡姿依然古怪，刘海随意散落在额前，表情难得柔和温顺，与清醒时迥然不同。


    他睡得正香，那副放松的睡颜极具魅惑，引得她又犯困了。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闭上眼睛。


    ——都怪他实在太好睡了。


    之后，洛克兰每个周末都会过来，和雪莉娜一样，他也极为关注泰格夫人的病情，想尽办法帮助她，会带着新了解到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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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依赖症治疗方案，和大家共同研究。


    有次雪莉娜不经意间提到画板被没收，迟迟无法作画的情况，没想到下个周末，洛克兰就神秘兮兮地将她拽到无人的角落，送她最新款的画板。


    她异常惊喜，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阵，却退回给他，“还是算了吧，我都被收走两个画板了。”


    古堡里到处是普罗米斯的眼线（仆从），她居然找不到画画的机会。


    “只要你想画就尽管画。”洛克兰执意塞给她，“画板被收走了，我就再买新的给你。”


    雪莉娜接过来，还有些迟疑，几乎不抱任何期望，垂眸轻声问，“……你不会觉得我在这种时候还沉迷画画是浪费时间吗？”


    “为什么会这样想？”他的声音充满不解，好似她在对理所当然的事情提出质疑，“现在只有你的画可以调理母亲的信息素，你不仅要画，还要尽可能多画一些。”


    雪莉娜抬起头，仔细寻找谎言的痕迹，却没有发现丝毫。


    赤红的眼眸明亮清澈，灿若星辰。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不敢看他，只喃喃道，“谢谢你。”


    谢谢你发自内心认可我。


    谢谢你无条件相信我可以。


    洛克兰不仅为她提供“作案工具”，还帮她打掩护，她一个人很难找借口独处，但小夫妻总需要有私密空间，雪莉娜抓住这个机会，而他则在门口帮她盯梢。


    她不喜欢别人看到她未发表的画，尤其是草稿，但次数多了，不可避免地被洛克兰看到。


    也顾不上那么多，看就看了吧，但一周他只出现两天三夜，能拿给母亲看的画实在太少了。


    如果能多画一些，成功的概率也会有所提高。


    洛克兰又提议，他们每天晚上都可以找机会，以打视频电话为由独处，雪莉娜开着视频，埋头苦画，洛克兰帮她筛选画好的草稿，她再进行细化。


    渐渐地，两人分工合作，所有杂事都是洛克兰代劳，他会帮她邮寄作品给心灵绘师协会，会替她写申请信。


    至于他选了哪副画，是怎么写申请的，她已经无暇顾及，现在她只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那就是用画作疗愈母亲。


    从初夏到深秋，泰格夫人的病情逐渐得到控制，信息素趋于稳定。


    她开始频频催雪莉娜，“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赶快回巴里斯吧。”


    “没事，不着急。”


    “你是不着急，你有问过你的丈夫急不急么？”泰格夫人笑了，“我觉得他应该挺急的，每周过来多辛苦啊，他看上去比我还要憔悴。”


    雪莉娜开玩笑说，“那就不让他来了。”


    “他哪里舍得呀？乖孩子，你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就算他再怎么喜欢你，也不能无底线滥用他的好意，人心是会变的。”


    最后一句已是嗟叹，雪莉娜知道她肯定又想到了父亲。


    “你放心，我会好好感谢他的。”


    不是敷衍安抚母亲的说辞，她的确得好好感谢他。


    足足四个月，洛克兰每个周末都不曾缺席，他从没抱怨过自己的辛苦，也不曾催促雪莉娜回去，他甚至会将自己的疲劳掩饰起来，只展现精神饱满的状态。


    若不是某次他洗澡都能睡着，她真的会忘记，他也会累。


    如果说雪莉娜没有被感动一丝一毫，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心又不是真的由铁石构成。


    有人能时刻理解并支持自己真好啊，但会让她渐渐沉溺其中，被星星迷惑自己该走的路，她必须将这份恩情还给他，将自己抽离出来，让他们的关系回到合适的距离。


    可是该怎么感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