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是脸朝地的。


    神女竟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趴在马棚里，她顿觉有些丢脸。


    她揉了揉快要断开的腰，在臭烘烘的草棚里翻着草堆，小声喊着成绍的名字，可直到她翻遍了马棚，也不见他的身影。


    春序纠结地抓着头发撒气，扶着边上的栏杆歇息。


    周围景色黑漆漆的，马棚外是一条小道，绿植葱葱，只是在暗夜里随风摇摆有些渗人。


    据她猜测，现在身处于一间小院内，隔着院墙旁边似乎还传来几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她更加确定自己是落在了谁的府上。


    她只祈祷千万别被人逮住，不然她简直要尴尬死了。


    天不遂人愿，她刚走到小路尽头，就迎面撞见前方跑来的一位衣着简朴的姑娘。


    可奇怪的是，她头上梳着精致的发髻，就连发丝间也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她眼神飘忽，撞见春序时，立刻低头在旁边草丛里不知找些什么。


    “你别误会，我路过…”


    春序走近两步准备好了说辞解释一番，可那姑娘完全没在听的，自顾自地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许是夜里角落太黑，她找了半天也没起身。


    春序靠近才发现，那人腰带都系反了，像是急忙套上一件衣服逃命似的，和她整体打扮十分不符。


    可还没等春序疑问出声，只见那姑娘拿到了什么东西，突然直起身来，将双手背在身后朝她走过来，杏眸微微挣扎犹豫，低声道：“对不住了姑娘，你帮帮我，我会感激你的…”


    “啊？”


    春序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从身后拿出一根粗壮的木棍，毫不犹豫地朝她的额头狠狠打去。


    从头到脚的眩晕使她重重地栽了下去，在阖上双眼前，她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拖着自己的一只脚，而她的后背在石板路上摩擦着。


    她没力气反抗，眼皮越来越重，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自己莫名出现在一间屋子里，红烛微漾，昏暗交织不明，她起身后察觉到身子不爽利，低头才发觉她先前的衣裳被人换了。


    一袭轻纱裹胸长裙，细肩上也只披了件织花淡纹烟罗衫，稍有凉意的夜里小风一吹，她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想起了刚刚那个可疑的姑娘，虽不知那人何意，但自己穿成这样，总觉得走路蹦跳都不舒服。


    她正想着溜走，门突然被打开了，走进来的女子笑道：“春表妹，你可准备好了，还有一会你就要进宫了…啊！”


    她甜美的声线在看到脸生的春序时急速转变成尖叫，扶着门框一屁股跌坐在地，打破了这夜里的平静。


    而这大惊小怪的女子就是高明燕。


    春序曾经在宫内也远远见过她，稍觉此人跋扈，便没有过多在意，没想到在这还能再见。


    高明燕被闻声赶来的丫鬟小翠扶起，她整个人都快要吓出魂了，指着还在照镜子的春序道：“你你你…你是谁，我春表妹呢！她人呢！”


    春表妹…


    春序思考片刻，大致猜出了些什么。


    左不过是这位春表妹被逼着做些什么不愿意做的事情，逃跑前随手抓了位倒霉蛋顶包。


    而春序就是这个倒霉蛋。


    紧接着等待她的，是高家阖府的质问。


    她被府中的下人架去了前厅，好在高明燕也觉得她所穿衣物不妥，找了件披风给她套上。


    正座上是面色铁青的高太傅，站在一边的是高明燕，她眉眼间也失了年少时的娇纵，如今看来倒稳重了些许，她吩咐下人赶紧去悄摸找出逃的人，又说道：“爹，我就说春表妹不靠谱，您当时怎么就非要找她呢。”


    高太傅此刻的语气并不温和，厉声叹道：“那能怎么办？难不成你去？你这脾气，怎么能在宫里熬下去。高明春她虽说是在京郊长大的，但她也是高家的旁支亲戚，性情温柔，宫里的那位怎会不喜欢？要是能封个妃子，那我高家也不枉和皇后做这场交易了。”


    高明燕憋着心里的气，抱胸道：“可是爹，她薛家不就是拿捏了我们吗，要给皇上安排女人，京城有那么多贵女不选，偏偏要找我们高家，爹您也是，非要听他们的。”


    她本来就看薛知意不顺眼，如今做了皇后就“仗势欺人”了，自己得不到皇帝的欢心，就想着找别的女人帮忙巩固薛家的地位。


    高太傅无奈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春序，眼神一亮，质问道：“你和明春是一伙的？竟敢帮着她诓骗我们。”


    春序仰头装作害怕的样子，急切道：“大人，是表小姐她打晕了我，把我带回了这，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啊…”


    她算是听明白了，看来高明春是被自家的远亲，也就是高太傅一家接到了京城，表面上亲戚长亲戚短，实则是要利用她，怪不得人家不愿意去呢。


    高明燕气得锤着桌子：“春表妹太过分了，走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很快宫里的马车就要来接人了，让我们怎么办？”


    高太傅悔恨，捶胸顿足：“要不是我高家势弱，又怎会受薛氏摆布，若真让明春进了宫和其他女人争宠，才是害了她…”


    争宠？


    命册上说了帝后和睦，为何薛知意要寻人争宠？


    春序顿时脑袋飞速转动，他们说的进宫争宠，难道就是去皇帝身边端茶递水，讨人欢心？


    反正自己也是要进宫看阿彦的，不如趁此机会溜进去。阿彦当了皇帝估计也和之前差不多，而她伺候阿彦时间久了，断不会出差错。


    她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外头跑来门外看门的小厮，急忙道：“老爷，不好了，宫里的马车到了，就等着后门处呢…”


    高明燕也站不住了，说话口齿不清道：“那…那怎么办，现在我们到哪去找人塞进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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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不能…真的让我去吧，我不去！我是要嫁给毅王的，我才不要进宫呢！”


    “你胡说什么呢，还说毅王，为父简直要被你气死…咳咳咳…”


    高明燕在屋内绕来绕去，气得也不顾不上什么身份，拿起茶壶就乱砸一通。


    碎裂的茶杯划过春序的衣角，她趁着高太傅发怒之际，爬过去鼓起勇气举手道：“要不，我去？”


    “你？”高太傅捂着胸口就要犯心悸，听到她这话顿时稳定下来，诧异地扫视着她的脸蛋，随后猛地摆手道，“你怎么能行？进宫那可是要服侍天子的，你要是一句话说错说漏嘴了，是想让我们整个高家给你陪葬吗？”


    高明燕却有些犹豫，纠结道：“你当真愿意进宫？我明摆着告诉你，这次我春表妹进宫并不是以秀女的身份，她只是皇后用来试探君心的棋子，准确来说…更像是送给皇上的‘礼物’…”


    “别说了。”高太傅拦着她，怕她嘴快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春序点头，她虽然不懂这么多弯弯绕，也不知道为什么薛知意要送阿彦礼物，总之她能进宫就对了，管那么多干嘛。


    “我知道，你们放心，我要是说漏嘴了我自己小命也不保。”


    听到她的承诺，高明燕接着道：“那…那你可知，此次进宫未必能做妃子娘娘，很可能…可能陛下不会给你名分，你也愿意？”


    她稀里糊涂说了一通，春序眼珠子转了转也没听懂，但还是硬着头皮点头道：“我愿意的。”


    说实在的，看着高明燕像没头苍蝇样乱撞，她心里也慌了神，又小声问道：“为什么说…名分？侍女也要名分吗，什么名分？”


    高太傅差点气得吐血，仰着倒在座椅上喘气，高明燕则不可置信地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疑惑道：“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去宫里干什么你都不清楚，就说愿意去？”


    “去宫里…应该是…伺候陛下？”春序小声嘟囔。


    高明燕点头，又道：“那你知道怎么伺候吗？”


    春序这下有了底气，声音都自信了不少，拍拍胸脯说道：“这你放心，我最会伺候人了，我之前就是干这个的。”


    “你…之前干过？”高明燕一愣，她凑近问道，“你不会已经…”


    她声音太小，春序不明白她想问什么，无辜地摇了摇头。


    随后高明燕突然松了口气，她转身说道：“爹，女儿看她还行，既然是要寻个能说会道的人进宫，春表妹还不如她呢，反正她也会伺候人，说不定把陛下哄得一高兴，说不定会忘了大哥的错事。而且没人知道春表妹长什么样，我们换个人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原来高家这么做不止是受了皇后的摆布，也是为了高家。长子高弥在天子登基后还与毅王勾结的流言传到了宫里，皇上因此事颇为忌惮高家，若是此女能得皇上欢心，他们也有了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