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循此新生(三)

作品:《细作小姐她不老实

    心中无事,翌日何蕉蕉睡到日上三竿的时辰才起。


    本是还不打算醒的,奈何小耳朵一蹦一跳的闯入她的梦境,一白一斑斓的耳朵无精打采地


    耷拉在两侧,竖起骨瘦如柴的身子,小爪子指着干瘪瘪的肚皮,哭着问她为何要饿着它。眼泪汪汪,凄凄惨惨。


    何蕉蕉呼喊着小耳朵的名字于梦中惊醒,外头青梧听到动静后开门进来,边抚摸着她的背,边问她可是做噩梦了。


    “小耳朵,小耳朵呢?”


    青梧还来不及回答,便见一团宽肥毛茸的荧光不知从哪儿蹦跶着出现在门外,袖珍的粉色小鼻上下左右嗅个不停,似乎正在熟悉陌生又全新的环境。或许是屋内并无食物的味道,它停留了片刻又一蹦一跳的走了。


    何蕉蕉洗漱过后在院子东南角找到了正在沐浴日光的小耳朵,她捧了一小把昨日顺带在集市上买的苜蓿草,一根一根的喂小耳朵。


    不多时,手上的苜蓿草便一根不剩了,见小耳朵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笑着摸摸了它顺滑柔软的小脑袋,“少吃多得味,多吃伤脾胃。咱们小耳朵要健康茁壮的长大呀,下一顿等过几个时辰我再来喂你。”


    见青梧抬着汤饭走了过来,便问她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青梧说差不多了,“远岱一早便去厨房盯着,因天冷怕猪油凝固,就等着大小姐一声令下她再带人将东西抬过来。”


    “好,那过会儿再去叫她。一会儿你叫几个人来,一同先帮我将枇杷叶处理好。”


    “叶子粉奴婢已经准备好了。”青梧对手膏的制作很是熟悉,从前德妃做手膏时便是她在一旁打下手。因此都无需何蕉蕉吩咐,她便提前将枇杷的叶子摘下,用水洗净晒干后又捣成细粉备用。


    何蕉蕉一拍脑门恍然道:“是是是,我竟忘了,做手膏你比我有经验。”


    本还在为今日晚起误事而小小懊恼了一番,没想到复杂的工序都由青梧提前准备好了,心暖之余也着实觉得轻松了不少。


    “那你带几个人去帮远岱将东西都拿过来罢,我吃点东西咱们便开始。”


    青梧欠身说是,将汤饭放到凉亭里,转头叫了两个离她最近的侍女便去了。走上木桥时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何蕉蕉正撩起裙裾,颤颤巍巍地将右腿抬到凉亭阑干上,许是因为疼,五官都挤作一团。


    “嘶——”


    “哈——”


    何蕉蕉疼的一通乱叫。想当年,青蛙趴、一字马、下腰......那都是手拿把掐的事,而今想压个腿怎么会如此费劲。


    但疼归疼,该练的还得练。


    她喜欢舞蹈,并不是因为从小在点珠坊学艺,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翩翩起舞的感觉。只有在跳舞时,她才能感觉自己轻松且真实的活着。


    腿压的差不多时,要做手膏的东西也送来了。


    她先将一部分温热的白色猪油倒在一张方形的长托盘里,又将枇杷叶混入剩余的猪油搅拌,待混合均匀时又将褐色的猪油倒于另一张托盘。而后从盐水里随手拿颗枇杷,用玉石小棒轻轻刮遍枇杷全身,随后用镊子从枇杷果脐处将果皮与果肉分离。剥下来的果皮放于竹箕备用,果肉则留给厨房做菜。


    “大小姐为何不多倒些猪油,将整个托盘都装满?”远岱是第一次参与手膏制作,难免表现得兴奋了些,一边小心翼翼的剥皮,同时嘴也没闲着。


    何蕉蕉道:“在盘底薄薄铺一层就好,油太多会影响香气的吸收。”


    “那为何要将枇杷泡在盐水里?”


    “因为泡过盐水的枇杷好剥皮。”


    待果皮全部剥好,托盘里的猪油也全都凝固了。何蕉蕉将枇杷皮一片一片的展开,整齐铺在白色猪油表面,而后盖上白纱布,命人将托盘全都放去阴凉的地方等待吸香。


    “接下来我们该做甚么呢?”远岱搓着手问。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腰肢都弯得有些直不起来了,何蕉蕉忍着疼站直身子,上半身缓慢地扭动起来,“无事了,且等着吧,明日再继续。”


    又过一日,何蕉蕉依旧是喂了小耳朵才去杏花树下看枇杷果膏。


    “嗯不错。”她掀起纱布凑近闻了闻,“今日再剥些果皮,明日就成了。”


    青梧应是,而后去取枇杷。远岱则帮着何蕉蕉将旧果皮从油脂上揭下来,等新一批枇杷送来后她们又重复昨日的步骤。几人又是忙到傍晚,直到慎节伯公外出回府,被戚苒二话不说的拉到沽燕轩门前,夫妻二人悄悄躲在墙后偷看。


    “蕉蕉这几日都在家,没出去瞎跑?”慎节伯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戚苒欣慰地说是呀,“不仅没跑出去,还在院里养起了玉兔,做起了手膏。前两日买东西时也不大手大脚,知道同店家讨价还价了。真是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呢。”


    慎节伯公闻言眼睛发酸,再开口时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愧疚,“都怪我没本事,靠着祖上的封荫承袭爵位,却是个胸无大志之人,从官至今更未做出任何建树。眼看着伯府一日不如一日,委屈你和蕉蕉,还有规儿了。”


    “老爷不必妄自菲薄,人各有志,不必强行融合。况且朝堂波谲云诡,人人自危,试问有几个当官的能像你一样,每晚都能睡个安稳觉的。”戚苒安慰完慎节伯公后情绪逐渐悲伤起来,“规儿从军是他自愿的,你我好说歹说都留不住他,那便随他去罢。只是今年过年,这孩子又回不来了。”


    慎节伯公沉沉地叹了口气,良久道:“不谈这个逆子。”


    转而兴致勃勃地问:“三日后就过年了,该准备的东西夫人都准备的如何了?我这几日实在太忙,家中琐事让你操劳了。若是还差甚么东西,这几日我陪夫人同去采购。”


    戚苒一听这话心情都好多了,喜滋滋地连连说好。


    窗间过马,韶光如流,三日的光阴转瞬便到。


    伯府上下的帘帐全都换成了橘红色,寓意吉祥的窗花剪纸间隔整齐的贴于门窗,用朱墨画有“年年有鱼”图案的素底灯笼随风摇晃于长廊,花园里更是新搬来了许多四季海棠、三色堇和君子兰。


    这一路从沽燕轩到逢雨亭再到正堂,何蕉蕉都被这喜庆祥和的氛围所感染,脚步愈发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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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踩在软绵绵的云彩上。


    记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同名义上的“家人”一起过年。


    儿时或许也曾坐于亲生父母的膝上,一同有过过年的经历罢。只是她那会儿太小了,小到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堂的圆桌上已摆满了各式珍馐美味,何蕉蕉一进门戚苒便招呼她赶快坐下。她将怀中的小耳朵交给青梧,又由远岱搀扶着缓缓落座。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戚苒担忧地问。


    “没摔,是闪着腰了。”


    “可是做手膏累到了?以后要不还是去外头买吧,为了做这几小罐东西伤了身体,不值当。”


    戚苒心疼了。但别说,何蕉蕉做出来的手膏味道清香,膏体润滑,净手后涂于手部,滋润不油腻。和之前从德妃处拿来的味道、质地一模一样。


    “不是因为做手膏,是......”其中原因让何蕉蕉难以启齿。


    远岱可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绕,见她吞吞吐吐的,便直言不讳地替她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大小姐近日在苦练基本功,这是昨晚在院里下腰的时候伤着了。”


    早中晚一连压了几日的腿,何蕉蕉已经不满足于此了。昨日用过晚饭后她休息了一个时辰,而后在无人帮忙的情况下尝试下腰。不出她所料,腰只下到一半,便下不去了,但比下不去更糟糕的是,她也起不来。最后整张脸和脖子憋的通红,双腿发软实在无力支撑,她以半跪地的姿势重重仰摔于地面。


    “好端端的练甚么基本功?怎的也不叫人看着你点。”戚苒伸手揉了揉,何蕉蕉怕她担心,只好忍痛说不打紧。尽管如此,戚苒还是转头吩咐大丫鬟霓彩去她房里,取几片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送去沽燕轩。


    霓彩前脚出门,慎节伯公后脚便来了。何蕉蕉给戚苒使了个眼色,请她不要将自己闪了腰这件事告诉父亲,戚苒拗不过,最后只能答应。


    慎节伯公进门后扫视了一眼桌上的菜,看半天总觉得少了甚么。屁股刚沾上凳子,他突然惊“啧”一声,“我就说哪里看着怪怪的。酒呢?如此佳节,怎能没有佳肴相配。”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低下头纷纷不吭气。


    戚苒微微侧身,凑过去耳语道:“你忘啦,蕉蕉醒来那日你下了全府的禁酒令,家中藏酒都被下人清理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大家都还记得是怎么一回事,就当家主公忘了。


    慎节伯公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吃饭,吃饭。”


    何蕉蕉没忍住,掩面笑了起来。下人们中有几个也没忍住的,跟着偷笑了几声。慎节伯公虽耳根子都红了,但并未因此怪罪任何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年夜饭,饭后何蕉蕉还收到了两个鼓鼓囊囊的贺岁包。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贺岁包。不管里面装的甚么,她都很欢喜,嘴都比往常甜了几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不咱们一家人上街逛逛?”慎节伯公未觉尽兴,欣然提议道。


    戚苒母女对视一眼,点头如捣蒜,两双眼睛比今夜的星星还要光芒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