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思考，莉莉安的本能就将她扯下了祭坛。


    她的身躯摔在地上，碎成了潮水般的黑色 “线虫”，纷纷向角落四散。


    下一秒，她身后的彩窗便砰然碎裂。彩色的渣子像被炸碎般洒在了地上，露出了一片纯粹的黑色。


    那仿佛是凝聚为实体的夜晚，它流下墙壁，涌向教堂内，而等凡妮莎再眨一下眼，那个整洁的祭坛就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裂的石块。


    原有的窗户之外，夜色还笼罩在这个城镇上。


    凡妮莎一时呆在了原地，直到缩在旁边的黑色丝线重新蠕动聚集，她才发觉自己还捂着嘴巴。


    她放下了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祭坛的原址。


    毫无疑问，那个机械已经被摧毁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原本无光的夜晚，虽然凡妮莎并没有多留意时间突变时的细节，但她很肯定那时并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


    现在，这里就像是一片普通的废墟。


    凡妮莎眨了眨眼，她视野里的色彩又开始变得模糊，连成星河的光彩反复四散又融合，化为了泼在黑夜上的虹光。


    她揉了揉眼睛，虽然料到了这种结果，但她还是忍不住失望。


    窸窸窣窣的声音攀上了凡妮莎的指尖，她低头望去，发现那些与周围泾渭分明的彼界生物正在互相攀爬，组成了一堆碰向自己的黑色 “触手”。


    凡妮莎抽走了手指，“你在装可怜吗？”


    但触手没有耳朵，也没有嘴巴，理所当然的不会回应凡妮莎的声音。


    它们只是在空中伸展，试图摸到凡妮莎现在在哪。


    凡妮莎不知道为什么莉莉安没变回原来的形态，她干脆把它们留在了一旁，又走回了那个通讯器前。


    她拿起通讯器，一段断断续续的留言流入了她脑海中：“……监视塔……彼界生物……会合……”


    刺耳的杂音就像是在炙烤着凡妮莎的精神，她不得不匆匆松开手，不过在这几秒种，她也大概理解了她上司的意思。


    “沙沙” 声又扩散到了凡妮莎脚边，很快，那些黑色 “虫子” 便重新组成了一个人形。


    “刚刚那个人是谁啊？感觉好恐怖，”莉莉安打了个颤，“什么，伊——”


    还没说出口，凡妮莎就捂住了她的嘴，“不要随便念某些长生者的名字……那家伙是我上司。”


    莉莉安好像愣在原地，等到凡妮莎放下了手，她才思考了一下，答道：“不认识。她这么变态的吗？”


    莉莉安知道有的长生者对他人的意念很敏感，但会刻意查验谁在念叨自己的绝不占大多数。


    “……她警惕心比较强。”


    明面上，凡妮莎肯定不能表现出对上级的反感。


    不过她确实赞同莉莉安的观点。


    有时候，她感觉伊琳娜·席尔瓦的多疑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而且，这位上司时不时还会忘记别人不是长生者，也没她那么强，对于凡妮莎这样的人而言，这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致命。


    好在这一次，她似乎还记得凡妮莎现在状态不好，于是随手将这里的环境调整回了正常状态。


    “强大的长生者上司……我们现在都招惹到这种人了吗？” 莉莉安难得没有嘻嘻哈哈的，她看起来若有所思，甚至……有点隐约的反感。


    “是你招惹到她了。”


    凡妮莎没多关注莉莉安的反应，她拿出剑，在空中勾勒起了一个大致的地图。


    就算不用仪器检测，凡妮莎也感觉得到这里和物质世界更加相近了，自己从那个已经被摧毁的法术回路上得到的信息或许能派上用场，毕竟她们都不熟悉这里的环境。


    随着由简略的线条组成的图案在空中成型，两个光点便在上面显现。


    “我们现在这里，而那座高塔在这里。”


    凡妮莎用剑分别指向了两个光点。


    它们相隔并没有太远，唯一的困难只在于城镇本身的状态。


    在当前情况与环境下，凡妮莎不太想浪费精力传送，这个距离直接走过去也没多难。


    “等休息一下，我们——”


    凡妮莎皱起了眉头，她突然意识到周围好像格外安静。


    莉莉安怎么突然这么么沉默？连点小动作都没有。


    凡妮莎侧过头，果不其然，那家伙根本没在听。


    莉莉安只是面色不悦地 “盯” 着她。说是盯着，但凡妮莎感觉莉莉安好像没在特别看哪个地方，只是在发呆而已，仿佛突然有点演不来正常的表情。


    凡妮莎 “啧” 了一声，“你有什么意见就说出来，少在这里给我摆脸色。”


    些许生动的光彩由回到了莉莉安眼里，“刚刚，你上司是以你的精神为跳板……让她的力量在这里降临了吗？”


    凡妮莎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不然呢，她本人又不在这里。”


    莉莉安沉默了几秒，“我们还以为你的精神里只有我们。”


    “……哈？” 凡妮莎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和莉莉安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莉莉安摸着下巴，“不过确实，以审判官的工作，你们精神里确实容易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是不是一般都能被神明的影响压下去啊？”


    “够了，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和现在根本没关系。” 凡妮莎打断了剩余的话。


    她再次举起剑，指向空中的地图，“根据这里的规划，这两个地方间的路线应该没什么弯弯绕绕的，我主要担心的是高塔中可能存在的敌人，或者说彼界生物——”


    “咕噜咕噜” 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而随即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饿了。” 莉莉安指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哦，毕竟我不是长生者，也不是一堆虫子，我还是需要进食的。“ 凡妮莎咬牙。


    她一挥剑，解除了空中的地图。


    ……


    这一休息，就是半个小时。


    等进入了放松的状态，凡妮莎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疲劳，仿佛现在真的过了一天似的。


    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虽然她上司根本没提什么时候要到，但以凡妮莎对审判庭管理层的理解，这个意思估计是 “现在”，“今天下午”，或者 “第二天前”。


    跪在祭台前祈祷的凡妮莎终于起身，她转头看向莉莉安，“你对刚刚的那只鸽子有什么判断？”


    既然都是彼界生物，而且还说是同类，她脑子里多少也有点情报吧？


    “饱腹感好强……我是说这个压缩饼干。” 莉莉安回了一句。


    她捧着从凡妮莎那里要来的物资，但是也没吃多少。


    和凡妮莎想象的不一样，莉莉安在成长期确实对营养有很高要求，但现在处于这段时期个体的比例好像很小。


    凡妮莎忍住了发火的冲动，“既然你现在嘴巴闲着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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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安终于稍微认真了一些，“鸽子……不太好用的躯体。那些同类……数量太少了，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如果是我们，我们一定会希望引你去那座塔”


    说完，她又啃起了那块坚硬的饼干。


    但没过多久，莉莉安又问道：“凡妮莎，你真的要现在去那里吗？”


    凡妮莎垂着头，捏着眉间的位置。


    莉莉安同样沉默着，她能隐约感受到凡妮莎的痛苦。不知为何，在这里，她们之间的联系好像变敏锐了一些


    “以你现在的状态，你一定会死在那里的。”


    凡妮莎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微微抬头，“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输？”


    “你很强，塑造空间也很大，它们肯定也很想寄生你，” 莉莉安翘着二郎腿，神情却格外凝重，“我们又不是真的铁线虫之类的，对我们来说，尸体比活人方便多了……如果是半死不活，意识快要消散的状态就更好了。”


    “敌人的意图和我的胜算没关系。” 凡妮莎摸着一枚三角圣徽，仿佛正在内心中祈祷。


    “……我们也是敌人吗？”


    凡妮莎转过头，莉莉安在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但在对方手中，几团黑色的线条却冒了出来，将那块压缩饼干拖进了皮肤下。


    “你该不会伪装久了，真当自己是什么弱不禁风的研究员了吧，” 凡妮莎站了起来，“你对我做的那些事……那个 ‘调试’ 的本质其实就是寄生，对吗？我要是去那座塔会怎样？变成你的傀儡？”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我还不至于为这个实验发愁成这样。” 涉及到自己的研究，莉莉安的语气突然变强硬了许多。


    她嘀咕着：“虽然这个实验已经完蛋了……就算有合适的实验体环境也不适合长期培养，数据就算有也是一坨狗屎……完全就是在重复从前的步骤也不知道该怎么优化……唉，如果条件更好一点……”


    她扣着指甲，看起来有些烦躁。


    嗡嗡的声音传入凡妮莎脑海，让她有些头疼。


    莉莉安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这段时间，每当她陷入这种状态，凡妮莎就会产生这种微妙的感受。


    “凡妮莎，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们啊？” 莉莉安突然问。


    “你能不能少问点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凡妮莎此时已经放弃了从莉莉安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她走向教堂门口，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我们在考虑个体意志对群体意志的抵触情绪是否会阻碍我们对人类个体的同化进程。”


    凡妮莎一言不发的推开了大门，昏暗的街景暴露在了她眼前，外部不再是一片灰色，而是类似于她在塔楼上看到的城镇景象。


    现在，那过于规整的街道被笼罩在了晦暗的夜色下，一片死寂。


    不对，这里并不是完全安静的。


    凡妮莎微微侧头，为了适应眼睛的异常，她的其它感官要灵敏许多。


    她能听见一串 “哒哒哒” 的声音在街头回荡，像是什么怪异生物的脚步声。


    那轻微的声响原本只是时不时徘徊，直到某一个时刻，它突然加快，朝凡妮莎的方向冲了过来！


    凡妮莎下意识地稍微后退了一下，但下一刻，出现在绿化带后的东西却只是一个矮小的影子。


    那是一台银色的机器，它的主体是一个正在缓缓旋转的几何体，由几条细长的腿支撑着它行动。


    它和莉莉安曾经放出去的构造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