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郁？你在贴什么？”


    这天放学，叶紫拒绝了司机来接的请求，穿过某条窄巷时候一抬头看见了熟人。


    丛郁正站在广告栏粘贴纸张，他个子高，棉服也只是修身款式，一抬手就露出一截白得耀眼的手腕，人清瘦，斜挎着那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破烂烂的黑色单肩包，垂下头时额前的碎发落到眉眼处。下颌线条清晰明了，鼻梁也很挺拔，冷清的路灯照下来，人影朦朦胧胧的，像从书里走出来的模样。


    “寻猫启事，我的猫丢了。”


    丛郁没有抬头，认真把广告纸的边角抚平，这块并不算大的广告栏粘贴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不论是招工信息、租房信息，还是保健品推荐，都是简单的白底黑底，薄薄的一层，最廉价的材质，只有丛郁贴的这张很显眼。


    叶紫把垂落下来的碎发掖到耳后，向前一步去看丛郁粘贴的那张告示。


    叶紫今天穿着一件嫩黄色的长款羽绒服，搭配着带毛的白色雪地靴，清丽的脸上架着一副最近忽然流行的水红色椭圆细框眼镜，罕见地显出几分活泼，她其实近视不严重，但是散光有些严重，夜晚走路回家的话看车有安全隐患。


    也因着戴了眼镜，才能看清楚丛郁贴的那张寻猫启事。简单明了，猫的外貌性格特征，走失时间，联系人电话，以及最重要的重金酬谢数额，竟然还是彩印，那纸上的猫十分清晰，雪白的皮毛，圆溜溜的眼珠，歪头时候疑惑的小表情。


    其实丛郁手机拍下来的照片像素很差，模糊，他费了力气技术处理后才这样清晰的。


    叶紫有点失望，当然不是这猫不好看，而是太好看，世俗上的可爱、好看，使得有这样一只猫的丛郁也显得庸俗，她觉得丛郁应该养那种通身乌黑的异瞳猫，这样才符合他的性子，不过这也不是她说了算的，虽然她对丛郁感兴趣，但明显丛郁对人都不太感兴趣。


    不过这也算她感兴趣的点。


    “你有没有发到网上？这样吧，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你把源文件传给我，我发到空间，我好友多，也有很多兴趣群，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人多力量大嘛。”


    叶紫从兜里拿出来手机开始操作，屏幕照得她的脸颊很亮，划开屏幕解锁是很清脆的“嚓”的一声，她的很多东西都是妈妈特意带回来的，比较新潮，她妈妈在南方做生意，一般每个月会抽空回来看她一次。


    “谢谢，谢谢。”


    丛郁连着道了好几声谢，可能因为讲话少，他的嗓音也不是大多数男生那种清爽，更不是咋咋呼呼的吵闹，而是有些深沉。


    能听到丛郁道这么多声谢真是不容易，叶紫随手把寻猫启事转发到好几个群里，她朋友确实不少，聊天群里霎时间多了几个红点，叶紫没管，把手机放回兜里，跟着丛郁一起往前走。


    丛郁手里还握着很厚一沓寻猫启事，叶紫估计这只猫对他很重要，不然他那样穷一个人怎么花那么多钱来找，还印的彩色。


    “这么多张你要贴到什么时候？”


    丛郁的腿长，走路很快，叶紫就也加快步履，本来今天她是打算慢慢悠悠走回去的，她们家以前就在前面那幢筒子楼租房，楼梯间狭窄逼仄，顶楼夏天像是蒸笼一样，还会漏雨。


    穷，但是很幸福，后来搬进了大房子，父母也离婚了。所以偶尔心情不好她就会自己一个人从这边穿过去，就像小时候一样。


    “还好，昨天已经贴完一半了。”


    丛郁解释着，转身走向旁边的小区，跟保安室里的老大爷比画着什么，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过去，把一张寻猫启事贴到了保安亭上。


    冬天太阳一落下温度就会直线下降，丛郁呼出的白色哈气缓缓上升，叶紫抬头看着发了一下呆。


    “你怎么不回家，已经很晚了。”


    丛郁认真贴完，拿出手套戴上。


    叶紫很喜欢丛郁一点就是他不论做什么都很沉静，她以前判到过丛郁的卷子，他的卷面总是很整洁，和他人一样。


    她喜欢注意那些和她父亲性格完全截然相反的男生，丛郁就是最好的样本。


    “回去也很无聊，只有我自己，小猫怎么丢的？没有封窗吗？”


    叶紫状似无意把话题引到了猫身上。


    “嗯。”


    丛郁只嗯了一声，似乎是不想多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转过身低声应和几句又挂断，叶紫继续先前那个话题，她小姨以前养过一只折耳，她零星知道一点养猫常识。


    “你不用急，猫就像小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心重，可能玩几天就回来了，不过你前几天有没有察觉它异样，会不会是发情期？虽然冬天很少吧，但好像也有，可能是被别的小猫吸引……”


    “发情期？”


    丛郁忽然停下脚步，光线很暗，他身后的影子影影绰绰的，路灯照不到的暗处似乎蛰伏着未知的危险，冷风钻进叶紫的脖子，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太冷了。


    丛郁忽然给她一种男性的威胁感，这让她有些不安，又有些厌烦，便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我回家了，再见。”


    这时候前面忽然窜出来一只野猫，眼睛发着绿油油的光，远远地贴着地面对两人龇牙哈气，又飞快夹着尾巴溜走。天很冷，但是丛郁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只抬眼皮看了眼花色就再没分一个眼神过去。


    他只是爱他那一只猫，并不是爱猫。


    叶紫冻得缩了缩脖子，这也是意料之中。


    贴完所有的寻猫启事，丛郁回到家，打开大门，依旧是熟悉的让人窒息的安静，那晚之后他的情绪忽然又稳定下来，大脑中思考和链接情感的地方似乎断掉了，他只是跑丢了一只猫，普普通通的猫，要找回来，只因为那是他的财产。


    忽然亮的灯，桌上鱼缸里的鱼扑腾着溅起水花，这是扶光养的鱼，她有事没事就去观察那鱼儿游泳，扶光永远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她说猫养鱼才不奇怪呢，就跟人在院子里种菜是一样的。


    那条小鱼很扁，但是眼睛却很大，鱼身鳞片是银色的，像崭新的铁皮，丛郁抓上来，盯着那条鱼，开始时它还在掌心奋力扑腾，后来越来越安静，鳃盖的张合越来越慢，尾巴的拍打越来越乏力，最后终于彻底安静，只留硕大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鱼鳞泛着漂亮的光泽。


    丛郁合上手掌，轻微的“嚓”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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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鱼又被扔回了鱼缸里。


    ——


    “喂，我在家，怎么了，有事说。”


    今天在室外的时间太长，回家后叶紫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直到骨头缝里都暖洋洋的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坐在床边边和朋友电话边抹身体乳。


    正在燃烧的玫瑰味道的香薰蜡烛很得她心意，她轻轻嗅了一下。


    私下的叶紫其实跟在学校里不太一样，因为温婉清丽的长相很多人戏闹着叫过她林妹妹，其实如果从小熟识她的人会知道那些全都是扯淡，叶紫更喜欢浓郁的香型，艳丽的衣服，相对自己寡淡的外形而言，她更喜欢丰腴的身材。


    只不过父母更喜欢她现在的形象，没攻击性的性格，于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也省事。


    电话那一头是她从小的朋友，宋晴，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辍学不读书了，在南方打工，每次见面都染着夸张的发色。


    “谁猫丢了？值得你发那么多消息？你又认识我不知道的朋友了？”


    那边的宋晴周围也很安静，虽说她住工厂宿舍，但好像一直不吵，看来宿舍人还不错。宋晴的性格特别尖，一点不顺心都忍不了，又爱给别人添堵，所以以前没少有聚众惹事那些破事，辍学之后才算老实。


    叶紫的父亲很少干涉她交友，但不让她同宋晴来往，说那孩子脾气太火爆，不是好人。


    其实叶紫和她也不算多好，但认识得太早了，知道的又太多，索性破罐子破摔，没有一点端着的必要，跟后来再认识的那些端正的朋友还是有些区别的。


    “以前跟你说过啊，就我们班那个丛郁。”


    叶紫咬了一口阿姨刚送来的水果，很甜很脆，但刷了牙味道就很奇怪，于是又吐出来。


    “哦哦哦，那个穷酸小子呀，真不知道你看中他什么，你爸那个势利眼不可能同意的吧哈哈哈哈……”


    宋晴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她的长相其实也有一点刻薄，吊梢眼，皮肤也黑，但是嘴唇很丰满性感，笑起来露出的牙齿不算整齐，但很白，两颗门牙间有个很细小的缝，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感。


    她长相身材都很早熟，虽然脾气火暴，但也可以叫讲义气，所以朋友一直不少，男朋友更是没断过，据说只要是她看中的男人，就没有谈不到的。而她一直很专一，男友要不就是有钱的，要不就是会玩的，不然谈恋爱跟喝白开水一样，有什么意思。


    跟叶紫截然相反的态度。


    “我搞不定啊，感觉他都未必喜欢女人，也不是，未必喜欢人吧，但是冷冰冰的样子就很招人，主要他很适合我啊，你想想。”


    叶紫抹完身体乳，接着用梳子慢慢梳理自己的长发。


    “我爸离婚时候答应过我妈我会是他唯一的孩子，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卦整出个弟弟来，毕竟他们两个就因为那件事离的婚……”


    叶紫话还没说完，那边又没声音。


    奇怪，宋晴最近休息真早。


    叶紫挂了电话扔到一边，继续理自己的头发，修纤细长的手指穿梭在如墨的发丝间。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