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颂惜觉得自己最近的睡眠越来越好了。


    几乎都是一觉到天亮。


    她还习惯了赖床，她也没设置闹钟，睡醒了也不看时间，就在床上窝着。


    阮颂惜的手往旁边一放，空荡荡的。


    她转身没看到人。


    迷迷糊糊坐起来，缓了会，抬头发现对准自己的镜头。


    阮颂惜下意识抬手去挡：“我都没洗脸。”


    周迟序把相机递给她说：“抓拍瞬间最好看。”


    “那也得看看情况吧，”阮颂惜还想念两句，低头看到屏幕里的照片，眉头瞬间舒展，这抓拍，意外的还挺不错。


    “好看，”阮颂惜毫不吝啬地给予夸赞：“拍照技术不错。”


    周迟序：“你本来就好看，所以怎么拍都好看。”


    阮颂惜觉得这人嘴里是抹了蜜的，说出的话有点甜。


    “你什么时候买了个相机？”


    阮颂惜翻着相机看了一圈问。


    “一直都有，”周迟序捣鼓了一下相机，举起来，镜头对准两人，“咔嚓”一声，两人挨在一起的脸定格在了镜头里：“今天收拾的时候才翻出来。”


    阮颂惜接过相机翻看他今天拍的照片。


    翻一张是自己，再翻一张还是自己，再翻又是自己。


    光是侧头睡觉的照片都有二十几张。


    阮颂惜看着有些失语：“同一个姿势你拍这么多张干什么？”


    “细节不一样。”周迟序说。


    阮颂惜无言以对。


    她继续往后翻，终于翻到张没有自己的。


    是张模糊的背影，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人穿着件蓝色校服，扎着马尾。


    这镜头糊得太厉害，看着像是偷拍，因为怕被发现收得慌张所以拍得潦草。


    仔细看看这人跟自己还挺像的，她高中时候的校服也是蓝色的外套，头发颜色也挺像。


    她小时候因为营养不良头发比较毛躁，颜色也不怎么黑，有点偏红棕色。


    “你这个不会是我吧？”她抬头问他。


    周迟序只是看着她，沉默着。


    “别想这么混过去，”阮颂惜把相机怼到他面前：“我又不瞎。”


    周迟序头往一边躲，他往哪躲阮颂惜就举着相机往哪移。


    自知躲不过的周迟序只有笑。


    “别光笑。”


    阮颂惜凑近她，盯着他说：“说话，看着我说。”


    周迟序败下阵来，听从她的命令，如实道：“是。”


    “什么时候拍的？”阮颂惜问。


    “你读高三那年，”周迟序缓声说：“我去找阮今柯打球碰到的，那天你特别高兴走路都是一跳一跳的，像兔子。”


    阮颂惜听完有些愕然：“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周迟序摇头：“没有刻意记，但就是记得很清楚，那画面在脑子里很清晰，比相机里清楚。”


    “我应该去和杨姐学画画，把脑子里的画面都画出来。”


    阮颂惜心上有些酸楚，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处：“画我吗？”


    周迟序笑着：“只能画你了，我脑子里就阮颂惜一个人。”


    他又来了，他的甜言蜜语总是出现得突然，但真的甜，甜而不腻，阮颂惜很受用。


    “你找阮今柯打球带相机干什么？”她突然发现了漏洞：“拍篮球啊？”


    周迟序低头看着她说：“拍你啊。”


    阮颂惜听着高兴，又坐回去开始翻相机。


    她看相机，周迟序坐在一边看翻相机的阮颂惜。


    再往后翻就没有了。


    阮颂惜疑惑抬头：“没了？”


    “嗯，”周迟序说：“应该是没了。”


    阮颂惜又往前翻：“你这相机里就我一个人？”


    “刚刚多了张我。”


    阮颂惜不满意，举起相机：“周迟序，看镜头”。


    周迟序听着她的话抬目看镜头。


    阮颂惜嫌这个角度拍不够，站起来围着他拍。


    这相机一举就是一天。


    她这一天就跟着，刷牙拍他，洗脸拍他，做饭拍他，吃饭拍他，坐电脑前工作也拍他。


    周迟序任由她这么跟着自己拍。


    终于在他要去厕所的时候，做出了反抗。


    他站在厕所门口，低了点头无奈地说了句：“小惜，这就不用拍了吧，给我留一点点隐私。”


    其实阮颂惜根本就没打算跟进去，听他这么说了，就想逗逗他，看看他的反应，她站着不出声，就只看着他。


    两人沉默着四目相对。


    周迟序最怕她不说话，怕她生气，怕她不高兴，最终他妥协了，打开厕所门：“拍吧。”


    “噗。”


    阮颂惜弯腰，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笑得身体都控制不住在抖：“周迟序，你好逗。”


    周迟序歪头看她：“不拍吗？”


    阮颂惜笑得有些失力


    “我又不是变态。”


    到了晚上，阮颂惜举相机的手都酸了，摊在沙发上检查自己今天的成果。


    “拍累了？”


    “手酸了。”阮颂惜说。


    她说完周迟序就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在腿上开始按。


    “累了就去睡吧。”


    阮颂惜没有困意，摇头，坐直身子：“我再玩会儿，你先去洗澡吧。”


    “好。”


    周迟序离开前习惯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一走客厅就彻底安静了。


    阮颂惜找不到事干，爬起来在房间找了一圈。


    在阳台边的小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电脑。


    她心血来潮地想把刚刚拍的东西剪成视频。


    还好这几天一直在帮杨轻羽的公众号剪东西，电脑随身带着的，不然以她这三分钟热度的习惯，这股热情劲过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愿意剪了。


    她熟练地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


    坐在电脑前，毫无知觉地就入了神。


    周迟序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先望了眼卧室，发现里面没开灯，他又往客厅走。


    果然看到阮颂惜还缩在沙发上。


    只是手里摆弄的相机变成了笔记本电脑。


    她全神贯注盯电脑盯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又在帮杨姐剪视频？”


    周迟序头发有些湿，靠近时阮颂惜能感觉到他身上带着潮湿的热气。


    “我在剪你。”


    阮颂惜调出刚刚自己剪辑的成果，点开那个透明小小三角后就转头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这是个只有十秒左右的卡点视频。


    周迟序认真看了两遍，阮颂惜一直期待他的评价，其实她偷偷剪周迟序不少视频，但都没好意思给他看。


    他盯着屏幕沉默的这十几秒阮颂惜尽有些紧张。


    直到他点头说：“很好。”


    阮颂惜才松了口气，但她又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会不会是你对我有女友滤镜？”


    “我以前也看过你剪的视频，”周迟序说：“在还不是女朋友之前。”


    “那时候觉得剪得好吗？”阮颂惜问。


    周迟序将她揽过，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那时候就觉得好。”


    “那你就是暗恋者滤镜。”


    周迟序有些说不出话了，说什么都得被她顶回去，他只能笑。


    “你这是谎言拆穿的尬笑吗？”阮颂惜问。


    周迟序摸了下眼睛：“我要什么表情什么表现才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知道，”阮颂惜偏头不看他：“你自己想。”


    “阮颂惜。”


    周迟序被她的反应逗得音中都带着笑：“你也开始耍无赖了？”


    阮颂惜震惊回头：“你这么喊我？”


    她伸手掐了一下周迟序的脸，没掐起肉来：“没大没小。”


    周迟序笑着往她身上靠：“错了小惜姐。”


    阮颂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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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思地揉了一下他的头：“认错态度良好，原谅你。”


    周迟序玩够了才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其实挺喜欢拍视频的，也喜欢剪。”


    类似的话杨轻羽也说过。


    “会不会你的兴趣就在这上面？”


    阮颂惜把这话听进了耳朵，但没细想，只是说了句：“可能吧”。


    “困了。”


    阮颂惜起身把他拉起：“睡觉。”


    开始的时候不觉得，熄灯后，房间一暗，周迟序的话循环在她脑子里转。


    她开始回想做视频号的初衷。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开始剪的契机是帮大学同学的一个忙，属于阴差阳错。


    细想下来，大学的时候自己私下也爱记录些日常也会在网上收藏剪辑教程偷偷学。


    刚开始的时候剪出来的东西确实是一团糟，后面进步也不慢，她看到了自己剪辑的东西，凭借着视频越来越有感觉，心情也随着越来越好。


    她视频剪了不少，但都是偷偷剪，她甚至不敢给任何人看。


    也是大三的时候，她在大学同学的作业视频里出镜意外火了她才试探着自己建号。


    她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发出第一条视频的感受。


    紧张感远远大于期待感。


    在她获得第一个点赞时，她感觉到了自己被认可。


    自那以后，她的自信来自于上涨的关注数量上。


    这样的心情终止在半年前，因为几张照片，她的私信和评论区被攻陷。


    谩骂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的信念瞬间崩塌。


    她开始自我欺骗，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喜欢玩视频，做主播都是生活所迫，那时候需要钱。


    现在需求没以前那么迫切了，继续做或者不做都无所谓。


    阮颂惜还是按耐不住了，翻了下身确定周迟序睡得熟后，按开手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亮度开到最低。


    她又把视频软件下了回来。


    这个动作她这半年其实做过无数次，可是等它下载完成，安装完成时她又会闭眼删除。


    这次阮颂惜等它安装完，登录自己的账号，输入那个已经快要遗忘的密码。


    她的作品全部隐藏，没有任何人能评论。


    私信那一栏有许多因为未读的红点没有打开。


    她随便打开一条。


    意料之中，是不堪入眼的咒骂。


    查看信息真的是一件让人成瘾的事情，翻开第一条，就忍不住翻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一直翻一直翻。


    不同的账号，相似的内容，阮颂惜再度迎来了一阵强烈的呼吸不畅。


    刚刚积攒起来的勇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她大口呼吸两下，再次点开一条消息，一段带着鼓励的话句跳到阮颂惜眼中。


    里面的“加油”二字和刚刚看的私信完全格格不入。


    这真是意料之外。


    她一条条翻着，期间谩骂有，鼓励也有，表达喜欢更有。


    可是以前自己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话。


    再看发送时间，是二月的消息，那时候自己刚出事。


    其实鼓励的话早就有了，或者说，一直都有。


    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选择性忽略这些，只看到那些谩骂。


    “你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喜欢可以继续试试，别光看到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人有很多。”


    周迟序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


    阮颂惜顿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下心里的酸涩，眼眶慢慢湿润。


    是啊，回想起自己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什么，凭什么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


    凭什么。


    凭什么！


    背后的周迟序张开了手臂，阮颂惜听到了动静，立马扎进去。


    把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腔里，闷声哭着。


    周迟序抱着她，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着。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