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终是被二人吵醒了，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腕间的佛珠，外间的动静愈发清晰，她浑身是伤，避无可避，被迫听着，心中苦笑。


    昨夜大火，虽然凶手还未查清，但可以肯定的是，绝非意外，即便不是冯知念指使，但大火烧成了那样，却无人救火，绝对是她默许的，她会如此做，就应该想到了今日该如何辩驳，为何却东拉西扯与陛下谈起了往日情份？


    对男人而言，什么结发夫妻，什么糟糠之妻，那是他过往狼狈的见证！


    果不其然，冯知念被齐策收了凤印，软禁在了凤仪宫。


    齐策以虞美人乃是封号，而非位分之名，又恢复了虞归晚贵妃的位分，虞归晚成了位同副后的贵妃。


    杜惜华因着千秋殿大火那日提醒齐策的功劳，受封美人，虞归晚对她也甚是倚重，把调查千秋殿起火一事交给了她。


    楚楚自打得知千秋殿大火，虞归晚险些葬身火海，而自己当晚却浑然不知，很是内疚，便一日三趟的往御书房跑，又是提点宫人们小心火烛，又是提醒守夜的打起十二分精神，还不忘叮嘱虞归晚小心萧墙之祸，费心费力的模样宛如虞归晚的亲姐妹。


    “要是我还住在千秋殿就好了。”楚楚看着虞归晚身上的伤，面露戚戚。


    虞归晚笑道：“要是你还住在千秋殿，我岂不是要多救一个人了。”


    楚楚哑然。


    明夏那日从墙上跳下来后，便摔断了胳膊，虽然人没事，胳膊上却还箍着木板，一想到大火那晚，她便红了眼，她本以为自己会葬身火海，却没想到直到最后，虞归晚都没放弃她，所谓再生之恩不过如此。


    她心思一贯就重，虞归晚见状宽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谱着呢，真到了死境，我绝对第一个跑。”


    几人果然被虞归晚逗的笑出了声，又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欢笑声穿透宫门，在御书房回荡，齐策刚下来早朝，听见一阵欢笑声，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不过他却一点不信虞归晚的话，她这样的人，就算再有一百次，她想的也是能救一个是一个。


    “陛下，魏公公从刑部回来了，听闻千秋殿失火，娘娘受伤，他这会正在殿外求见。”许有诚的声音打断了齐策的思路，齐策转身看着御书房的身影，眸色森冷。


    午时阳光照在人身上，火一般的烫，蝉儿已经没了力气，奄奄一息的缩在树叶的间隙里躲懒，魏逢春跪在太阳地里，汗流如注。


    忽地一阵脚步声渐近，他又跪直了几分叩首道：“奴才叩见陛下。”


    齐策背着手在廊下站定，太阳刺眼的光线灼的人睁不开眼睛，他烦躁的蹙起眉头，睨着地上的人道：“魏逢春，魏景迟，你好大的能耐呀，胆敢勾连外官，陷害国丈，你真以为有她在，朕就不敢杀你吗？”


    魏逢春以额贴地叩首道：“奴才的命是陛下，要杀要刮自然全由陛下做主，奴才今日前来是特意来谢陛下不杀之恩。”


    “算你懂事！”齐策冷哼一声道：“她体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有数！”


    虞归晚正在与几人嬉闹，听闻魏逢春求见，心头猛地一惊，许有诚忙解释道：“刑部已经查明，魏公公是被人冤枉的，如今已经无罪，娘娘放心。”


    楚楚等人默契的退了出去，几人在廊下擦肩而过，杜惜华看着魏逢春满头大汗的模样不解道：“外面这么热吗？”


    “夏日炎炎，娘娘小心暑气。”魏逢春说着朝二人躬身一礼，打帘进了偏殿。


    自打皇后禁足，齐策再未提及京察之事，虞归晚才终于想明白魏逢春因何入狱，此前自己责怪他太过咄咄逼人，会让齐策察觉，他便以身入局，将脏水悉数泼回给了冯守源，他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令虞归晚深感忧虑，然而如今寄居御书房，虞归晚恐隔墙有耳，也不便多加指摘，倒是让魏逢春的了便宜，他向虞归晚请过安，确认了她无事，道了句“娘娘保重”，便气定神闲的踱了出去。


    虞归晚被他这副没事人的模样气的不轻，却又无可奈何，又以抄经为名，将他禁足在了麟趾宫。


    齐策似是早就料到了主仆二人见面会是这般情形，目送魏逢春离开，才漫不经心的迈进偏殿道：“朕已经查明，他是被人陷害，你也不必生气了。”


    “若非他行事有差，怎会被人抓到把柄，加以陷害，臣妾就是想让他长长记性，”虞归晚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掀眸看向齐策道：“陛下，您答应过臣妾的，景迟是臣妾的人，一应赏罚由臣妾一人决定，怎得今儿突然替他说情？”


    齐策替她拢了拢额发道：“朕是不忍你生气，你这三灾两病的，朕实在心疼。”


    虞归晚：“能被陛下心疼是臣妾的荣幸。”


    齐策睇了虞归晚一眼：“油嘴滑舌。”


    虞归晚抿着嘴，眨眨眼睛不敢说话。


    然而千秋殿起火一事，却原没有齐策想象的那么简单，千秋殿已经烧成了废墟尤其是靠近起火的为之，早已是一片灰烬，起火原因无从查证。


    而戍守千秋殿的侍卫也只是奉旨办事，此前虞归晚为梁氏一族求情时齐策亲口吩咐对虞归晚严加看管“敢放她出来，以谋逆论处！”


    至于负责宫中巡视的太监宫女更是互相推诿攻讦，说辞出奇的一致：“不在巡逻的时辰”，“不是巡逻的必经之地”，“巡逻时候并未着火”，“负责宫中灭火的是禁军”......


    杜惜华再细查下去，却发现宫中会有今日，竟全因虞归晚而起，原来此前各衙门掌印被悉数打发去看守皇陵，而新的长官还未上任，负责省官并职的虞美人便被禁足了。


    皇后接手后，又以虞美人里通内外为名，罢黜了一些疑似勾连外臣之人，但这些人都是经过实打实考评选定的人，冒然罢黜，他们认定了皇后以权谋私，任人唯亲，是以皇后任命的各衙门司印与虞美人选定的司印之间，司印与属官之间多有龃龉，导致宫中一应事务，举步维艰。


    时至千秋殿大火那日，新人入宫，宫中人手更是不足，皇后不得已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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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夜的宫人安排去给宫中装饰，洒扫，才导致千秋殿起火竟无一人发现。


    又是这出，前朝百官互相推诿，致使政令不行，后宫难道也要如此?齐策看着这别无二致的推诿之词笑出了声，他大笔一挥就要把杖毙那日所有当值和被临时派去当值之人。


    已是七月，虞归晚背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她朝杜惜华点点头，杜惜华识趣的退了下，她看向齐策道：“陛下，依臣妾愚见，此事无凭无据，冒然问罪诸人，恐生祸端，依臣妾愚见，不如以玩忽职守之罪，小惩大戒。”


    齐策掀眸看向虞归晚幽幽道：“你何时生出了以德报怨的慈心？”


    虞归晚道：“非为臣妾以德报怨，而是因为这些人都是贴身伺候你我之人，宫规疏漏，他们依宫规行事，却并无错漏，倘若贸然发落，恐他们深感唇亡齿寒，往后你我还敢安寝吗？”


    齐策沉思道：“如此说来倒是你咎由自取了？”


    “是臣妾的错。”虞归晚莞尔一笑，“求陛下宽限臣妾些时日，待臣妾重拟宫规，划清权责。”


    齐策却并不想轻纵了这些人，不过既然虞归晚求情，他也乐的卖她给面子，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午后的阳光烘的寝殿格外温暖异常，连风也是热的，齐策早已热的汗流浃背，吩咐加冰，散发着寒气的冰刚抬进来，虞归晚便咳了起来，齐策这才意识到她是如此畏寒。


    看样子是不能把虞归晚留在这了，他思索着，可是，千秋殿已然一片废墟，如今西北战事吃紧，国库内帑尚且紧张，千秋殿一时半会是不可能重建了，看来得给她迁宫了。


    楚楚来求了好几次，想要让她迁居景福宫，景福宫不行，齐策摇头，景福宫是王颂宁生前所居宫室，她恐会触景生情，那其他宫室呢？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心里有了打算。


    虞归晚被齐策看的有些发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讪讪道：“陛下，臣妾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齐策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道：“没有，朕只是想着，我们也该添个孩子了。”


    心弦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一拨，虞归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浑身的血脉仿佛沸腾般啸叫着疾驰而过，她愣怔的瞪大了眼睛，豆大的眼泪决堤般涌出。


    得知自己无法生育是建昭六年，她原以为，自己出身风尘，受尽了苦楚，已经足够凄惨，却不曾想，命运捉弄人的手段是如此的无常，可是殿下却说：“这是命运的馈赠，多少女子因为生产死于非命，月儿，这是在你最身不由己的时候，上苍对你施以的最冷漠垂怜，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她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可是今天，他却突然告诉她想要“添个孩子”，可是：“臣妾幼时艰难，子嗣缘薄—”


    “无妨，会养就行。”齐策眸色幽深。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点亮，虞归晚用了药便睡了过去，齐策背着手踱至殿外，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在他脚边跪下，不过须臾又闪身消失在了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