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落定

作品:《贵女掀桌指北

    雨势忽起,淅淅沥沥地落到帐布之上,声响愈来愈大……


    一刹那,大雨如注。


    “洛元,你让壹壹唤我来作甚?”


    帘子被粗暴地撩起,李蔚满身狼狈地跑进帐中,身上明光铠暗淡下去,附在上边的雨水凝成液滴状,顺着铠甲上的凹处滑下,留下道道水痕。


    李蔚甩了甩头,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后抬起头来。


    “怎的一股血腥味……殿——唔。”


    跟在李蔚身后进来的杜珩渊和壹壹亦是同样的狼狈模样,二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听得李蔚突兀拔高的声线。


    壹壹顾不得抹去流进眼中的雨水,在李蔚惊叫声出口的那一瞬间,便已跑到李蔚身后捂住她的嘴。


    杜珩渊落在后头,扫过帐中景象之后,目光落到王珞沅沉郁的面色之上,心下了然。


    他跨步进帐之时,顺手便将撩起的帐布放下,不动声色地站在入口处守住位置。


    “砰”。


    桓符主帐正中的空地上,李蔚已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巧劲一使挣开壹壹的钳制后,一把将他撂倒在地。


    李蔚秀眉蹙起,压低了声音:“你让我轻点直说便可,非要捂我的嘴作甚。”


    壹壹躺在地上,向来平静无波的面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避开李蔚的视线,低声道了句歉意。


    “你当初既然说了不喜欢我,便该对我放尊重些,同我保持好距离。”李蔚低声嘀咕,拉开了二人的距离,看向王珞沅。


    王珞沅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竟是忘记给郑达也盖上布帛了。她转向一直与之前的动作保持一致的贰壹,眼皮跳了跳:“贰壹。”


    “女郎有何吩咐?”贰壹朝她眨眼。


    “咳,咳咳。”瘫坐在椅子上的老头动作麻利地跳到地上,三两下蹦到郑达跟前,对着贰壹的小臂狠狠一拍。


    贰壹吃痛,瞪向他,满脸的莫名其妙。


    老头朝他翻了个白眼,语气却是格外的庄重:“洛女郎令你将殿下放下。”


    贰壹歪头看向王珞沅,王珞沅的眼皮跳得更重了,不得已颔首应是。


    那厢,李蔚掀起衣袍的一角狠狠撕下,双手捧着那块布料走上前,蹲下身子为郑达缓慢地盖上,掩去他了无生气的狰狞面容。


    待得她再次起身转向王珞沅之时,她的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恐慌与脆弱。


    王珞沅走到她身前,执起她湿冷的手轻轻捏了下,带她走到桓符倒地之处,叹气:“蔚娘,节哀。”


    李蔚木然跪到桓符跟前,颤抖着手便要去掀他身上的布帛,伸到一半后,她又顿在空中,颤抖着收回。


    “洛元,我要如何做。”李蔚抬起头强作镇定,沙哑的尾音却控制不住地飘起。


    两行清泪无声地顺着她的面颊滑下,落在被雨水浸透的玄色前襟上。


    王珞沅目中沉郁散去些许,伸出手将她拉起:“我要你,取代桓符的位置!”


    四目相对,王珞沅的声音掷地有声。


    霎时,帐中落针可闻,短暂而漫长的寂静。


    李蔚瞳孔放大,迷茫的目色逐渐变得坚定:“洛卿,请助我!”


    王珞沅看着面前一身郎君装扮的女郎,她眸中的悲恸已被勃勃的野心覆住,散出耀目的光。


    “好……”不知为何,王珞沅似乎说不出拒绝的话,也罢,反正也耽搁这些日子了,便在走之前为李蔚做一件事罢,但愿她未看错她。


    李蔚退后一步,向着王珞沅躬下身,长作一揖。


    “壹组已被桓师转交给你,周袍迩我已拜托壹壹隐秘地除去,剩下一位吴构,今日你可能收服?”王珞沅淡然受下这礼,开口问她。


    李蔚沉吟半晌,目光定定看向王珞沅:“能!”


    “好,”王珞沅颔首表示赞许,“容我问李将军一句,可要承袭桓师遗志,继续北伐?”


    李蔚再次陷入沉默,抿住双唇,蹙起眉头,许久之后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些犹豫地开口:“女郎以为呢?”


    王珞沅却没有回她,她看向仍然默不作声地站在入口处的杜珩渊:“我不通军事,或许你应当问问杜将军的意见。”


    杜珩渊有些惊讶,他深深地看了王珞沅一眼:“某以为,此时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不在我军,若是贸然继续北伐,粮草不继的困扰仍在,军中又连失两将,某与女郎亦无长久留于此地的计算,故往下战役其实并无过多胜算。诸多顾虑之下,某并不建议李将军继续北伐。”


    “是啊,”李蔚看向被布帛覆住的桓符,眼底眸光闪烁,“抱歉,舅舅。”


    “我计划以此地为界,守住收回的故土,韬光养晦以待来日。”李蔚放出长久征战在前线养出的杀气,目光灼灼看向北方。


    王珞沅看向与李蔚目光相反的方向,不经意间流露出怀念:“既如此,我与杜珩渊便留到李将军彻底掌控大军之际。”


    “多谢二位。”李蔚又向杜珩渊作了一揖。


    “壹壹、贰壹,壹贰组众人可已返回。”王珞沅转向壹壹。


    壹壹立时回复:“适才我去寻李将军与杜将军之时,便收到了他们回来的消息。”


    王珞沅勾起唇角,眉目舒展开。她伸手取出插在腰间的羽扇,缓慢地摇了摇,发梢轻晃。


    “今夜,壹组分头去制住各位将领,贰组去放出桓师突发急症的消息,务必传得人尽皆知。若是军中出现骚乱,贰组派人速来主帐之中报于我,听我命令行事。珩渊,劳烦你跟着李将军,助她去收服诸位将领。今夜,我在主帐之中为李将军稳住局面,请您尽力,必要时候不必犹豫,杀鸡儆猴便是。”


    “好。”


    “属下遵命。”


    多道声音同时应下,王珞沅眼中泛出真切的笑意,羽扇向下一压。


    “行动。”


    几人陆续走出帐去,倏忽间,帐中便只剩下了王珞沅与她身旁低眉顺眼的老头,还有地上两具僵硬的尸体。


    “大夫,敢问如何称呼?”王珞沅示意对方与自己一道坐下。


    老头刚碰到椅子的屁股立马又弹起,激动得直哆嗦。


    他不停地搓着双手,笑嘻嘻地回答:“老头子没有名字,以往那些人都唤我大夫。等老头子到了军中,那些混小子们就给老头子取了个老土头的诨名,听着怪响亮的,老头子还挺喜欢,女郎这样唤我就成。”


    “老……”王珞沅嘴角抽搐,张了张口,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唤出这个奇怪的名字,便见贰壹又返回到帐中。


    心下一松,王珞沅生硬地切断未尽的话,转移话题:“贰壹,你怎的又回来了?”


    贰壹走到王珞沅身旁站好,得意洋洋:“女郎吩咐的事,贰组小子们已是相当的熟练,哪需要那么多人,我留下护着女郎,贰贰在帐口守着,保护女郎的同时方便传输消息。”


    方才情急之下竟险些忘了这一茬,看来贰壹虽然平时憨了些,做事却是靠谱的,无怪乎桓符令他领导贰组。


    王珞沅满意地夸了他一句,贰壹便浑身皮肉舒展开,身后似乎有条尾巴在不住地摇动。


    渐渐的,天色昏暗下去,寒意渐浓。


    雨势不减,雾气蔓延,拢住整个大营。


    星星点点的微黄被氤氲成模糊梦幻的一团,随风晃动。


    各个营帐之中,氛围却无表面呈现的那般朦胧美好,四处空气都紧张地凝滞住,慌乱在人群之中蔓延,人心惶惶。


    “女郎,一营出现骚乱。”贰贰掀帐而入,低声汇报。


    王珞沅起身抄起桓符挂在帐中的剑,越过贰贰跨出帐:“贰壹,召集贰组随我走,贰贰,务必死守主帐,擅闯者格杀勿论。”


    “是,女郎。”


    二人异口同声。


    王珞沅每向前走一段,身后便多出贰组中的一个人,待得走到一营时,贰组除贰贰之外已经人齐。


    嘈杂喧嚣声愈发的大,浓雾中人影晃动。


    王珞沅眯起眼,锁定喧闹的士卒中领头的那位,向他走过去。


    贰组其余人自动上前为她隔开围住领头人的各个士卒,贰壹则始终紧跟在王珞沅身旁。


    “弟兄们,桓公已薨,如今诸位的亲人皆在家中盼着——”


    喊话声戛然而止,鲜血混着雨水流了一地。


    “洛,洛洛洛……”


    “洛女郎!”


    一瞬的寂静之后迎来更大的喧闹声。


    王珞沅默不作声,迅速拔出插入方才领头人腹中的剑,鲜血喷溅而出。她眨了眨眼,抹去眼皮上的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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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抬头时,青丝被大雨浸湿贴在面上,溅到脸上的鲜红血液被稀释成淡粉色,一滴一滴砸到地上,仿若恶鬼临世。


    她勾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笑,环视一周找到声音最大的那位士卒,走上前又是一剑。


    静,漫无边际的静。


    “哗啦啦——”雨声愈发的大。


    “沙沙”,风起,叶落。


    士卒们面面相觑。


    “咯咯……”王珞沅悚人的笑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方才煽动闹事的两位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你等可知,当逃兵被捉住可是死罪,如今桓公还未死呢,他们便谣传桓公已薨,更是罪加一等。”


    王珞沅止住笑意,拖长每一个字的音调,沉沉敲到每个人的心底,满意地看到众人眼中的惊慌恐惧,继续开口。


    “不过,念在你等平日里为故国故土拼杀的情分上,念在你等是被贼人煽动,非是主犯的份上,死罪可免——”


    “扑通”。


    随着片刻前混入人群的贰柒重重跪下的动作,一道道身影立时跪倒成一片。


    众人的膝盖陷进泥泞的土中,砸出一个个的坑。


    “洛女郎,我等知罪。求桓公与女郎饶恕。”


    “求桓公与女郎饶恕。”


    王珞沅挑眉,做沉吟不语状。


    “我等愿为桓公肝脑涂地,女郎,你看,我等可有戴罪立功之机?”贰柒颤颤巍巍地抬头,眼含热泪,声线抖得不成样子。


    “是啊,洛女郎,我们能不能戴罪立功呐。”


    “女郎,我们从没想过当逃兵,都是那个混账东西瞎比划。”


    “可是……”


    “是啊是啊,女郎救救我们吧。”


    不同的声音淹没在更大的声响之中,其中面上表现得最激奋的几个士卒还未开口,便被贰组的人悄无声息地放倒。


    局势一边倒。


    王珞沅终于露出和煦的面色,缓缓开口:“戴罪立功——也不是不成,你们也知晓,这些日来,桓公与我皆视你们如亲族,桓公更是为了你们亲上了战场,可是如今这局势,谁成想桓公累极了倒下,作为亲族的你们,居然……”


    “女郎,我们知错了。”


    一道道认错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更有甚者,竟是当场落下泪来。


    他们倒不愧都是桓符的亲兵了,多年来的这感情确实做不得假。王珞沅在心中慨叹。


    “我想,桓公在病榻之上一定见不得军中出现离心的风潮,若是他病好了,知晓了,该如何的神伤呐。”王珞沅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依然在煽动情绪。


    “女郎不妨直说,我等需要做什么,我等必为桓公肝脑涂地。”


    “洛女郎的意思应当是,我们要做些什么阻止军中继续出现乱局。”贰柒低着头开口。


    “对,对,我们可以阻止别的营被煽风点火的贼人蛊惑。”


    王珞沅揉了揉眼皮,今日这眼皮跳得也太勤了,总觉着这厮在讽刺她。


    “女郎,这法子可好?”贰柒小心翼翼地问。


    “好,”王珞沅抚掌大赞,声音逐渐放轻放柔,面上也带出微弱的笑意,“好好好,我都想不着这样的妙招,你们真不错,既如此,便开始行动罢。”


    随着王珞沅的尾音落在风中飘进耳中,士卒们井然有序地散开,分散去往各个营地,在这过程中,竟没有人发出一道声响。


    雨势小了些,雾气却是愈发浓重了。


    走远后,有几位士卒回头时不经意地发现,他们已看不清王珞沅的具体模样,只剩一道曼妙的影子翩翩然立在那儿,缥缈得恍若不是这尘世中人。


    “女郎高招!”贰壹满目钦佩地赞叹出声。


    王珞沅哈哈一笑,狼狈中竟是现出洒脱不羁来,竟有一丝昔日杜珩渊的影子在:“走罢,回主帐。”


    ……


    寒意散尽,雨势初歇,东方的第一缕晨曦破开浓雾,点亮了大营。


    李蔚与杜珩渊那边,一夜之间斩杀三位不肯屈服的将领,加上周袍迩便是四人,同时收服吴构等余下将领。


    王珞沅这边,借着贰组与一营的势,在仅仅杀了十位士卒的情况下稳定住军中局面。


    风云暂歇,尘埃终于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