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谢兰宜带着贴身嬷嬷离开了国公府，却并未回自己的夫家去，而是直接去了裴家。


    谢兰宜想到这几日在娘家的处境，又想到自己打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女儿，她便抑制不住落下泪来。


    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断不能哭的，她是当母亲的，又怎么能让女儿担心自己。


    深呼吸几口之后，她走进了房间。


    屋里浓浓的草药味，还有因着长时间不通风，憋闷极了。


    见着母亲来了，崔宝珠强撑起身，倚靠在金丝迎枕上，气息微弱道：“母亲，怎只你一人来了，菡表妹呢？”


    随着女儿的话出口，谢兰宜心口瞬间一阵疼痛，可她也只能强撑着嘴角的笑容，安抚女儿道：“你二舅母说了，瞅着合适的时间会带着你菡表妹过来探望你的。”


    崔宝珠毕竟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了，看多了后宅那么多的倾轧，她怎能不明白，母亲并未把这件事情办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道：“菡表妹素来不得二舅母喜欢，二舅母怎可能突然转了性子，护着这个小女儿了。母亲，你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崔宝珠知晓自己没多少时日了，是以如今最挂心的事情便是想让谢菡嫁进门来做续弦。而她为了儿子不受任何的委屈，就已经求了母亲，让谢菡不清不白就这样借着探病的机会留在裴家，如此日后母亲也可以拿捏住她。


    所以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情上会出了意外。


    看着女儿气急败坏的样子，谢兰宜到底没忍住，和女儿诉起苦来，“还能因着什么，还不是你那三舅母。自她嫁给你小舅舅之后，便和你二舅母颇为亲近，许也是因着你菡表妹和她年岁没差多少，便对她生了些怜惜之情。所以，等我放了消息出去，说是会带着你菡表妹往裴家来时，她竟叫了你菡表妹往她房里去，这样的态度，岂不让人知晓她怜惜你菡表妹。”


    “她这般态度，你二舅母即便是不落的为母不慈的名声，也不可能不拦着这事了。”


    说到这，谢兰宜依旧是有些愤愤不平，她都已经年近四十的人了，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弄得这样进退两难。


    崔宝珠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好，可也并非完全不闻外头的事情，是以她也是知道虞氏这个小舅母的。


    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虞氏会这样护着谢菡。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外祖母竟也不肯怜惜自己半分。要知道外祖母这些年也是极其偏疼自己的，虽自己只是外孙女，可因着外祖母膝下只有母亲一个女儿，所以在崔宝珠看来，自己受的宠爱和谢鸳相比，也不差的。


    可现在，她却看清了现实，原来自己在外祖母心里的分量也不过如此。


    自己也没多少时日了，外祖母却连自己最后的心愿都不愿意成全自己。


    这样想着，崔宝珠猛地咳嗽起来，又因着剧烈的咳嗽她感觉五脏肺腑都在痛。


    谢兰宜瞧着女儿这般，忙上前拍着她的后怕，“宝珠，我知你难过，可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别的什么法子了。而且因着你陵表哥坠马的事情，你外祖母已是忧思过甚，这个时候，即便母亲去求你外祖母，也不过是让你外祖母觉着我不懂事，和我母女间生了嫌隙罢了。”


    其实对于谢兰宜来说，她方才往裴家来的路上想过了，她觉着自己颜面尽失，所以便想要不就算了。她自认为自己虽对谢菡存了算计，可在她看来，事已至此倒不如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她倒要看看，谢菡那样的性子，还有口吃的毛病，不给自己女婿做续弦，日后能谋得怎样好的婚配。


    心里这样想着，谢兰宜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崔宝珠却哭了起来，“母亲，我才不要让其他人嫁进门来。珩哥儿到底叫菡妹妹一声表姨，她嫁进门来即便是碍着外祖母还有和我表姐妹的关系，也不可能真的给珩哥儿委屈受的。所以，她绝对不能嫁给别人。”


    说到这，崔宝珠已是泪流满面，“母亲，我嫁到裴家这些年，外人都道世子爷给我这个发妻体面，婆母和公公也宠着我。可实际上，我上侍奉公婆从未失了恭顺，对世子爷也从未让他失过颜面，府中诸多事情也未曾落了话柄。也因此，我如今病成这样，婆母才勉强同意让菡姐儿嫁过来做世子爷的续弦的。”


    “可实际上，她哪会瞧得上菡表妹，她恨不得我立马死了，再给她儿子找了高门贵女呢。而且，她肯答应让世子爷续娶菡表妹，也是因着三舅舅近来愈发得皇上的青睐，所以才想着辗转攀了这门姻亲，顺道也给了我这个儿媳面子。”


    “所以，菡表妹一定得嫁过来的，我倒也不是怕婆母反悔，只是我这病了这些时日，其实已是有人暗中想要把自家闺女嫁过来做续弦了。可我怎么能让那些女人进门，若让别的女人进门，珩哥儿能不能顺利长大，这都是两说。”


    说完这些话，崔宝珠像是已经掏空了身子所有的精力，整个人脸色苍白。


    看着女儿这般，谢兰宜也哭了。


    而没等谢兰宜再说什么，崔宝珠又道：“母亲，虽这件事和我们谋划的不一样，可菡表妹嫁过来，我们未必没有别的法子的。母亲只需让她一辈子都没有身孕，这样她只能把珩哥儿当做亲生儿子来护着，母亲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崔宝珠的话却是让谢兰宜这个当母亲的心里猛的一震，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宝珠，这……”


    因着震惊，谢兰宜声音都有些颤抖。


    崔宝珠却是气息虚弱道：“母亲，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做这样的肮脏事。可我没有别的法子啊，我就珩哥儿这么一个儿子，便得替他谋划一切。”


    “菡表妹嫁进门来，即便没有身孕，那外人或许也只会说她口吃的毛病还有性子那样怯懦，世子爷根本不喜欢她。可不管怎么，裴家和显国公府联姻，又是娶了菡表妹做继室，即便菡表妹一辈子无所出，也不可能休妻或者什么的，毕竟还有珩哥儿呢。”


    “所以母亲一定得答应我，绝对不能让菡表妹有了身孕，否则即便女儿死了，也不会瞑目的。我不要珩哥儿受任何的委屈，我要让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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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不得不把珩哥儿当做亲生儿子来护着。”


    说完，崔宝珠又道：“母亲，还有我那些嫁妆，你得替我守着，菡表妹即便嫁过来，她也只是续弦，休想真的取代我的位置。母亲只有拿捏了她，珩哥儿才有好日子过。女儿也才能走的少一些怨气。”


    崔宝珠确实是不甘心，可人生没有后悔药，所以她执拗的想要守着自己的东西，想让自己的印记一辈子都留在裴家。即便谢菡嫁过来，她也休想真正取代自己的位置。


    谢兰宜如何能不明白女儿的不甘心，只安抚女儿道：“宝珠，你放心，只要有娘亲在一日，你菡表妹便得知晓，她即便嫁过来做了世子爷的续弦，也无法取代你。”


    崔宝珠听着母亲的允诺，终于安下心来。


    可或许也是因着真的灯枯油尽，因着彻底放下了心事，十日后，她便去了。


    消息传到显国公府时，虞珣二太太正陪着老夫人说话，这些日子谢陵的伤势丝毫没有好转，太医院的御医都请遍了，却依旧没谁有医治的法子。


    整个国公府弥漫着压抑的气氛，所以崔宝珠没了的消息传过来时，老夫人先是一愣，下一瞬就落下泪来。


    虞珣和二太太想要宽慰老夫人一番，却被老夫人遣了出去。


    等两人从老夫人院里出来，二太太却是忍不住道：“按说宝珠叫我声二舅母，她这样去了，我该伤心的。可一想着她竟和小姑子打了那样的主意，差点儿让我落的为母不慈，我这心里的半点怜惜也就没了。”


    听着二太太这些心里话，虞珣不由想到上一世，她一直都以为二太太是因着不好和谢兰宜姑嫂间闹了矛盾，或者是想借着谢菡这门婚事讨好老夫人，所以才眼睁睁看着谢菡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可这一世，她却觉着，二太太或许上一世真的是被谢兰宜这个姑奶奶弄了个措手不及。等她后知乎觉发现谢兰宜母女的算计时，木已成舟，谢菡已经是不清不白的留在裴家了。


    不过说到底，也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未曾对谢菡上心，否则也不至于变得被动。


    二太太见着虞珣没说话，只当她也觉着自己为母不慈，现在却说这样的话，就颇有些讽刺了。


    可二太太和虞珣这些日子相处算得上亲近，所以也没觉着失了面子或者尴尬，只听她叹息一声又道：“不瞒弟妹，我这些日子其实也细细反省过的，尤其陵哥儿如今这样瘫在床上，我便也想起这些年菡姐儿受的委屈。我一味的怪她夺去了她弟弟的生命，可实际上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弟妹嫁到国公府没久，尚且都能怜惜她，我这当母亲的，又如何能再苛责她。”


    “我已想好了，这些日子便把身边的丫鬟春和打发去侍奉二爷，我们女人啊，便是这样不容易，以为只要掌了中馈，生了儿子便能再婆家站稳脚跟。可实际上，宝珠为了再拼一个儿子，如今连命都没了。大嫂掌了中馈，也生了陵哥儿，可实际上日子过的就舒坦了吗？所以我想开了，我也不争不抢，我们国公府有三弟在，总能保持显赫的。我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