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人飞船位于火箭的最顶端。发射塔的电梯，是通往那里的唯一途径。


    电梯浅灰色的合金门慢慢合上，电梯箱轻轻震动了一下，开始垂直上升。


    风起穿着航天服，站在触控面板旁，右手抓着扶手。阿娜尔挨着她站着，正扒着窗口向外头张望。


    透过电梯侧窗，可以看到发射台的底部。这里，灰白色的管道和银色的合金支架交错而立。


    随着电梯越过平台基座，她们看到数十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地勤人员，正在平台上忙碌着。


    阿娜尔和其中一位对上视线，夸张地向对方挥手示意。


    地勤人员摘下帽子，注视着她们的电梯继续向上移动。


    发射塔电梯一路将她们送到了六十多米的高度。地勤人员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渐渐变成发射台上的一排蓝点。


    整个基地映入她们的眼帘，调度塔楼和指挥中心像是一高一矮两块乐高积木。灰色的主干道交错在灰黄色的土地上，运送设备的大卡车在道路上缓缓移动。


    她们离天空这么近，离地面那么遥远。


    阿娜尔双手撑在扶手上，小小地蹦跶了一下，“还好我不恐高！”


    “别乱动。”严砺靠着电梯墙壁，向下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就这么点高度，有什么好怕的。”


    阿娜尔看向风起，鼓了一下腮帮子，用口型吐槽道：“飞行员。”


    风起勾起嘴角。


    舱门缓缓打开，阳光从上方洒进狭窄的空间。


    电梯箱内置的无线电里，响起络腮胡教官的声音：“准备进入载人飞船了，都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风起对着监控说道，然后迈步走进前方狭窄的通道里。


    “阿娜尔也没有问题！”阿娜尔跟在她身后，冲着摄像头俏皮地挥挥手，一边回头催促道：“严砺，你快点了！”


    通道连接着载人飞船的舱门。


    风起打开舱门，单手扶在门框上，向阿娜尔和严砺点点头。


    一瞬间，发射塔上的风呼啸而过。全系统合训，正式开始。


    风起微微侧身，踏入舱内，一边确保厚重的航天服不会撞到任何设备。


    她身后，阿娜尔一大步跨进来，航天服的手套在座椅扶手上撑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严砺最后进入，关上舱门。


    光线暗了一瞬。


    “嘶——”


    舱门锁定，气密阀启动，将舱内与外部环境完全隔绝。


    无线电里，传来总指挥的声音：“‘曙光号’乘务组，检查你们的状态，开始系统自检。”


    “‘曙光号’收到。”风起回应道。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熟练地固定好五点式安全带，固定头枕，确认座椅贴合身体。


    收拾完毕，她左右看了一眼，确认阿娜尔和严砺也准备好了，接着打开主操作面板，确认各项数据。


    “这里是风起。”她汇报道：“飞控系统运行正常。通信链路连接稳定，已接入主频段。”


    “地面收到，通讯稳定。生命支持系统，请汇报状态。”


    阿娜尔双手握拳，最后看了一眼氧气和压力数据，“氧气供应正常，气压稳定，二氧化碳过滤系统运行良好。生命支持系统运行良好。”


    无线电那头，总指挥和分析员确认完毕，清了清嗓子：“燃料正在加注，预计三十分钟后加注完成。”


    “三十分钟。”阿娜尔挑起眉毛，小声说：“我们就一直等着吗？”


    风起点点头。


    “什么都不用做？”阿娜尔歪头。


    “什么都不能做。”严砺活动了一下脖子，纠正道，”除非你想再多待一个小时。”


    “但是这也太安静了吧。”阿娜尔小声说。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做成一个小人的样子，在座椅扶手上不耐烦地走过来，走过去。


    手指小人在严砺的胳膊上试探性地踩了一脚。严砺睁开眼睛，扫了阿娜尔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手指小人换了个方向，跳上了风起那一边的扶手。


    风起按住阿娜尔的作怪的手，笑道，“正式发射的时候，也要这么等。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阿娜尔扁扁嘴：“行吧……”


    风起没有选择休息。她盯着墙壁上的一个点，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发射前的所有流程。


    终于，无线电再次响起。


    “燃料加注完成。请确认。“


    严砺瞬间睁开眼，眼神清明。他快速检查燃料与推进系统。燃料管道压力数值正常，推进剂泵处于待命状态。


    “燃料存量充足，推进系统压力正常。”


    “收到。‘曙光号’，全系统检查通过。”总指挥宣布：“现在，倒计时开始，进入发射前待命。”


    阿娜尔对着风起挤挤眼，“是不是要快结束啦？我们是不是要准备出舱啦？”


    她说得没错。


    等接下来模拟完点火起飞，应该就会有指令来让他们出舱了。


    毕竟，他们今儿个又不能真的点火上天。


    无线电频道里突兀地掺入了一道杂音。紧接着，红色的警告出现在控制面板上：


    燃烧室压力异常！警告，发动机点火程序终止。


    总指挥的声音在杂音中响起，带着罕见的紧绷感：“乘务组，紧急脱离。”


    随着他的指令，红色的警报灯亮起。


    “搞什么飞机——”严砺骂了一句。


    “解开安全带，紧急脱离。”风起毫不犹豫，下达命令。同时，她的右手猛然按下安全带解锁键，身体向下一矮，迅速脱开肩部固定装置。


    逃生系统启动，意味着他们只剩下十秒钟。


    如果他们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紧急撤离，逃生系统就会强制启动弹射程序，这可能导致他们在舱内碰撞，甚至受伤。


    紧急撤离舱门就在舱底。


    风起快速蹲下，打开控制面板，输入密钥。


    紧接着，她在自己的控制面板上确认授权。“严砺！”她喊道。


    “收到。”严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确认授权。”


    密钥通过。双重授权，通过。


    绿色的指示灯亮起，气密阀解锁，发出微弱的“哧哧”声。


    风起双手用力，向上拉开撤离舱门。手套与金属摩擦，发出尖锐的“吱嘎”声，惯性让她的肩膀狠狠一震。


    严砺从一旁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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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手，扶住舱门。


    倒计时已经过去了一半。


    “严砺，撤！”风起命令道。


    严砺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动，似乎是想申请断后。可在风起的目光下，他点了点头，单手扶着地板，两步消失在通道里。


    “阿娜尔，快！”


    阿娜尔小跑着从座椅另一边绕过来。突然，她的脚步绊了一下。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地面上。


    风起目光一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稳住她的脚步。


    阿娜尔正要说话，风起低喝一声：“快！”同时，她的目光在绊倒阿娜尔的东西上扫过。


    那是一个收在座椅下的备用氧气瓶。


    倒计时进入最后两秒。


    风起最后扫了一眼座舱，确定没有留下任何问题。她的左手拉住撤离舱门上的把手，右手在地板上一撑，一跃进入通道。


    倒计时归零，紧急撤离舱门“咚”的一声扣在地板上。


    撤离通道里，风起的左手手腕一拧，阀门落锁。接着，她收紧四肢，背部贴地，顺着撤离通道滑下。


    通道尽头是一个平台，风起用双脚踩在通道上，试图让自己减速。可她的速度还是有些快了——


    这时，她的肩膀被人抓住了。左边的手是严砺，右边的手小一些，是阿娜尔。


    他们像一张网，接住了风起。


    “抓住你了。”阿娜尔笑道。


    “你们怎么？”


    “不用想也知道，你一定会踩着点冲下来。”严砺松开手。


    “不，他刚才不是这么说的！”阿娜尔幸灾乐祸：“他说，风起一定会耍帅，肯定最后一秒到，肯定刹不住车！哈哈哈哈哈！”


    在阿娜尔嚣张的笑声里，严砺的脸色一黑，抛下两个队友，大步往前走去。


    风起耸耸肩，”我一直都很帅。”


    正午的阳光洒在通道尽头，像一层金箔，铺在银白色的金属地面上。发射塔电梯的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络腮胡教官站在电梯中央，双手插兜，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


    “恭喜啊，撤离成功，逃生测试通过。”


    阿娜尔“嗷”了一声，“你们骗人！”


    教官耸耸肩，“拜托，动一下脑子，相信一下中国制造好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出问题？”


    “我这是相信基地！”阿娜尔炸毛道，“风起，他们欺骗我感情！”


    风起在阿娜尔肩膀上捏了捏，顺毛道：“好啦，基地也是有备无患嘛。”


    “你们两个，不会早就看出来了吧？”


    风起摇摇头，在阿娜尔的背上轻轻推了一把：“走啦，可以去吃午饭了。”


    阿娜尔这才感到腹中空空。她窜进电梯，凑近教官：“训练这么辛苦，中午给不给加餐？我想要椰子糯米，清凉补，水果捞！”


    “有的有的。”教官忍住笑，“这最后几天，基地营养师已经给你们制定了最好的膳食计划，保证你们吃好喝好，身体倍儿棒。”


    “营养餐。”严砺冷酷地揭开了现实。


    在阿娜尔的控诉中，电梯稳稳地顺着塔架向下运行，将他们送回地面。基地的接驳车又将他们送回指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