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被安排去焊一些电路零件——一个相对轻松又边缘化的活。


    工作台在窗边，累了转头一眼就能看到一片盎然的绿意，对眼睛不错。


    她坐在位置上，侧着身子，右手支愣在桌面上托着脑袋打瞌睡，八点到也还是太早了，反正上午交给她焊接的东西也不多，她就悄悄眯了一会儿。


    焊接工作台的右边，整齐的两排桌子上，鼠标声嗒嗒作响，早上路过的时候，陈可瞥过一眼，各式各样的制图软件在操作者手里运行，完成着一幅又一幅三视图和建模。


    一个人视野的重心和大脑接受的事物，往往是自己最熟悉的，所以陈可一眼掠过，记得最清晰的是传感器的建模图。


    在之前参加设计和制作机器人的经历里，她被分到的任务模块就是传感器，所以陈可能很快抓住一些信息。


    比如，这似乎是一个压力传感器。这类型的传感器应用范围倒是广，但在现如今怪物肆虐的背景下，陈可能想到的是用在武器上。


    像什么地雷炮弹无人机这类。


    但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就是，那传感器上标注的尺寸似乎太小了点，如果solidwork没坏，工作人员也没有搞错的话，做出来的实物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


    虽然还有比这更小的传感器，但那一般用在精密仪器上，而且造价高耗时间，在这片战场上，只是用于武器的话，这实在有点过分奢侈了。


    只要这里的人不是傻子，就不可能这样做，那么，这个传感器是用在哪里的呢？


    问题在陈可的脑子里打转，让她睡不安稳，于是干脆起来，慢悠悠地开始工作。


    她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胡乱在桌面上摸索焊接电烙铁的插头，办公室里的各个方向都传来了目光，鄙夷的，不屑的，好奇的，还有让人不舒服的男凝。


    真有意思，陈可找到了插头，接通电源后，趁着电烙铁预热，睁开眼朝着最炙热的视线看去，和江枫正好对上，陈可朝他笑了笑。


    然后收回目光，假装专注自己的工作。


    这里不对劲，军营里应该是制度森严的，哪怕是这种辅助性质的职位也有严格的军事化管理，而不是像她所处的这片空间这样，怎样形容这里的感觉呢？


    伴随着那些探究的目光和窸窣的交谈，陈可缓缓扯出一截焊锡丝，当加热的电烙铁靠近锡丝，融化的锡精准滴落在电路板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


    这里像是十月革命前俄国的城市劳工间。


    一些人忙碌不堪，电脑的风扇不断响着，而另一些人怡然自得，轻松得像是在度假。


    一条泾渭分明的河无形地横在两种人之间，这一刻历史上所谓阶级矛盾的苗头好像被具象化了。


    联合着前晚那意味不明的冲突，有什么隐秘的东西悄悄爬进了阳光里。


    当完美地焊完了一个电路板时，手环在抬手感应下亮起，她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喂！你！”一道女声。


    这个女人陈可早就注意到她了，在陈可和江枫对视的时候，就有些蠢蠢欲动，现在站到陈可身旁，她一点不意外。


    陈可没说话，继续自己手里头的工作，来人见她连个眼神也没有给自己，有些生气。


    女人的手用力拍在桌子上，“我是备战研究所的副所长，你今天一早上都在偷懒，态度极其不端正，罚你……”


    恶狠狠的惩罚内容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陈可无情打断，“江所长和我说，我今天上午的工作就是把这些电路板焊完。”


    意思就是，焊完就行，你管我什么时候开始焊？


    陈可的左手边，电路元件磊成一桶泡面一样高的小山，副所长看了一眼，收回手抱胸，颇为不善地看着陈可，讥讽到，“所以呢？现在是上午十点二十五，离午间休息还有一百多分钟，你能按时完成？”


    “你今年多少岁？”陈可问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副所长蹙起秀眉，不明所以，“22，怎么了？”


    “焊过电子元件吗？大几开始的？”


    “大三开始焊的。”副所长有些不耐烦陈可这些奇怪的问题，态度更加不好，“你到底什么意思？问些有的没的就可以带过你今天的错误吗？”


    “我的意思是，我开始焊接的时候，你可能连工具都还认不全，我焊过的电路板的工作时间，比你大学学习的时间都久。”陈可不是个喜欢拿这些说事的人，但奈何有人麻烦找上门，正好她也需要深挖一些东西，暴露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争执和冲突。


    所以，她不急不缓的做着手里的工作，同时，说出一些让来人颜面扫地的话，“焊这点东西，我一个小时就够了……怎么？你还要用一个上午？”


    “你——”


    “好了，商悦。”江枫的声音阻止了这场被不少人围观的闹剧，他按着副所长的肩膀，眼睛却是看向陈可，“小可第一天来，还不太习惯，这很正常，而且她既然说了能做完，作为一个团队，我们应该相信她是吧？”


    “是啊，刘参谋也说了，我们陈小姐可是高材生。”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金发女人捂着嘴笑到，“商副所长就不要用你那一般人的水平去揣测人家了。”


    好家伙，不但阴阳了陈可，还嘲笑了商悦，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啊。


    “好了，小玲你也少说几句。”见商悦脸色阴沉，江枫赶紧打住了她的话头。


    陈可却在这个时候，还嫌场面不够难看，放下焊接电烙铁，一脸看戏的表情，眼神在商悦和那个小玲身上来回游走，“你俩有仇？”


    “你可别乱说，我可不敢得罪商副所长，毕竟她可是校官的独女，到时候把我丢出去喂怪物咋办？”小玲嘴上说着，面上的表情可一点也不害怕。


    显而易见的嘲讽，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够了！”江枫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显然是动怒了，皱起眉头，“再吵全部交给纠察。”


    顿时所里就安静下来，小玲轻哼一声，扭头就走了，是真走了，直接出了备战研究所，商悦还有点不服，她有些委屈的看向江枫，后者的眼睛却一直粘在陈可身上。


    于是看到此情此景的商悦又急又恼，多亏了宿舍里有个沉迷言情小说的余梦，耳濡目染下，陈可一下子就看出了商悦对江枫的喜欢，所以她不会说江枫的，她只会将气撒到陈可身上。


    “要是十一点半之前没有做完，你就完了！”她放下狠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也出了备战研究所的门。


    “还说别人呢，自己工作期间随便早退，真有脸。”旁边一个埋头苦干，画着CAD的男生打抱不平，却在收到江枫一个刀眼后，马上闭嘴。


    真有意思，外面的人水深火热，这里的人居然还有功夫搞虐恋情深。


    “小可你别在意。”江枫对上陈可的时候，换回了一贯温柔的笑容，他自来熟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旁边，“我来帮你吧。”


    江枫其实是帅的，不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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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至于商悦和小玲都喜欢他——小玲是猜的，因为陈可不止一次看到她在看江枫，光明正大的看，偶尔还会和商悦挑衅对视。


    但是呢，见过周宇那么一个帅得不讲道理的人后，陈可就觉得江枫差点意思，况且这人从看到她的第一眼，目光就不太清白，让她有点不舒服。


    “不用了，”陈可可不是来加入这场恋爱的，“我说了这些东西我很快就能焊完。”


    被拒绝的江枫也不生气，他可能觉得陈可是女孩子不好意思，绅士地换了一种方式，“好吧，那我教教你怎么样？方法正确的话能更快。”


    他以为刚刚陈可的话是在开玩笑吗？


    陈可有些无语，但这人身上有许多秘密，既然他自己送上门，陈可也就不再推辞。


    江枫温柔的嗓音紧贴着陈可的耳朵，讲述着一些她早就烂熟于心的技巧，陈可皱眉，有点太近了，吐息扑上她的脖子，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手一抖，焊接枪没拿稳，江枫手疾眼快扶稳了她手里的工具，耳边传来轻笑，“别急，慢点来。”


    说着，他两只手将陈可的手握住，开始手把手教学。


    ……这相处让陈可有点难受，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谢谢，我知道了。”陈可礼貌笑笑，语气疏远。


    “好，那你自己试试吧。”江枫温柔地说着，他脑子还算正常，听出了陈可的排斥。


    忽略掉有些怪异的氛围，陈可继续自己的工作，她焊接技术很好的，没一会儿就完成了一个零件。


    “小可一下子就领悟了，真厉害。”江枫夸赞。


    ……怎么说得好像全是他教的一样？


    正想着，她突然一愣，感觉到腰上一热——江枫居然把手付上她的腰身，还轻轻捏了捏。


    ……吃豆腐吃上瘾了是吧？


    “江所长，你知道电烙铁的温度是多少吗？”陈可笑眯眯的问到。


    “三百多度，怎么了？”江枫的语气低沉，附在陈可腰上的手还不知廉耻地揉了揉。


    陈可扭过头，让自己的脸正对着江枫，满是笑意，却透着警告的意味，“那一个人的左手要是被这样的温度烫伤，要多久才能好呢？”


    陈可腰上作乱的左手突然停止，江枫好歹是所长，怎么可能听不出陈可话里意思，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拒绝我？”


    陈可依旧笑着，脸上却写满了“不然呢？”的反问。


    好像她做了什么很蠢的决定一样，江枫好笑地看着她，眼底尽是冷意，“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陈可毫不畏惧，“我身后就是监控，你说要是我和参谋长告状，你能讨到什么好处？”


    当江枫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陈可就懂了，贪污腐败正在这栋大楼蔓延，所谓安全的军营里，暗藏着阶级制度，希望从未正真到来，而是被折叠伪装成另一种压迫，悄无声息地打造另一种封建王朝。


    而江枫，就是这一制度的受益者，这会正利用自己的权力想要霸王硬上弓。


    但不管他是谁，既然刘睿也在整栋楼，那么他的身份定然不简单，哪怕压不过江枫，也能让不这么猖狂。


    果然，在说出这句话以后，江枫就收回了自己的手，离开时还咬牙切齿的说，“陈可你好样的，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希望被我睡吗？呵，有你后悔的。”


    江枫带着她亏大了的表情离开，陈可没去管他，而是开始盘算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