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云峰上的弟子宿舍也是四合院，然而丹衡只收了慕也这一个亲传弟子，所以院子里东侧、西侧的厢房向来是闲置的。


    现下，西侧的厢房却热闹了起来。


    “……”慕也盯住舒缅琥珀色的眼睛。


    舒缅表情不变，不甘示弱般地盯了回来。明明脸颊上有着不少擦伤和淤青，眼神却桀骜得像是刚才被按在地上揍的不是他一样。


    慕也看着他被血渍斑驳衬得更加苍白的脸色，不知该心疼还是苦笑。


    “拿出来吧。”


    她理所当然地对着舒缅摊开一只手，意图不能更明显。


    舒缅听了这句话，眼底更是冷了几分。他沙哑的声音让慕也怀疑他喉咙里出了血：


    “不。”


    “为什么？”慕也时刻关注着系统播报的心情实时数据，根据数据来调整自己的话术。


    “……”舒缅又不说话了。


    慕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往前一步，在舒缅无比紧绷戒备的状态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来，我们坐下说。”


    “师弟，这样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为什么一定要拿走它呢？”


    舒缅被按在椅子上，避开了慕也的眼神：“我不是你师弟。”


    慕也摇了摇头：“我不想和你动手。”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慕也不是在反讽，是真的有些吃惊。她之前也好奇过丹炉挂坠的来源，却没想到舒缅会这么说。


    继续追问丹炉的来源，舒缅却一言不发。系统再也没发警告，慕也的知心师姐快装不下去了。


    “师弟，你知道这里是天一剑派吧？”她温柔地露出了阴阴的一笑，“这里是我们人族修士的宗门哦。”


    “……”舒缅的眼皮跳了一下。


    “而且，我有自信能打败师弟你，你觉得呢？”


    慕也轻轻地握住了舒缅的手，不着痕迹地施力，试图掰开他死犟的指节。


    不知是否是舒缅被她的话打动了，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居然没两下就让袖珍丹炉落入了慕也的手中。


    慕也还没来得及喜悦，就听到系统警报声大作：


    “任务对象情绪剧烈波动。”


    “心情值开始下降。”


    ……


    玩不过就掀桌是吧！


    她真的想用手里这玩意砸破舒缅的脑袋。


    但她实际抬起的是另一只手。


    这只手轻轻地放在了舒缅头上。


    慕也硬生生逼自己挤出了一种幡然醒悟、善解人意的表情：


    “师弟，师姐突然改变了想法。”


    舒缅脸上浓烈的不甘里混入了一丝迟疑。


    “既然你也这么看重这挂坠，”慕也温柔地摸了摸舒缅的头，微微屈膝让自己与坐着的舒缅视线齐平，“不如我们换着戴？”


    “既然大家都不肯放弃，那不如这样，你白天戴，我晚上戴，怎么样？”


    她拎着挂绳，在舒缅眼前晃了晃小丹炉。


    舒缅的神色已经转变为全然的困惑。


    “既然师弟不反驳，那就这么说定啦！”慕也笑嘻嘻地说道，“我现在拿走啦，明早给你哦～”


    “系统，”慕也心里和脸上完全不是一个心情，她狂戳着脑子里不时装死机的系统，“现在心情多少？”


    “82%。”


    还好还好，她立刻对舒缅又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师弟晚安。”


    *


    “醒了吗，师弟？”慕也一大早就守在舒缅的房门口，半个人都扒在门上。


    “师弟？师弟？？”


    “……”舒缅掀开被子，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怨气。


    “什么事。”他猛地拉开门，慕也差点扑到他身上。


    “我来给你送项链。”慕也表情相当自然。


    舒缅接过丹炉挂坠。


    两人沉默半晌。


    “……还有事？”


    “哦！”慕也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一样，从芥子囊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药包，“顺便给你上药。你昨天应该没好好处理伤口吧。”


    她伸手指了指舒缅脸上的擦伤。


    舒缅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拉上门：“不必。”


    “不用客气！”慕也硬生生卡住门缝：“这是师姐应该做的。”


    舒缅硬邦邦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慕也在他脸上涂抹所谓的灵药。


    “对不起啊师弟，我们剑修粗糙惯了，你忍一忍。”


    “……”舒缅的手指快要扣到木头里了。


    他很少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但把这个没事找事的大师姐放进屋来绝对算一件。


    “好了！”


    舒缅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听见慕也的第二句话。


    “接下来上第二种药！”


    他尝试站起来：“不用了，已经可以……”


    “不可以！”慕也神情十分地认真，“这两种药就是要一起用才能起效的！如果不涂第二种药的话之前的药只会起到阻碍伤口愈合的反作用！”


    闻言，舒缅只好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他看着慕也从药包里又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瓶子。


    慕也摇了摇，有轻微的水声，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液体。


    慕也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然后悄悄地把头往后仰。


    “啵”的一声，瓶塞被拔了出来，房间里立刻弥漫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味。


    饶是慕也再怎么屏气也被这味道呛了个半死，但实在没有第三只手去捏自己的鼻子。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种棕色的液体倒在丝绸的手绢上，然后抬头看见了舒缅惊恐的眼神。


    舒缅刚刚毫无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地吸入了一大股臭气，眼下正反胃得不行，却看见慕也拿着沾了这种不明液体的丝绢在向他靠近。


    慕也一向的温柔神色在他眼中被幻化扭曲成了凄厉的女鬼，只因他盗窃了挂坠就要往他脸上抹污秽之物。


    “你不要过来！”他猛地向后一蹬，却忘了椅子后面有靠背，立刻就要连人带椅直直地倒下去。


    慕也见状慌乱地用手去扶舒缅，却被舒缅理解成是追着赶着要把东西往他身上蹭，一时间更着急了，不光躲得比兔子还快，还趁势一脚踢在慕也小腿上。


    顷刻之间，西厢房内臭气熏天、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慕也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你做什么啊。”


    舒缅被椅子压在地上，用来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手腕已经扭了。他的眉毛紧紧皱起：“这话应该问你自己。”


    慕也轻轻揉着自己的腿，莫名其妙：“我要给你上药啊。”


    “你那是药吗！”舒缅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想用手撑桌沿接一下力，却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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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凉，还臭。


    他彻底把嘴闭紧不说话了。


    其实慕也也不是不懂舒缅突然发作的原因，她就是存了心想让舒缅吃瘪的。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的反应比她想的还要大，膝盖那块应该是已经青了。伤敌一手自损一腿，得不偿失。


    但这就是舒缅的错，因为这药是真的灵药啊！


    ——只不过她特意选了味道比较恶心的那种而已。


    真正的大师姐是不屑于解释的。慕也抓起丝绢，以御剑的速度冲向舒缅，在他绝望到极点的目光中将丝绢上的东西狠狠蹭在了他的脸上。


    随后，一股清香从丝绢与面颊接触的地方散发出来，随后变得越来越浓，草本植物的香气逐渐覆盖置换了整个房间里的味道。


    慕也故作伤心地将丝绢丢在一边，幽幽地叹息起来：


    “师弟以为这是什么？”


    舒缅还沉浸在刚才那一下霸王硬上药的冲击之中，闻言才惊觉自己脸上热辣辣的痛楚已经被清凉感取代。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仅一点奇怪的液体都没留下，连皮肤都变得无比滑溜，不用照镜子就知道那些擦伤和淤青都好透了。


    ……看来是自己错怪她了。舒缅看向慕也低垂的眼睫，难得生出了想道歉的冲动。


    他轻轻摁了摁扭伤的手腕，知道慕也腿上必然有一块拜他所赐的青紫。


    “是我妄自揣测，”他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拱手礼，“多谢。”


    一个妖修还去模仿人族这些古板的礼节，实在是太反差萌了。


    慕也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努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无妨。我给你治好了伤，你高兴吗？”


    “……”慕也看着少年张了张嘴，挣扎了半天还是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我们吃饭去~”她也不强求，毕竟系统所说的实时心情数据很不错。再加上昨天夜里系统结算出的综合分数是88分，换取丹药之后剩余总积分还有78分，足够再换一颗丹药，慕也的安全指数大大提升。


    正因如此，她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毫不在意舒缅的推拒，一意孤行地带着他去了天一剑派的食堂。


    修炼到慕也的水平，早就可以辟谷了。但她毕竟是爱美食爱生活的现代人，前世还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吃油腻荤腥的食物，自从吃了第一顿觉得仙门的膳食不错之后，就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落下。


    她和舒缅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吃东西的时候慕也一向专心，她不喜欢边吃边说话，眼睛只盯着自己碗里的饭菜。直到她一气呵成地吃到了七分饱，才抬头看对面的舒缅。


    然后吃了一惊。


    “……你怎么不吃？”舒缅肯定还不到辟谷的境界，他们俩上药也磨蹭了很久。从早上到现在舒缅水米未进，说他不饿慕也绝对不信。


    “不喜欢这些菜？”


    舒缅的神色略微阴沉：“不是。”


    “那你怎么……”慕也的目光从菜肴移到舒缅手上，恍然大悟。


    他把右手腕扭了，现在用不了筷子。


    “噗。”慕也没憋住笑出了声。在她越来越收不住的笑声中，舒缅的耳朵逐渐从白皙变为粉红，再变为通红，与桌上摆盘精美的东海鲜虾相印成趣。


    慕也内心直呼好玩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说出来的话也开始没有遮拦：


    “要不然，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