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


    医院里面的人并不多，顾程诀站在手术室门口，“手术中”几个红字刺眼。


    就在刚刚，医生给他打来电话，说玛莎检查出了别的身体问题，情况不是很好。


    玛莎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平时酷爱高糖食物，身材逐渐笨重，在他回国之后还是坚持每周打一次电话问候。


    她总说着一口不流利的中国话，近十年来每天晚上都要跟他说晚安，然后亲吻他的脸颊。


    顾程诀让她说英语的时候，她就会说：“我要让你感受一下祖国的温暖。”


    记忆中，这个女人鲜少展现出悲观的一面，总笑呵呵的，知道他和江念的事情后还说：“程，你是一个爱情危险分子。”


    他想确实是这样。


    手术室门口等着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给江念发去几条短信让她先睡觉，随后给在国内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询问纪未铭结婚的事宜。


    自上次在纪家和纪未铭见面之后，他几乎快把这个人忘了。


    纪未铭的订婚宴，免不了会出现很多既认识他也认识自己的人。


    虽说他本就打算和江念坦白，但是别人戳破和自己主动告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


    他得选一个好的时机告诉江念才行。


    手术室打开门，护士推着玛莎出来，顾程诀用英语和护士对话：“她没事吧？”


    护士说：“等麻药过去就好，具体情况医生会和你说。”


    玛莎的主治医生曾经也是他的私人医生，两人交情甚好。


    文森特把口罩摘下来，表情不算太好：“去办公室说吧，你要有心理准备。”


    癌症。


    已经是晚期。


    文森特在那张肺部的x光片上圈出几块位置：“已经很严重了，她本人并不知情，所以精神状态比较好。”


    死亡，疾病，一向是人最不愿意面对的。


    他脑中闪过母亲车祸后冷却的尸体，现在躺在那路上的人换成了玛莎的脸。


    文森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其他的儿女都在国外工作，我建议你把他们叫回来陪她，但是先不要和她说癌症的事情。”


    顾程诀点头：“知道，谢谢。”


    文森特说：“人总有这么一天的。”


    顾程诀目光放在那一堆检查报告上，最终什么都没说，帮她缴费，记录注意事项。


    二十分钟后，护士过来通知说玛莎有苏醒迹象，让他们去去病房。


    路上，他的手机响起来。


    是江念发来的两条消息。


    【我还是觉得太尴尬了，订婚宴找个理由不去吧。】


    【晚安，不要太累。小猫闭眼JPG】


    顾程诀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走到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这次来英国他只跟玛莎有电话往来，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她瘦了太多，眼眶都凹陷下去，毫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


    文森特站在他旁边：“她一直都记挂你。”


    两小时后，玛莎才醒过来，看到他还有些惊讶：“他们竟然给你打了电话，我以为你肯定很忙。”


    顾程诀看着她苍白的脸：“已经不怎么忙了，深夜不睡觉起来吃甜食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玛莎说话没力气：“程，你现在应该关心我，问我疼不疼。”


    顾程诀笑了：“你疼吗？”


    “其实没有感觉，你有没有联系伊森？”


    伊森是她的小儿子，居住在伦敦，目前正在上大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顾程诀说：“当然，马上就到。”


    玛莎立刻闭上眼睛，扮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你等一下把病情说严重一点，这样我不会受到批评。”


    两人相视一笑，玛莎扯到伤口，哎呀地叫了两声，手搭在顾程诀手上：“你看起来很疲惫，比我更需要休息。”


    曾经牵着他上下学的手已经布满皱纹，还长了些斑点，顾程诀把头抵在她手心里，安静地待着。


    玛莎也不再说话。


    顾毅越要把权力移交给他，顾氏家族里面的反对声音就越大。


    他看在顾毅的面子上应付着那些亲戚，每天辗转在各个会议里面，压抑到了极点。


    今天的股东大会是决定性的时刻，在准备会议材料和来医院两件事里，他选择了后者。


    没过多久，顾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他在哪里。


    玛莎的小儿子碰巧也到了。


    顾程诀举着手机朝玛莎示意，得到回应后离开了医院。


    医院门口，顾毅派来的车正在等他，电话里顾毅说道：“她只是一个你以前的保姆，不需要做到这种份上。”


    “那谁需要？”顾程诀的语气并不太好：“我马上到公司。”


    休息室和会议室隔得不远，休息室里的门半开着，他路过的时候听到顾毅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他不认识。


    “他都能这么对自己亲爹，你还真指望他帮你养老，别把你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了。”


    顾毅话很少，只说：“我比你了解他。”


    路过的人叫了一声顾程诀的名字。


    里面的交谈声瞬间止住了。


    顾毅走出来和顾程诀并排走，后面那人远远跟着，都不敢和他对视。


    到会议室门口，顾毅才开口说：“今天的会议由你主持，内容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


    他这是要把国内外的业务全都交给他。


    顾程诀没推辞，任由对方帮自己整理领口，抬脚走了进去。


    预计要开一天的会议九个小时就完成了。


    他发表最后的感言后，会议室静默了十秒钟，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中途休息时他给江念发了信息，说今天太忙可能无法和她联系。


    他从会议室里提前出来，这条信息依然没有得到回复，而江念给他发了一条别的信息【被我妈捉住去参加订婚宴了】


    顾程诀问她【我开会开完了，你怎么样？】


    无人应答。


    ---


    国内。


    江念处于订婚宴上，百无聊赖——她没来傅明珠也说不来，结果她被林易蓉女士直接从家里拖过来了，宴会上的除了她的亲戚，她跟宋恒最熟。


    可惜宋恒兼顾伴乐大任，没法和她说话。


    大厅中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等林易蓉和别人寒暄完，她问林易蓉：“我什么时候能走，真的快赶不上飞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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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易蓉道：“急什么，这里离飞机场又不远。”


    她昨晚就订了飞往伦敦的机票，连夜收拾东西。


    航班在中午，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天就能见到顾程诀。


    刚好顾程诀今天开会要忙一整天无法和她联系，她在飞机上不用担心惊喜计划会暴露。


    一切的计划都很完美，只有林易蓉是那个变数。


    大厅内响起轻柔的钢琴声，主人公进场。


    两人穿得都颇为正式，站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养眼。


    大厅中的人纷纷上前祝贺，江念跟在林易蓉身后，也说了几句吉祥话。


    纪未铭深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倒是李琪薇和她寒暄几句，还顺带吐槽了钟子义的事情。


    两人走远，江念抓紧机会：“妈我真得走了，再晚车都搭不到了。”


    这次林易蓉没拦她：“注意安全，别毛毛躁躁的。”


    这个位置不属于市中心，但也堵车，她叫的车堵在半路，跟她说了好几次过不来。


    无奈，她只有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又打了一个车，同样是一样的结局。


    眼看着真的要赶不上飞机，宋恒出来了。


    他什么也没拿，走到江念旁边：“阿姨说你要去英国，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今天也回去。”


    两人一看飞机票，竟然就是同一班。


    宋恒帮她提行李：“我车马上到了，一起过去吧，不然你特定迟到。”


    江念没推辞，和他一起上了车。


    宋恒回去是要去准备音乐会，从兜里掏出两张门票：“请赏脸。”


    江念开口：“谢谢，但我男朋友最近很忙，不一定能去。”


    宋恒没惊讶男朋友的事情，只说：“没事儿，反正我心意得到。”


    --


    伦敦是晚上，顾程诀并没睡着，等着江念的回信。


    几个小时了她一点消息都没有，可以说自她去了纪未铭的订婚宴后就消失了。


    江念不是不回消息的性格，更不会无缘无故关机。


    连续两天没睡觉让他精神几乎崩成一条直线，他几乎坐不住，在客厅里面走来走去，不断发散江念不回消息的原因。


    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无法接受，要断绝跟他的联系？


    或者说又要离婚？


    他灌了一大杯冰水，给秘书打电话：“查一下江念从纪未铭订婚宴上出来之后去哪儿了。”


    半个小时后，秘书发了几张截图出来。


    江念从大门里走出来。


    江念上了那个叫宋恒的男人的车。


    他反应了两秒，把外套披上，极速往外走，边走还在边打电话：“马上帮我订回国的机票，要最近的一趟。”


    挂断电话后，手机铃声立刻有响起来，他接起，声音冷冷的：“还有什么事。”


    对方却让他出乎意料：“顾程诀，开门。”


    是江念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是太久没睡了出现幻觉还是怎么了，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拧开了门把手。


    江念站在门外，手中举着变形的蛋糕，笑容灿烂。


    蜡烛的微光在她眼中闪烁，她说：“顾程诀，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