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颓

作品:《和你的十天旅行日记

    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丝毫不讲道理,还一连下了三天。


    郊区的墓园里,天空阴沉,虽然没下雨,却显得更加肃穆悲凉。


    一墓碑前放了许多鲜花,前面站着两个男人,两个都身穿黑衣,举着黑伞,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一个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保养良好,眉眼肃穆,看起来却温和内敛,气质端正清直。


    另一个则是一个挺拔少年,气质清冷淡漠,修正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身和挺括的肩膀,黑西装衬得肤色冷白,左侧手腕上露出一截蓝色手链。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微微抿着,静静地看着前方墓碑前的照片,那个笑容恬淡的女子的脸。


    一开始本来不是这张照片的,是江屿辞觉得江茵可能更喜欢自己二十几岁结婚前的样子,这才换的。


    江青寒低沉的声音响起:“姐,我和阿辞来看你了。”


    “我们这几年过得都还行,你那些国外的产业我都有好好发展,阿辞今年也考上了京川大学。”


    他淡淡地笑了笑,眼底却有一抹悲凉:“一切听起来还不错吧,不过...你在那边最好忘记这里的一切比较好,毕竟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最后偏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少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阿辞,我在外面等你。”


    江屿辞轻轻地嗯了一声,每次扫墓时他最后都会独自待一会儿。


    风吹起落叶,也吹乱了江屿辞的头发,天空阴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雨来。


    江屿辞缓缓开口:“妈,其实一切也没有舅舅说的那么好”,他浅淡地扯了扯嘴角,“因为我也犯了一个跟你一样的错。”


    “我之前说要远离爱情,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想试试,果然事实才能让人清醒。”


    他骤然低下头,垂下的眼睫遮住渐渐变红的眼眶,“原来听到喜欢的人拒绝你,是这种感觉啊。”


    他又茫然地抬起头,“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天空轰隆一声,闪过一道刺目的闪电,江屿辞仰起头,几滴雨滴落到脸上,他却仿若未觉,一动不动,眼神呈放空状态。


    几秒的功夫,整个墓园已经笼罩在磅礴大雨中了,到处都是泥泞和摇摆的萧瑟树木。


    江青寒本来靠在外面的车上,看到下雨,立刻从车里找出伞然后冲进墓园。


    走了一段路,却并没有遇到江屿辞,直到回到那块墓碑前,他才看到那个一动不动的黑色背影。


    江青寒突然心里一股火气上来,走上前,用伞把人罩住,忍不住斥责道:“你是不是傻,下雨了干嘛不避雨?”


    但触及外甥眼神的那一刻,他突然就发不出火了。


    那双眼眶里的破碎和黯淡无神让他一下子愣住,他沉默了,不再说话,拉着他的手往墓园外走。


    江青寒将人拉上车,又把自己的外套扔到他身上,开了暖气,然后就开车往别墅赶。


    江屿辞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仿佛睡了过去,全身已经湿透,不断地滴着水。


    江青寒开车途中瞥了他好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道:“你今年怎么突然这么感性了?往年也没见你这样。怎么了,心里有事?”


    江屿辞仍没睁眼,声音低哑道:“没有。”


    江青寒知道他这闷葫芦的性格,本来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轻叹了口气,开始怀念起江屿辞小时候的可爱乖巧来,也不知道孩子怎么长成这样了。


    不过他还是补了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跟舅舅说。”


    江屿辞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回到别墅,江青寒催他赶紧去洗澡,江屿辞微垂着眼眸,略苍白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拖着一身的水去了房间。


    洗完澡出来,外面仍在下着大雨,雨水和大风猛烈地拍打着窗户,房间内也因这天气变得昏暗,江屿辞淡淡地看了眼,将窗帘拉上,头发随便吹了两下,便趴在床上。


    半湿的黑发遮住眉毛以下一点的位置,他手抱着枕头,将脸埋进去,白色上衣在拉扯间勾勒出背肌的形状。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摸到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时,眼里看见那抹刺眼的蓝。


    视线突然凝固,那条蓝色贝壳手链静静地戴在冷白的腕骨上,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手轻轻地捏住那只小贝壳,突然又用力,像在发泄着什么,直到指尖发白,才骤然放开,他感到有些冷,缩进被子里,漫无目的地滑动手机,手指不受控制般地点进一个app。


    当熟悉的声音以歌曲的形式传进耳朵时,他全身仿佛被电击了一下,竟微微颤了颤。


    他就这么自虐般地,将那人的歌单反反复复地听,直到难过麻木的心开始受不住地剧烈跳动,他才猛地把手机扔出了被窝,闭上了微红的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屿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他感到头剧痛无比,像是有谁撕扯着他的脑内神经,嘴唇又干又烫,整个人都不对劲。


    他躺在床上没动,有点不想起,但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他迅速掀开被子起身,却因头昏脑涨动作又太猛差点栽倒在地上,他手撑着床沿“嘶”了一声,缓过来又迅速走过去拿起手机。


    来电人:阿野。


    他的肩膀幅度不明显地微微塌陷了下,拿着手机的手顿了几秒,点了接听。


    “阿辞!你在干嘛呢?舅舅说你昨晚进了房间就没出来了,让我过去看看你。”


    江屿辞和陆之野是发小,两家也认识,所以陆之野也管江青寒叫舅舅。


    江屿辞坐在沙发上,头仰靠着,闭上眼,声音有一种不正常的低哑:“刚醒,你不用过来。”


    陆之野明显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劲,语气担忧:“你感冒了?有没有发烧啊?不行,我得过去看看,舅舅说他今天有事出去了,现在家里就你一个人了!”


    江屿辞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果断拒绝了:“不用,我没事,你别打电话给我了,我要睡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陆之野在那边急得团团转,再打给他已经没人接了,江屿辞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就很严重,他只好又打了个电话给江青寒,却被他的秘书告知他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没那么快结束。


    他突然想到了梨泉,急忙给她打了个电话。


    梨泉这几天都没怎么出过门,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此刻她正躺在沙发上,周围的地毯铺满了一团团废纸稿,她最近因为心情低落,新歌也没有灵感。


    电话响时她看了眼来电人,眼神凝固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接了,语气却淡淡的:“喂。”


    陆之野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梨泉,你能打一下阿辞的电话吗?他好像感冒发烧了,但又不让我过去,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那个名字,梨泉眼皮颤了颤,打断他:“关我什么事?”


    陆之野愣了愣:“什么?”


    梨泉硬起心肠,冷淡地说:“他生病了不会自己去吃药吗?实在不行你给他叫个医生,叫我有什么用?”


    陆之野似乎还是很懵逼:“……你们闹别扭了?”


    梨泉:“和你没关系。”


    陆之野碰了一鼻子灰,但以为他们只是普通闹别扭,便继续跟她说道:“阿辞昨天去给他妈妈扫墓了,听说不小心淋了雨,好像心情还特别不好,我怕他直接睡了然后不吃药。”


    梨泉心烦意乱:“那你就去他家看着他吃。”


    陆之野委屈巴巴道:“可我没有他家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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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不去他家啊。你就打个电话给他嘛,他肯定会听你的。”


    梨泉顿了顿,突然说:“你不应该找我,应该找唐歆雅。”


    陆之野愣了:“找她做什么?找她阿辞更不会接了。”


    梨泉想到那天见到的那一幕,冷淡道:“你不是他最好的兄弟吗?难道不知道他和唐歆雅是哪种关系?”


    陆之野更懵了:“啊?哪种关系?”


    看他还在装傻充愣,梨泉直接破罐子破摔:“他想脚踏两条船,你难道不知道?”


    陆之野下巴都要吓掉了:“啊?!!怎么可能?!”


    梨泉呵呵一声,“都被我看到了,怎么不可能?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又瞒着我和其他女生来往,难道我说错了?”


    陆之野风中凌乱,却快速抓住关键:“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和其他女生来往了?”


    梨泉看他还在为江屿辞辩解,便直接说道:“三天前,蓝调KTV门口,他和唐歆雅坐在一辆车上,还骗我他在家。”


    陆之野脑子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三天前你也在蓝调?!”


    梨泉:“呵呵,终于肯承认了?”


    陆之野着急道:“不是不是,三天前我和高中同学聚会,阿辞本来没去,是后来我喝醉了别人把他叫来的,然后唐歆雅刚好也在,就蹭了一下阿辞的车,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啊!那时候我在后座躺着呢!不信我给你看我们当时拍的合照。”


    梨泉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她点开陆之野发给她的那张照片,唐歆雅和陆之野都在上面,唯独少了江屿辞。


    她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呼吸加重,声音艰涩:“那他为什么骗我他当时在家?”


    陆之野也不敢完全自己猜对江屿辞的想法,但凭借多年的默契,他还是小心翼翼道:“我觉得他可能是怕你误会吧,毕竟你也知道唐歆雅喜欢他。”


    “但我可以肯定他这是有理由的,绝对不是想脚踏两条船,阿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地球毁灭的概率都比这个大。


    梨泉沉默了,嘴角抿得发白,她突然想到他当时焦急地跑来找自己,看到自己之后明亮而欢喜的眼神,又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变得破碎而黯淡。


    转变来得太快,让她有点不敢相信,她反复地回忆当时的情景,觉得陆之野应该没骗她。


    她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的湿润,低声说:“我现在就去找他问清楚。”


    陆之野顿了顿说道:“好!不过你怎么进去?”


    梨泉:“他上次给我录了指纹识别。”


    陆之野突然感觉酸酸的,他都没有呢,“...噢噢,好,那你去吧...”


    梨泉挂完电话,便向着江屿辞的房子跑去,一出去,发现外面依旧在下雨,又急忙忙冲回去拿伞,接着冲进雨幕中。


    空旷的街道上,她举着一把黄色的伞奔跑,黑色小皮鞋踏过之处,地上的雨水飞溅,她任由斜吹的雨飘到脸上,眼睛却越来越亮,微卷的金发也跳跃出雀跃的弧度。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跑的快点,再快点。


    像是跑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就会失去一般。


    走路十分钟的距离,她三分钟就跑完了。


    停在那间房子面前,她急促地喘着气,一想到想见的人就在里面,她鼻头有点泛酸,过去敲了敲门,果不其然,没有人应,她只好指纹解了锁,推开了门。


    屋内静悄悄的,她声音微哑,喊了一声:“阿辞!”


    没有人应,依旧很静,屋内冷冷清清的,像是没有人在的样子。


    她走进去,走进他的房间,发现并没有人在,她愣了愣,眼神突然瞥到那间小房间,那个他的私人小世界。


    她走过去,推开,入目所见让她彻底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