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众人神情古怪起来。


    柯浔言刚提了半桶井水上来，将掌心里的那些油腻洗去，方才屠夫朱五郎丢进他怀里的那包猪颈肉还放在一旁，他拿帕子擦干水渍后，提议道：“这里离城门不远，去城里吃也行。”


    纪珈芙不赞同地撇眉：“一日三顿，若顿顿都去城里，岂不太过麻烦？”


    “咱们现在不是有菜有肉么？”她指着地上的蔬菜与肉，直言不讳：“你们就是矜贵日子过惯了，这才离开国子监多久，就将郭尚仪教给咱们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转身去厨屋翻找半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竹编的篮子。


    蹲在地上将蔬菜、猪肉以及方才城里的百姓硬塞给他们的瓜果捡进篮子里后，纪珈芙嘀咕道：“我做的饭虽说不如那些正经厨子，倒也吃不死人，若是想吃，就赶紧来帮忙。”


    起身后，她又补充道：“可若是有人想什么活儿都不干就上桌吃饭，本姑娘可是一粒米都不会分给他！”


    说罢，她轻哼一声，转头进了厨屋。


    姑娘们自然跟她是一伙儿的，陶霁与蒋翎轻笑一声，跟在她身后走了。庄之茉与傅书芩自然也不愿意日日往城中跑三趟，匆匆瞥了几个少年后，也跟着进了厨屋。


    很快，里面就传来纪珈芙指挥几个姑娘的声音——


    “阿翎，你去择菜，这菜还挺新鲜的，外面那层叶子就不要了，里面的菜心嫩，待会儿滑点肉片吃吃。”


    “陶陶就负责.....劈柴！陶陶，你去找个火折子来，我方才见屋子外面有几棵枯树，这儿有斧子，快去！”


    很快，陶霁拎着斧头走了出来。


    她将腰间的雁音剑放在一边，瞥了谢栯一眼，扛着斧头慢条斯理地走出了大门。


    下一刻，宅子左侧传出重重一声树木断裂的‘吱呀’声，谢栯被她那一眼看得心中发怵，他平静道：“要干活才有饭吃，我不太会劈柴，去跟她学学。”


    柯浔言被纪珈芙不温不火地呛了几句，竟也没说话。


    厨屋里又倏地传来几声尖叫，林逸亭面色一变，听出这是庄之茉的声音，下意识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正要往厨屋里赶，又听见了纪珈芙的声音。


    “哈哈......”纪珈芙阴恻恻地笑：“凡事皆有第一次嘛，它是有些软，还有些滑，你抓紧它，离那么远做什么，它又不会吃了你。”


    “纪珈芙！！！”庄之茉忍无可忍吼了一声：“你敢使唤我洗猪肉！！！”


    随即是傅书芩着急忙慌的声音：“我我我我不行的，我真的不会切肉，我这会儿拿着刀都有些手抖了......”


    院子里，林逸亭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他也阴恻恻看一眼几个少年郎，道：“我饿了，不干活没饭吃，我进去帮忙了，你们自便吧。”


    陆廷弈连忙道：“我跟你一起！”


    最后就只剩柯浔言与葛修还愣在原地。


    “柯浔言......”葛修小声道：“咱们还去城里么？”


    柯浔言也心虚，同样小声开口：“不去了吧，寡不敌众，咱们还是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难道想饿着肚子睡觉么？”


    这间宅子虽说是简陋了些，但好在需要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陶霁与谢栯抱着干柴进来后，葛修就图表现，抢在柯浔言前头往灶里点火。


    灶锅烧热后，纪珈芙用勺子挖了半勺猪油扔进去，继而又陆陆续续将奇形怪状的肉条倒进去，想来是众人忙活了一天实在是腹中饥饿，猪肉在油锅里滚了一圈后，竟引得一群人蹲在厨屋门口吸鼻子。


    葛修就怕纪珈芙真的不给他饭吃，众人都被烟呛得匆忙出去了，他还老老实实待在里面。


    见纪珈芙有些忙不过来，他连忙道：“你在找什么？去找吧，这里我看着！”


    纪珈芙闻言便将锅铲交给他，自己则是转身去了案板上用菜刀拍些作料。


    她道：“这道菜差不多了，你注意点火候，右手边有几个罐子，你找找砂糖，放点进去提提鲜。”


    葛修‘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他手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锅里的炖肉，见汤汁收得差不多了，便侧着身子去掀灶台右侧的罐盖，洒了些砂糖进去后，他不知怎地，竟觉得这锅炖肉要放些胡椒才对那个味儿。


    圆滚滚的少年偷偷瞄了身后的身影一眼，飞快地将那个装了胡椒碎的罐子拿过来，随意挑了一勺就打算抖一些下锅。


    岂料纪珈芙动作太快，竟已放下菜刀往灶台这边走来。


    葛修心中一惊，着急忙慌之下竟将勺子里的胡椒全抖进了锅里，他三两下将罐子放回灶台右侧，又翻一把鲜嫩的猪肉，将胡椒都盖在了底下。


    “好了么？”纪珈芙问。


    葛修佯装平静道：“好了好了，纪珈芙，你去拿个碗过来，这太烫了，我盛好了端出去。”


    纪珈芙不疑有他，又去橱柜里找碗。


    葛修做贼心虚地将碗端了出去，见众人都在洗菜的洗菜，劈柴的劈柴，他不动声色将碗放在桌上，又状作无事发生般重新进了厨屋。


    豫州的月色极好，林逸亭方才就提议将桌子搬来院子里，众人不妨就着月色，再点几盏煤油灯，这顿饭倒也吃得别有风趣。


    一阵忙活过去，圆桌上的碗碟被摆得满满当当，众人都有些佩服地看向纪珈芙，纪珈芙一挑眉：“怎么样？我厉害吧？”


    陶霁十分捧场：“纪大夫不光能救死扶伤，还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子菜，日后若不想待在医官院了，自去护城河边开家酒楼便是，我定日日去吃纪大厨做的菜。”


    “就是就是！”蒋翎笑吟吟按着纪珈芙坐在主位上：“是咱们有福气，能得纪大厨垂怜......”


    庄之茉捧着一堆木筷出来，搭腔道：“若是纪大厨不再让我洗猪肉，我愿意日日替纪大厨鞍前马后，纪大厨指东我定不往西！”


    傅书芩点点头：“我觉得也是，我实在是不会做饭......”


    她一抓纪珈芙的胳膊左右晃着：“还请纪大厨垂怜，赏我一口饭吃。”


    纪珈芙见她们愈说愈没个正形，脸一红，羞道：“低声些，是想让我的名头越传越远么！”


    几个少年郎亦是忍俊不禁，柯浔言抿了抿唇，道：“不是都说饿了么？快吃，吃完咱们几个男子负责刷碗。”


    坐下后，柯浔言以茶代酒，冲着纪珈芙道：“敬纪大厨一杯，望纪大厨原谅我。”


    纪珈芙将撇去一边偷笑，肩膀抖了几下才转过身来，她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训导起柯浔言来：“瞧着你也不小了，怎地还不懂有些银钱能节约就节约，虽说咱们比平民百姓出身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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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租了这宅子，就得入乡随俗，隔壁邹婶儿做饭，咱们也做饭，她洗院子，咱们也跟着洗院子。”


    “柯家小言，你觉得如何啊？”她笑眯眯问。


    柯浔言被这道称呼呛得连连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来，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他笑着应下：“是，我记着了。”


    纪珈芙与其他人一样，都想念上京的口味，是以，就着现有的食材，她做了好些在上京常见的菜式。如蜜渍豆腐、三鲜炖肉、芋煨白菜、虾皮肚儿羹等。


    陶霁夹了一筷子芋煨白菜进嘴里，眼睛一亮：“好吃！”


    见她爱吃，谢栯暗暗留意了一阵，打算改日找纪珈芙取取经，一改他在陶霁心底那只会煮黑黝黝糊状物的形象。


    林逸亭替庄之茉夹了几块三鲜炖肉，他扬起讨好的笑：“茉茉，趁热吃。”


    他眼中的炙热太明显，庄之茉俏脸一红，又捧着碗将头低了下去，随即夹起那几块肉飞快往嘴里塞。


    “哎，你别......”


    一直留意有没有人夹这道菜的葛修身子一抖，见庄之茉已经吃进嘴里，暗道完了。


    他心虚地将眼睛紧紧闭着，在心中默数。


    壹......


    贰......


    “咳咳......”庄之茉被呛得剧烈咳嗽的声音响起，随即是着急忙慌的倒水声与吞咽声。


    “好辣，纪珈芙，你想害死我！”庄之茉呛得那把娇嗓都哑了几分。


    纪珈芙连忙反驳：“辣？怎么可能？这道菜我只叫葛修放了点砂糖，应当是鲜才对......葛修！！！”


    葛修小心翼翼将左眼睁开一道缝隙，不出意外地见到纪珈芙脸色阴沉的模样。


    他缩着脑袋，谄笑道：“我就想放一点点胡椒来着，真的只想放一点点......”


    纪珈芙瞪他一眼：“一点点？这是一点点么？你放了多少？快说！”


    葛修顶着同伴的目光，伸出一根圆滚的手指：“一勺。”


    庄之茉两眼一黑。


    她说喉咙里怎地这么呛呢！！！


    她没好气地开口：“你想报复谁！”


    葛修抬眼看天，嘀咕道：“我没想报复谁，就是觉得这肉里放点辛辣挺好......”


    庄之茉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她连带着对林逸亭都没了好脸色，恶狠狠瞪他一眼，继而冷哼一声，与傅书芩换了个位置，不再坐在他身侧。


    林逸亭：“......”


    被无故迁怒了呢。


    他扯了扯嘴角：“葛修，这道菜，都留给你吃。”


    其他人也点点头。


    陶霁：“我不爱吃肉。”


    蒋翎附和：“我也不爱。”


    纪珈芙说话凉飕飕的：“我近日胖了许多，也不吃。”


    庄之茉与傅书芩自然不会再吃。


    其他几个少年见葛修看着自己，都轻咳一声，投了记同情的目光，转而吃菜的吃菜，喝汤的喝汤。


    纪珈芙补充道：“浪费粮食可耻，若你没吃完，明日便没你的饭吃。”


    葛修环顾众人一圈，心中有些委屈，却也只得将肉夹进自己碗里。


    下一刻，圆滚滚的少年被胡椒呛得满脸通红，他终是没忍住，哭道：“纪珈芙，我下次不敢了，饶了我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