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82章

作品:《她在国子监混得风生水起

    抱着油纸包出城时,已是晌午。


    众人方才找了间没那么多食客的面馆,就着店伙计打量的目光用完了一碗面,这会儿站在城外,才纷纷发出喟叹。


    “还是城外自在,”蒋翎频频回头看向城门的方向:“这豫州人也太热情了些。”


    傅书芩搭腔道:“我上回说的国子监四侠,怕是真的要越传越远了。”


    葛修神情严肃地纠正:“国子监五侠,你别对我有偏见。”


    傅书芩嫌弃地将脸去一边:“他们惩恶扬善,你蹭人家饭。”


    纪珈芙单手捧着油纸包,另一只手叉腰,语气轻快:“这豫州当真是最令人舒适的地方了,虽说没那么讲究,但我瞧着这些百姓都很心善呢!”


    陶霁点点头附和:“我还在晋州时,就听教我念书的老师提过,豫州的父母官出身贫寒,当时他喜中进士,做了几年京官,就越发觉得上京无趣,只好向陛下提议官职下放,回了老家豫州,之后便是叫百姓们自力更生,以食为天。”


    她笑笑:“人吃五谷,想来是豫州百姓撇去了那些荣华,这才叫他们寻到了活着的本质。”


    陶霁从晋州而来这件事已不是秘密,众人原还担心她会多想,这会儿见她语气轻松,神情又柔和,这才放下心来。


    毕竟,他们自认若是换做自己,待在被叛军围城的那个处境里,未必能活下来。


    谢栯轻咳一声:“所以,咱们这回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见日头有些晒,众人加快了脚步往租的宅子处赶,岂料刚走到门口,就见头顶的乌云堆叠着,天也倏地暗了些,瞧着是要下雨。


    隔壁的院门被‘吱呀’一声拉开,邹婶换了身下地的衣裳,肩上扛着锄头与铁镐,正匆匆往外走。


    “回来了?”邹婶头也不回:“要落雨了,婶子先去地里松土了!”


    她身后跟着三道身影,两高一矮,瞧着是她那丈夫与两个儿子。


    将点心放进厨屋后,陶霁抬眸看一眼乌云密布的天色,轻声道:“葛修不是说要咱们帮邹婶干农活么?邹婶辛苦做顿饭不容易,咱们总不能袖手旁观。”


    说罢,她看向几个姑娘,问:“去不去?”


    蒋翎没意见,纪珈芙觉得新奇,亦是点头。庄之茉与傅书芩自然跟着三人。


    陶霁又看向谢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谢栯是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下地干农活的这日,但陶霁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是以,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也去。


    柯浔言叹道:“又是寡不敌众了,去吧,索性是出来游历,自然要多体验些从前没体验过的东西。”


    换了身方便下地的劲装后,众人便带着这宅子里的农具出了门,往邹婶方才跑的方向赶去。


    农田大多都在一处,凭着记忆往前赶,不过半刻钟就已到了比农田地势略微高一些的小土坡上。不远处,邹婶正弯着腰在扯着什么,被葛修眼尖看见,他将手放在嘴边,大喊:“邹婶儿!!!”


    邹婶回头,见是他们,连忙起身回喊:“你们怎么来了?”


    葛修回道:“我们来帮你干活——”


    说罢,见身侧有条小路能过去,葛修扛着铁锹喜滋滋跑了过去。


    众人跟着过去,才发现邹婶种了好些野豌豆与谷子,邹婶的丈夫从水渠处接了根竹管,众人眼前这片被烈日晒得有些干燥的泥土倏地就湿润起来。


    邹婶的两个儿子在另一头,见来了一群陌生面孔,皆是探着脖子往这头看。


    邹婶擦一把鬓边的汗,笑道:“是叫你们大大方方来找婶子帮忙,不是大大方方来帮婶子的忙,都是好孩子,快些上去,婶子很快就能干完了。”


    陶霁见邹婶将鞋袜都脱了,正光着脚踩在泥地里,她便也有样学样,先是将衣袖往上捋了半截,又弯腰去脱鞋袜,三两下就踏进了泥地里。


    “陶陶!”谢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这样当着其他男子的面将鞋袜脱了,下意识喊了一声。


    这声没喊得陶霁回眸,反而是提醒了其他几个少年,都着急忙慌地将脸撇去一边,不再往陶霁那边看。


    陶霁脚步很快,几息间已走到邹婶身边,她笑得明媚:“邹婶儿,我们当真是来帮你干活儿的,哪能叫你白白做顿饭给我们吃,我们人多,帮起来也快得很,婶子就别同我们客气了!”


    邹婶喜爱这些懂事的孩子,只好加深脸上的笑容,朝众人那边喊道:“那就都下来吧,将鞋袜都脱了,这泥地里沾了水,穿着鞋不方便!”


    蒋翎亦没那么多讲究,她见陶霁已经开始在松土,连忙答道:“来了来了!”


    两个姑娘都脱了鞋袜下地,只剩纪珈芙、庄之茉与傅书芩还站在岸上,她们显然还有些迟疑,但回眸往四周的农田打量了一圈,见那些婶子、年轻女子都赤脚站在泥地里,便只好试探着将鞋袜脱掉。


    随即,光脚踩到了湿润的泥土里。


    下了农田,小姑娘们都神情认真地听邹婶教自己要如何松土,如何浇水,纷纷笨拙地握着农具弯下腰,将自己半边身子都埋进了长势正好的豌豆苗里。


    女子接受得如此快,是男子们未曾想过的,这会儿反倒是他们有些迂腐了。


    几人身后还有耕地的水牛在‘哞哞’叫着,少顷间拉回了谢栯的思绪,世子爷蓦地想起这是在民风淳朴又无男女大防的豫州,他释然一笑:“咱们几个男子竟还没她们接受得快,还愣着做什么,下地干活了!”


    邹婶家的地有两亩,邹婶带着姑娘们在这头埋头苦干,少年们只好去另一头帮邹叔与两个儿子,邹叔面相老实,还颇有些憨态,显然也知晓他们是何人,这会儿便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小声将干农活的顺序告诉了几人。


    轰隆——


    头顶传来一声闷雷。


    邹婶在那头喊道:“要快些了!等雨落下来就麻烦了!”


    少年们赶忙学着邹叔的模样松土,谢栯使的力不对,半只脚已经陷进泥里,林逸亭与柯浔言也不遑多让,竟反手挑了滩湿润的泥土覆在脚面上,这种感觉实在是再新奇不过,几个少年郎干得卖力又笨拙,竟还真误打误撞做对了。


    半刻钟后,葛修扶着腰起身,嚷嚷道:“我不行了,歇会儿,这也太累了......”


    林逸亭呼出一口气,神情惊异:“我父亲定想不到我竟学会了干农活。”


    他转眸去看谢栯,调侃道:“世子从前过得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我有幸见到世子耕田,若是回了上京,世子要拿什么堵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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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浔言也笑吟吟搭腔:“还有我!”


    谢栯没好气瞪一眼他俩,没说话,弯腰挖了一堆泥。


    索性衣裳都已弄脏,他笑得恶劣,将泥搓成球状后,精准往林逸亭脑门处一扔——


    林逸亭不设防,脚下又不是平地,被这股力道推得往后一倒,直直坐在了泥地里。


    他被戏弄了也不恼,见柯浔言在瞧他的笑话,伸手一拽他的衣袍,就将人也拉倒在了地上。


    “哈哈......”葛修指着三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这幅模样叫上京那帮爱慕你们的贵女知道,看她们还能不能日日丢些令人牙酸的情诗给你们!”


    陶霁耳力好,闻言,她从豌豆苗中抬眸,一眼就看见林逸亭抹了把泥在谢栯身上。


    她见邹婶这边的活儿已干得差不多,不由玩心大起,悄悄捡了颗落在地上还没长熟的豌豆放在手心,又不动声色抽出腰间的弹弓,半眯着一只眼睛,朝着谢栯的后背射去。


    谢栯只觉后背被一个软趴趴的东西一击,连忙回头看。


    可身后是邹婶与几个姑娘们在弯腰干活,并未有人起身,他心道奇怪,又将心思放在捉弄林逸亭身上。


    “哒——”


    陶霁再次趁谢栯不注意,弹了粒豌豆在他后腰处。


    第二回,谢栯总算明白过来,他心知是陶霁在戏弄他,知她起了玩心,她这般活泼肆意的模样难得一见,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又佯装被击中的模样回头查看。


    陶霁又躲了下去。


    谢栯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陪着她玩了好几轮。


    直到邹婶喊着‘完事儿了’,身后才渐渐没了动静。


    众人头顶开始淅淅沥沥落下细雨,邹叔连忙拿起扔在一旁的油布,招呼着两个儿子将其展开,随即一路拉到了邹婶那头,这才平稳地铺在了上方。


    邹婶擦一把脸上的雨水,扬声喊道:“要落雨了!快些将鞋袜拿上,光着脚跑回去也没事儿的!咱们这儿没那么多讲究!”


    一群人又赶忙拿好农具,拎起自己的鞋袜,嬉笑着跟着邹婶往宅子的方向跑。


    刚跑至屋檐下,空中一道炸雷,瓢泼大雨顺势落下。


    陶霁将脚伸出去,就着雨水将脚心的泥冲去,随即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看着不远处的大雨酣畅滋润农田,心中亦是觉得畅快起来。


    “陶陶。”谢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他道:“去换身衣裳,将鞋袜穿好,别着凉了。”


    陶霁难得有如此爽利的时候,但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她抬眸看向他光洁的下巴,笑吟吟的:“谢栯,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像什么?”


    “我看过一册话本,”她神情认真:“里面说,有个世家子弟自幼被人偷梁换柱,掉包去了乡下,日日受赡养他的那家人蹉跎,可那周身气质生来又与他人不同......”


    她幽幽开口:“你今日就像被偷换的那人,瞧着别扭得很。”


    “但干起活儿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普天之下,你应当是第一个会干农活的世子,倘若将这事儿做成话本子卖,不知上京里多少贵女愿意买?”


    说罢,她径自起身,回了自己的寝屋。


    只留谢栯茫然站在原地,不懂她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