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匪前脚刚走，教头们便互相看了一眼，问陆泽屿：“陆将军，您就这么答应了？”


    陆泽屿道：“她说的不错，既是去战锋营是一种奖赏，那自然是依她所言。”


    曹武感叹道：“可惜了，王将匪不仅身手好，也是个领兵的将才，若真如她所言，去做那劳什子的捉生将、夜不收，岂不是太屈才了？”


    马途道：“那日的情景确实骇人，连我这个老兵都是一身冷汗，更别提王将匪一人硬抗了许久。你们别看他武功高强，可他以前从未杀过人。这一遭对他的打击太大，一颗新星尚未升起便陨落了，实乃可惜。”


    其他教头们听到马途的话，也是一声叹息。主帐中陷入沉默，之前王将匪事事争先，样样耀眼，教头们看过太多的新兵，也知道有的第一次上战场，会接受不了那般情景，甚至还有疯了的。彼时他们就担心王将匪也会这样，没想到竟真是一语成谶。


    陆泽屿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日后如何，就要看他自己能否走出来了。”


    等到教头们都离开，陆泽屿来到屏风后，陆清安正坐于此。


    陆泽屿坐在他对面，拿起书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你刚才都听到了吧？”


    陆清安不语，陆泽屿自顾自道：“你还真是料事如神，之前你同我说，王将匪还不适合上战场，我那时还觉得你是太过护她。经过卫县这一遭，我算是懂了你的意思。别看她平日张狂，其实就是个花架子，根本没有杀过人，也未见过人血。这种兵，本应一步步稳健地来，结果这一次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又是被背叛、又是孤身一战，经历了生死，也留下了心魔。”


    陆泽屿摇摇头，惋惜道：“哎，也是运气不好，若是从此一蹶不振，那真是可惜了。”


    “她不会的。”陆清安终于开口：“有些事情，她一定会经历。境随心灭，心随境无。等她解开心中的执念，日后定会实现心中所想。只是现在，时机未到罢了。”


    未等陆泽屿说话，陆清安又道：“还有，刚才你们说，她是新星，她不是。”


    陆泽屿问：“那是什么？”


    陆清安想到王将匪，勾起唇角，轻声道：“她是太阳，是月亮，不论日与夜，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陆泽屿：“既然你觉得她日后大有可为，那我便信你。不过我瞧她心魔太深，怕是不好走出来。”


    “我会找到那个契机的。”陆清安淡淡道：“对了，之前你想让我搬出寝舍，我考虑后，觉得你说的很对，我也确实应该从寝舍中搬出来。刚才你说医堂那边有几间空屋子，我直接搬到那里就行，也省得麻烦你。”


    陆泽屿：“……”。


    他看了眼对面端起茶盏以做掩饰的陆清安，忍不住调侃道：“我之前让你搬出来，你推三阻四，就是不搬。怎么今日一得知王将匪要搬出来，你也突然想通了？”


    陆清安面色如常：“因为现在天气冷，我的身体，不适合再住寝舍。”


    “哦~”，陆泽屿阴阳怪气道：“一定是突然降温了，让你突然感觉到冷了。”


    陆清安侧头看向一边，装听不见。


    -


    医堂后的小院里，王将石把王将匪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又帮着王将匪把床铺好。


    王将匪看着王将石忙前忙后的身影，道：“阿弟，你回去吧，这些我自己收拾就行。”


    “那怎么行呢？”王将石道：“你现在身上有伤，首先要做的就是调养好身体，千万不能落下病根，其他的都不重要。”


    王将匪见他坚持，也只好作罢。


    王将石收拾完了屋子，有些不舍道：“阿姐，你真要住在这里啊？”


    王将匪问：“怎么，你舍不得我？”


    “嗯。”王将石点点头。


    王将匪见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笑道：“又不是分隔万里，都在历州军营里，你想见我不是很快就能见到，有什么舍不得的？”


    王将石耷拉着脑袋：“可是你在伙头营，我在战锋营，本来白日就不在一起训练了，你现在又搬出来，那岂不是更难见面了？”


    “而且此处如此冷清，你独自一人住在这里，真的可以吗？”王将石想到王将匪在卫县的种种异样，实在是不放心。


    “放心吧，”王将匪拍拍王将石的肩膀，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我住在这，就是为了养病的，寝舍人多吵闹，不利于养身体。再说了，这里可是军营，阳气正盛，绝对不可能闹鬼的。”


    “好吧，”王将石被王将匪说动，没有再劝，但还是叮嘱道：“阿姐，你自己小心。我一有空，一定会来看你的。”


    王将石离开后，王将匪躺在榻上休息，她打量了房间一圈，屋子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但怎么说也算是单间，有了一处属于自己的地方。


    王将匪正觉得新奇之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吓了一跳，一骨碌坐起来，竖耳细听，果然不是错觉，是真的有动静！


    刚才过来时，她分明看过隔壁，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显然也是一间空房。王将匪突然想到刚才和王将石说的话，心咯噔一沉：难道说，真的有鬼？


    她壮了壮胆子，深吸一口气，大步来到隔壁，一脚踹开房门，大喝一声：“是谁敢在本大王的地盘上装神弄鬼！”


    王将匪话音刚落，房间“唰”地亮起一盏烛灯，幽幽的烛火后，映出陆清安俊美的容颜。


    王将匪：？？？


    这什么厉害的鬼？还会化形？！


    “本大王可是从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怎会被尔等皮相迷惑？”王将匪轻嗤一声，不为所动，抄起一旁的木枝，向着陆清安挥去：“我管你是妖孽还是厉鬼，快快现形！”


    陆清安：“……”。


    他伸手抓住落下来的木枝：“阿匪，是我。”


    “小璟？”王将匪惊讶，上前两步，盯着陆清安。


    陆清安被她盯得发毛，正要说话，王将匪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陆清安的脸。


    陆清安：“……”。


    王将匪不仅捏住，还掐了两下，手上传来的触感非常真实。


    她一抬头，对上陆清安无奈的眼神，她愣了一下，赶紧松开手：“对不住对不住！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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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我阿弟刚才乱说，害得我胡思乱想，我还以为你不是真的呢！”


    陆清安将手中的烛灯置于烛台之上，浅笑道：“那看来，我是对阿匪很重要的人呢！”


    “啊？”王将匪疑惑。


    陆清安看着她傻愣愣的表情，笑意更盛：“传说鬼怪会化形成人心中的重要之人，以此来蛊惑他人。你既认为我是鬼怪之身，不正是说明，我对你而言，也是重要之人吗？”


    王将匪听到他这一番说辞，深觉有理，点头道：“你说的对啊！看来你在我心中，也是很重要的人。”


    王将匪话出口，才发觉到其中有歧义，她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也搬来了。”陆清安理所当然道：“我驰援有功，也借此和陆将军讨了个奖赏。想来我和阿匪还真是有缘，就算搬出了寝舍，也还是邻居。”


    王将匪看着陆清安笑意盈盈的眼睛，心中狐疑，真有这么巧吗？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陆清安将几盏烛台都点亮，转头看向王将匪，温声道：“阿匪，我就住在你隔壁，你要是有事，便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王将匪不以为意：“放心，我肯定没事。”


    陆清安拿起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递给王将匪：“阿匪，睡前点燃此香，可助安眠。”


    -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王将匪打开陆清安给她的小盒子，发现里面是助眠香。


    檀香袅袅中，王将匪吹灭烛火，拥着被子，渐渐进入了梦乡。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蹙，梦中依然是那些骇人的画面：断指残骸，无尽鲜血……


    王将匪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喘息着。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怔愣了半晌，随后起身，披上一件外衣，推门走了出去。


    她之所以想换到独自的房间，是不想惊扰到他人，更是不想被别人看见她被梦魇所扰时的样子。


    她不愿将自己的虚弱示于人前。


    所有人都称赞她为英雄，她只能做英雄。


    浮云卷霭，明月流光。今夜星河甚美，冷风拂面，那些惊扰她的梦魇被吹散。


    今宵绝胜无人共，卧看星河尽意明。


    王将匪抬头仰望着璀璨月色，轻声喃喃道：“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独自赏月，也是别有一番意趣。


    身后传来脚步声，王将匪回头一看，是陆清安。


    “这么好的月色，若是只能一人欣赏，岂不可惜？”陆清安说着，来到王将匪身旁。


    他转头看着王将匪，沉默片刻，轻声道：“阿匪，你有心事。”


    王将匪一顿，装作坦荡的样子，对上陆清安漂亮的眼睛，笑道：“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她虽是笑着，可陆清安却捕捉到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悲伤之色。


    他问道：“阿匪，今日我原本要将那日的文书呈给陆将军，前去主帐时，不小心听到了你说的话。你……是真的想留在伙头营，或是去做那劳什子捉生将、夜不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