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捂着脸痛哭，可能是不小心弄破了面上的红疹，一缕血迹顺着指缝与泪水一同流了出来。


    崔九堂连忙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


    过了许久，钱徐氏才平复了下来，床脚的那个孩子也被母亲的这番痛哭引得流了泪，只是他并不大声地哭，只是默默无声流着眼泪，让人看着好不揪心。


    等到钱徐氏彻底平复下来之后，崔九堂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钱大山究竟是因何原因得了这种病？


    钱徐氏用手擦了擦自己面上的涕泪，又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那张天青色的巾帕。


    “具体是怎么得上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男人和我说过，山的后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泉眼，似乎是山顶上多年的积雪因着今年的大旱融化了，那雪水便顺着冰川滴落了下来，聚集成了一汪泉眼。”


    “我男人和我说他在山中追着一只傻狍子追了半日，带的干粮等不慎在山崖边甩落了下去，他口中干渴，本来想着尽快下山去，可是又忽然间在陷阱旁看到了墨狐的痕迹，就这么下山实在有些不甘心。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间发现附近竟然有一个泉眼，还有动物在那里喝水，于是他靠着这水又熬了几日，这才捕获了那只墨狐。”


    钱徐氏犹豫了一下，又道。


    “他和我说，那泉眼里的水无比甘洌清甜，于是他就起了个火堆煮水，抓了一只雪兔子烤了，就这么一口水，一口兔子肉熬了七八日，下山的时候觉得那水清甜，还拿水壶灌了一壶，带给我们娘俩尝尝，结果脚一滑，半个身子跌了进去。还没下山呢，就开始有些头重脚轻，手脚发凉，所以估计这风寒就是因为掉进了那水窝子，这才冻着了。”


    崔九堂眸光动了动，难不成是那兔子肉里有些什么问题吗？


    他又开口道。


    “那他下山的时候有没有带兔子回来？你们是不是因为吃了兔子，这才开始不舒服的？”


    钱徐氏刚想开口，那个孩子突然说起话来。


    “我爹走之前那会和我说，山神告诉他了，那壶中的水不能喝，让我找个地方将那壶连带着水一同扔掉。”


    屋内的其余两人听了之后都是一愣，钱徐氏先开了口，“那你怎么早不和我说？”


    床角的那孩子眼神有些微微的害怕，“我忘记了，直到刚刚娘你说起我爹给我们灌了壶水回来，我这才想起来。”


    那女人轻轻摆了摆手，“也无碍，你爹那时怕是已经烧的糊涂了，自己说什么也没有意识，都梦到了山神大人，怕是那时候就已经出现回光返照了。”


    崔九堂却不觉得这是钱大山烧糊涂了之后说的疯话。


    他还在梦中过了一世呢，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若是说出去，怕是别人也不相信，只当他在说胡话。


    他并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只是追问道，“那壶呢？”


    钱徐氏见这名大官竟然真的对丈夫临走前说的胡话感兴趣，于是也老老实实地交代，说那水壶早已经被她一起搬到了东屋里头，里面的水也不知何时漏光了。


    崔九堂连忙朝东屋去，果然在一堆杂物中发现了那只水壶。


    他轻轻地拿起，直觉告诉他，这场疫病与那突然出现的水洼定然有什么关联，于是他轻轻地打开水壶，里面的水已然干涸，可是竟然能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这味道与他在那些患有疫病的人口中呼出的气味有些相似。


    他轻轻的将那只水壶拿得离自己远了一些，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猜想，可是仍然需要做一个证实。


    *


    辽州城外，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正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守门的将士们顿时提高了警惕，孙刺史站在城头朝着那辆马车喊话，只不过任凭他怎么喊那辆马车都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正当他命令弓箭手射击的时候，忽然发现从那辆马车的窗子里伸出了一张燕家军的帅旗。他吓得险些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叫停了已经箭在弦上的弓箭手。


    等到马车驶近，他连忙从城楼上下来想一探究竟。


    可是那马车上下来的竟然不是别人，而是一位天仙般的人儿，这位天仙他也刚好认识，正是崔大人的未婚妻，侯府三姑娘文欢。


    因为他一直呆在辽州，也并不知道他二人取消婚约的事情，只以为是三姑娘千里来寻夫了，于是连忙恭恭敬敬地将她请了进来。


    但是三姑娘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她身后紧接着又下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也是一个女子，只不过看起来年岁比三姑娘大些，面容也与中原人有些差异。


    文欢之前在辽州还未回京城的时候也见过这孙刺史，于是对着他行了一礼。


    “孙大人，许久未见，我身旁的这位姑娘是南疆司徒家的人，此番便是特意前来拯救城中百姓的。”


    那孙辽一听这位女子竟然是南疆司徒家的人后，眼神猛地一亮亮了起来，眸中好似点燃起了一堆火焰。


    南疆的医术一族司徒家，擅长治疗各类疑难杂症、巫蛊毒术，族中任意选出来一位出世，都比这世上最厉害的神医还要强上几分，只不过这司徒世家的人一向隐居于南疆的八万大山，即便是当今圣上也难请他们出山，这位文三姑娘是使了多么通天的本领，这才请出了司徒家的人来。


    想到这里，孙刺史心中不免涌起了一股无言的悸动，若是有司徒家的人前来坐镇，定然能够妙手回春，拯救了这一城的百姓。


    他眼眶含泪，无比郑重地对着面前的二人跪拜了下去。


    “两位姑娘大义，请受我孙某一拜，孙某替城中的百姓谢过二位姑娘救命之恩。”


    他毕竟是辽州城城的父母官，给他们二人跪下行礼是件多么不合理法的事情，二人连忙上前制止他，孙刺史这才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


    他将二人带到了城外驻扎营地里最大的一顶帐篷之中，因为她们二人是女子，于是他又从军中专门抽掉了几名女兵前来给二人放哨等。


    来不及休整一番，司徒月就连忙询问孙刺史，可否现在就往城中去？还有就是如今百姓们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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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如何？


    孙刺史一边与她说着，一边亲自将她引入城中白家医馆之中。


    等她到了医馆，入目便是一片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饶是见多识广的司徒月此时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一张张的褥子一字排开，每一张褥子上面都躺了一个人，那些人的长相都看不清楚，可是每人的脸上都长满了红色的疹子，有的疹子饱满透亮，有的疹子似乎刚刚炸裂开来，崩出来的血迹来不及擦拭，就这样在脸上留着。


    正带着面纱替这些重症患者们上药的方太医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小姑娘正挽起袖子扒开了身旁有名病患的眼皮。


    方太医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这小姑娘脸上可是什么都没有罩，就这么近距离的与病人接触。


    他怒喝了一声。


    “你干什么的？”


    那小姑娘倒是神色泰然，只是专心地坐着，手里的事情，并没有将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旁陪着她一起进来的孙刺史，面上罩上了层层药粉面纱，即便是透过这么多层的面纱，方太医也能看出孙刺史的焦急。


    孙辽急忙从方太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可如此对待面前这个陌生的姑娘，可是方太医哪里看得懂他的意思，只大步流星的走向那名女子，一把钳住了她拨动病人眼皮的手。


    孙辽急的快冒汗了，连忙拦住方太医。


    “这可是司徒世家的人，还请方太医慎重。”


    方太医一听这话也楞住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似乎才二十岁上下的女子。


    司徒家的人？这么年轻？


    等到这位司徒家的女子查验完了面前的病人后，这才从腰间取出了一只葫芦，似乎从里面倒出了些什么东西清洗着自己的手。


    空气中飘散出一股浓郁的酒味，方太医蹙眉，又忽然间想到这女子是司徒家的人，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孙辽。


    那女子清洗完了手之后，又就着那个葫芦饮了一口，这才不急不慢的对着方太医说道。


    “带路，我要看看你们记录的病案。”


    方太医也已经在宫中浮沉了五十余年，无论朝野内外也是颇有身份地位的人，此时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使唤，还有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但是他也不是那种古板苛刻的人，若是这小姑娘真的是司徒家的人，能配置出治疗这种疫病的方子来，即便是让他喊她姑奶奶，他也是愿意的。


    他乖乖地在前面带路，带着这名据说是南疆司徒家的女子朝着后院走去。


    此次前来辽州的太医们皆是以太医院的院署杨太医为首，这位杨太医就是当今皇太后的妹婿。这杨家也算是百年医药世家，只不过比起来司徒家，那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杨院署见方太医这么快就回来了，且身后还跟着一名不知适合身份的女子，他不由得紧紧皱起眉头，对着方太医道。


    “老方，让你去给病患擦药，你怎么带了个不知是何身份的女子贸然入内？倘若她身上也有这疫病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