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殷雪搬来这个小镇。之后她一直没有固定工作。


    她靠并不算多的存款度日，有时上网接一些零碎活，大部分时间，她足不出户。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事，邻居她也不认得。


    现在她只能躺在床上，睁着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


    卧室门关着，苏忱在外面的沙发上，大概。


    她听不到他的动静。


    ……


    其实，她有一个网友。


    半年前父亲入狱，诸事繁杂，旧友纷纷与她断交，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她也已经有大半年没跟那个网友聊过天了。


    粗略一算，大概有七八个月。


    当然，网友只能通过网络联系，但她相信对方应该还在。她应该试一试。


    被褥发出细微的声响，殷雪从床上爬起来。


    电脑在她卧室里，离床不远，应该只有两三米。


    怕把外面的苏忱招过来，她连拖鞋都不敢穿，弯腰降低重心，手往前探。


    因为看不见，开灯也没有意义。在一片黑暗中，瞎子披头散发，姿势诡异、蹑手蹑脚地弯腰摸索……


    要是有摄像头拍下来，大概她看起来也让人不寒而栗。


    她自嘲地笑了笑，指尖一磕，发出“啪”的低响。


    她摸到了，椅子。


    接下来是电脑桌，她双手摸到笔记本电脑的轮廓，掀开，然后顺着屏幕向下，凸起的键盘区右上角，开机键。


    其实就算开机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电脑，没眼了。


    但是……什么都不干也没有用啊。


    殷雪吸了口气，按下开关。


    电源联通，笔记本里的小风扇开始嗡嗡转动，殷雪下意识扭头。


    其实她什么都看不到，这只是“张望”的潜意识表现。她害怕苏忱听到。


    但是电脑响了。


    开机时一连串的电子乐音：“当当当~”


    轻柔，但此时震耳如雷霆。


    殷雪一把将电脑抱进怀里，拼死捂着它的喇叭。


    别叫了！别叫——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有风？


    殷雪喉咙发干，干涩地说了一声：“苏忱？”


    屋子里空荡荡的，仿佛有回音。


    她侧着耳朵等，没人回应。


    他可能睡着了，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没关系。都是她的错觉。


    她慢慢地、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四分。


    一片黑暗的房间里，高大的男人弯下腰，悄无声息地将脸颊靠近她的右肩，与她茫然的面孔摆在一起，近在咫尺。


    隽美清雅的容貌被电脑屏幕照亮，微弱蓝光与暗影之间，深邃的轮廓犹如从雾中浮出的妖鬼，不带一丝表情，冷漠诡谲。


    他的瞳孔转动，从屏幕上落到她的手上。


    殷雪茫然地按着笔记本解锁的密码。


    1，2,0……3……


    男人静默地看着。


    后面的数字并没有那么好按，她摸索着从1号键开始，1234这样数下去。


    她摸到9，停住了。


    他的目光也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忱。”


    殷雪忽然转过了头，毛茸茸的碎发从他脸侧扫过，正脸面对他。


    他偏头，看着她“直视”过来的、毫无焦距的眼睛。


    他轻声向她耳语：“你感觉到了？”


    他的气息太近，殷雪感觉像被毒蛇吐了信子。她忍住跳起来逃跑的身体反射，与他“对视”。


    她是看不见，他的动作也够轻，他甚至连呼吸都没声音。但是他的体温却无法遮掩，哪怕并没有接触，热量也仿佛攀在她肩头、贴着她纠缠。


    苏忱这个人比噩梦里的鬼还恐怖。


    “你要什么？”她道，“我的电脑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苏忱看着她。光线太暗，但他仍旧能看清她的眼睛。


    明明是失焦、无神也无用的眼睛，却很明亮，像有一点光就会折射璀璨的宝石。


    “你觉得，我会需要什么？”


    苏忱轻轻抚开她的碎发，头发被触动，痒得出奇。


    他扬起嘴角，温声赞美：“又勇敢，又聪明，不愧是……”


    殷雪咕咚咽口水，整张脸皮都僵了。她在地板上踩了一脚，椅子后退几寸，划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抱着电脑，跟他拉开距离。


    刚才跟他僵持与其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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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敢”，不如说是……


    遇到天敌，僵硬假死。


    “谁知道你要什么。”她按着电脑，手指都发白了，“你直说。”


    苏忱重新站直。


    他往前走了两步，扶住她的椅背，重新把她拉回原地：“我只是想看看，熬夜的孩子是不是在干坏事。”


    殷雪不搭腔。


    虽然知道他有所求是件大好事，但她现在有点害怕他来硬的。


    毕竟苏忱一把就给她连人带凳子拖回去了，轻而易举。之前他在医院也是，他抓她跟拿捏小鸡仔没什么两样。


    要是他打人……


    他道：“你的眼睛还没好，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用电脑，我来帮你。”


    可能是她脑补过多，她总觉得苏忱是在威胁她。


    她把电脑扣起来。


    “不用。”她道。


    傻子才会让他帮忙。


    苏忱垂眼看着她的头顶：“可是你不能再熬夜了。要早睡，好好休息，才能快点恢复。”


    他微顿，而后叹气：“我这阵子太忙，你开的咖啡厅没人照看，已经歇业半个月了。”


    殷雪皱眉：“什么？”


    什么咖啡厅？


    还有，苏忱怎么想得这么长远？她还以为等不到她重获光明，他就会把她弄死。


    “睡吧。”他避而不答，“乖乖，哥哥在这里，守着你。”


    守着？？


    殷雪脸色煞白。


    在“哥哥”的守护下，殷雪实在熬不住，精疲力竭昏迷过去了。


    她睡觉都压着电脑、抓着水果刀。现在她把这俩东西视为保命的重要道具。


    不过直到她醒来，什么也没发生。


    苏忱去上班了。


    每周他要去上四次课，这一天是选修课，古典音乐鉴赏。作为学校里的“知名”教师，每次上公共课时座无虚席，没选到课的旁听生也会塞满整个大教室，如果他无故缺席消失，全校皆知。


    课后有人拦住了他。


    “苏老师，”学生问，“苏姐姐现在怎么样？”


    苏忱看向她。


    学生脸红：“我表姐是市一院的护士，所以您妹妹车祸的事，她就告诉我了……对了，肇事车主还没抓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