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练功

作品:《娑婆外传:盂兰古卷

    “钟离四。”


    老爷子抓着林烟陪他在大堂练字。


    “钟,离,四。”


    他指尖捏着小刀,按照林烟教他的,一笔一画往竹简上刻字。


    每刻一笔,指腹便覆盖在刀刻的痕迹上摩挲一次。


    刻完又拉着林烟往自己手上看:“你瞧瞧,四宝儿名字是不是这么写?”


    林烟百无聊赖打着哈欠,一脸憔悴地把头靠在桌上:“太爷,您这都刻了一早上了,要不咱们先……”


    “你懂什么!”钟离善夜煞有介事,“四宝儿在外头练功,那我也不能懈怠!”


    他见林烟被自己折腾得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过去拿脸挨着林烟道:“要不要继续听我年轻时候的事儿?”


    林烟一下子来精神:“好啊!”


    钟离善夜哼哼笑:“我才出生的时候,我娘就死了。没过多久,我爹上山砍柴,路遇野兽,也被咬死了。家里只剩一个大字不识的阿婆……”


    林烟愁眉苦脸地打断他:“这个您都讲过多少次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行吧!给你讲点新鲜的。”钟离善夜想了想,“从前,有一条大蛇,在天地未开、一切混沌的时候,修行在如今的幽北一带。”


    林烟一听:“过山峰?”


    “哟,”钟离善夜摸摸他的脑袋,“小玉山儿跟你讲过?”


    “那当然了,”林烟仰起下巴,“老爷教我的东西可多了。”


    “不一样。”钟离善夜摇头,“我跟他讲的,不一样。”


    “那条蛇其实并不坏。”他说。


    屋外下起雪来了。


    那罗迦和阮铃在隔壁打雪仗,钟离善夜的声音闲闲地传到院子里,再被屋外的大雪吹散:“最初它修炼的时候,法子是落了邪性,吸干幽北数百里的天地精华滋养它自己。可当它意识到这样不对时,已经晚了。”


    “那怎么办呢?”林烟把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它还是被观音捉住惩罚了?”


    “不是观音来捉它的。”钟离善夜解释,“是他自己摧毁方圆数万生灵,犯下罪孽,以此引来观音求救。”


    “求救?”


    钟离善夜含笑将林烟一瞥,并不直接作答,而是反问:“你可知盂兰古卷中,‘盂兰’二字,是何来历?”


    林烟倒也曾听阮玉山讲过有关“盂兰”二字的典故,因此倒也答得上来:“目连救母?”


    “不错。”钟离善夜向上指天道,“传说天上有一尊者名叫目连,他的母亲因犯下罪孽被判饿鬼之刑,要忍受无尽的饥饿与倒悬之苦。尊者为解救他的母亲,设立盂兰盆节,供养十方诸佛,借诸佛之力超度他的母亲。因此盂兰二字,虽本意为‘倒悬’,却也代表了赎罪。”


    林烟似懂非懂:“那盂兰古卷?”


    “是一本赎罪之簿。”钟离善业道,“举凡被无相收取器灵、关入此书的妖魔,都是有罪可赎,在观音手下尚且求得一条生路的生灵。如若是十恶不赦的,早被观音打死了。”


    他摸了摸手边花瓶里的红梅:“妖物器灵中的玄力可以源源不断地滋养世间许多生物。一只小妖的器灵能保证一棵梅树经年不衰,一只大妖则能用它自己的器灵庇佑一方土地,保护一族人脉,让一个庞大的人种源源不断地繁衍生息,拥有巨大的力量。”


    林烟好像明白些了:“您的意思是,这只大蛇为了赎罪,主动让观音拿走它的器灵,去反哺它曾经霸占的那一方土地上的生灵,等到它的罪孽赎尽,它就能从古卷中被放出来,重获自由,再好好修炼?”


    “林烟儿很聪明嘛。”钟离善夜笑起来时眼角有一丝细细的纹路,“不过后来,它镇在地下的器灵被一个贪心的小姑娘盗走,至今没有归还。那条大蛇,想必这些年来,着急得很呢!”


    林烟嘀咕:“怎么感觉这条蛇不大聪明呢!”


    “蛇本性就是天真呆笨,聪明的只在少数。奈何它们外表骇人,动不动吐信子摇尾,叫人不敢靠近罢了。”钟离善夜拿起手边热茶啜了一口,扭头对着院中飞雪,失明的双目熠熠发亮,“好在我家的这条聪慧过人。”


    林烟大惊:“您几时养了条蛇?”


    钟离善夜嘿嘿一笑:“才认养不久。”


    林烟说:“我怎么没见过?”


    钟离善夜指腹捻着自己手里的竹简,歪头对林烟道:“想瞧瞧?”


    林烟先是摇头:“我不要,我怕蛇。”


    说完又犹豫道:“您给我瞧一眼吧。”


    钟离善夜把刻满了钟离四名字的竹简递过去:“你先看看我这字写得怎么样。”


    林烟:“……”


    他一脸无奈,做出就范的姿态,正要把钟离善夜的竹简拿过去看看给点意见,手就被人按住。


    云岫站在林烟身后,一身藏青色的束袖锦衣,微微一抬手便将钟离善夜递来的的竹签挡回去,冷静道:“太爷有兴致也不能这么消磨人。”


    钟离善夜早听出云岫到了此处,只等到对方现在出手,他才撇撇嘴。


    “宅子里会识字的人多得是。”云岫握住林烟一侧肩膀,叫人起身走到自己身后,“老爷有事吩咐,我们先下去了。”


    说完便牵着林烟走出了钟离善夜的院子。


    云岫无趣,钟离善夜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孩子的臭脾气——能跟阮玉山自小一块穿开裆裤长大的,能多讨人喜欢?


    林烟那是被阮玉山半路捡回去,从根上就没坏,勉强说得上歹竹出好笋,至于云岫,天天摆个臭脸,跟阮玉山如出一辙的没救。


    不过这些都不关钟离善夜的事儿。


    他不计较,也不生气。就捧着竹简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拿刀继续往上刻:“钟离四……我四宝儿可乖着呢。”


    大雪纷飞的天里,他乖乖的四宝儿正盘在后山的一棵樟树上。


    距离钟离四三丈之遥的另一棵樟树梢头,阮玉山手握长枪,含笑跟他各自盘据一方,相互对峙。


    钟离四手里则拿着一根普普通通的竹竿——破命这两天正跟他闹脾气,为着立冬宴被他丢到兵器库那件事儿。


    不过说到底,这柄神器从始至终都还没跟他磨合过。按照老爷子的说法,现在还不着急。


    神器慕强,当初死皮赖脸贴着钟离四认主是因为感受到了钟离四体内异于常人的力量,这是破命身为一把兵器的本性;然而在感情上,不管是钟离四还是破命本身,双方都还没做到彻彻底底认可对方。


    因此才会发生钟离四把堂堂神器丢到兵器库吃灰几天将其冷落的事。


    因此才会出现破命对着钟离四闹脾气的情况。


    不过钟离善夜都说了不着急,那他就更不急了。


    神器的脾气要磨磨,而钟离四正好擅长给人磨脾气。


    比方说数月前还在对他不屑一顾的阮玉山。


    现在已经喜气洋洋自得其乐地给他当上陪练了。


    钟离四手上的武器太过寒碜,阮玉山的也不咋地。


    他自来带在身边的那把红缨枪一时草率留在了红州,穿花洞府武器库里的东西虽也是上乘,但到底不那么趁手。


    武至高者,无谓兵器。


    阮玉山在手里耍了一圈花枪,脚尖向下一点,飞身持枪,用枪尾刺向钟离四,手上功夫并未因武器的缘故得见丝毫懈怠。


    一见大枪百兵亡。长枪在战场上既能远攻,也能近战,阮玉山这十几年练枪风雨无阻,不管什么枪在他手中都已使得出神入化,花样百出。


    尚在樟树梢头时,他脚一下点,手上长枪便已经用抛掷的姿态朝钟离四腰间冲刺而去。


    那时钟离四的两条腿正朝后交错着环在树干上,整个身体几乎完全悬空,只靠腰部两侧发力支撑,宛如一条立颈防卫的毒蛇。


    第一次上树防御阮玉山的攻击,钟离四就仿佛长了尾巴似的,无意间一个旋身盘到树上,对这个姿势生来便得心应手。


    当真如钟离善夜所说,下盘稳,腰身劲,反应灵。


    眼下阮玉山的长枪直指他的腰际攻来,显然是要将他击落在地。


    如若在这短短瞬息之间钟离四无法做到撒开双腿并且起身翻跃到树上,那么他只有选择中枪或是坠地。


    阮玉山出招的目的显然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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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四当即收回一条腿,脚底猛地蹬向树干,在木棍一端打向自己腰部的前一刻旋转脚尖,一个侧身,刚好与飞来的枪端擦身而过。


    哪知就在他侧身的这一刻,阮玉山忽地俯身冲来,竟一把伸手抓住另一端枪头,再向上扬手,直直将钟离四刚躲过的棍子一端扫向钟离四的双脚脚腕。


    钟离四猝不及防,一个不慎腰间失力,直直坠向地面。


    地上积雪已积了一掌来厚,如若钟离四正脸朝地,那他将被他最讨厌的皑皑白雪冻个彻骨。


    就在离地面不过三尺的高度,钟离四侧面蓦地横飞来一个漆黑的身影,随着披风翻卷出的猎猎风声,他在眨眼间被掠夺到一个宽厚的怀抱。


    随之平稳落地,整个人趴在阮玉山身上,叫阮玉山张开披风裹了起来。


    接着便是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神和仰头对他而来的混乱粗暴的一通亲吻。


    钟离四反应过来,挣扎着从阮玉山怀中坐起,两条大腿分叉着跪在阮玉山腰侧,喘着被阮玉山亲得乱七八糟的呼吸,居高临下,蹙着长眉怒目而视道:“你使诈!”


    阮玉山的脸皮跟他的怀抱一样坚固厚实,抱不到钟离四了,就抬起胳膊交叉垫在自己的后脑勺,笑吟吟道:“兵不厌诈嘛,阿四。”


    钟离四紧抿着嘴角,脸上还残留着被阮玉山亲过的一些红痕,冷冷垂目盯着阮玉山,似乎是真动了气性。


    半晌,他一下从阮玉山腰上起来,转身踢了一脚盖住鞋面的积雪,头也不回地就往林子外走。


    阮玉山这边还在回味方才钟离四发怒的神态,转眼便见方才还在怀里温香软玉的人走了,连忙拍拍衣裳跟着起身,拿起钟离四练功前脱在一边的灰鼠毛领子亮缎披风,大步流星追上去,挡在钟离四跟前,打开披风给人系上:“当真生气了?”


    话音未落,忽瞥见钟离四抬眼盯着他,凉阴阴地扬了一下唇角。


    阮玉山心中正感不妙,就见钟离四的脚往雪中一踹!


    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从他们脚下破雪而出!


    正是钟离四方才练功用的那根。


    竹竿挑着一行积雪在空中打转,由此飞出的每一颗雪粒子都带着丝丝蛰伏的杀气。


    阮玉山一个箭步往后退了半尺,身上衣摆仍未彻底躲过竹竿上四溅的的飞雪,被硬生生刺破了一个指甲盖大的缺口。


    比武若至真性情处,则是落叶飞花皆可伤人。


    就在阮玉山后退的这片刻内,钟离四已伸手握住了这根从雪地下凭空飞上来的竹竿,攥住其后端,将其一提一打,直接朝阮玉山的一边肩膀斩去。


    阮玉山负手,收住下巴,侧身一闪,堪堪躲开。


    然而钟离四那根竹竿恰在此时往后抽了回去,再次刺出时,钟离四已横跨一步改变了站位,将竹竿头直朝阮玉山后背戳去。


    阮玉山并不还手,只是接二连三地躲。


    最后钟离四效仿阮玉山的招式,将那根几乎打劈成八瓣的竹竿朝阮玉山面门掷去。


    这一招出得直接了当,阮玉山甚至没躲,只是往旁边一个侧步,再展开双臂往后一刹,躲到身后最近的一棵常青树树枝下方,便端立不动,等着钟离四下一步飞身而来抓住竹竿一头再对他发出攻击。


    出人意料的是,直到竹竿飞过阮玉山身侧,也不见钟离四再有下一步动作。


    阮玉山偏头,眼角略带三分笑意睨着钟离四,正要开口问对方想耍什么花样时,便听身后一声竹竿撞树的闷响,随之而来的是竿子噼里啪啦彻底爆开的破裂声。


    阮玉山眼中眸光一闪,来不及跑开,就听头顶树枝沙沙晃动,一霎之间,白花花的积雪簌簌抖落下来,仿佛簸箕筛面粉一般,撒了他满头满身。


    阮玉山:“……”


    他闭眼受住,待雪停了,又睁眼幽幽看向钟离四。


    钟离四裹着他片刻前才亲手系上的披风,下巴藏在厚厚的毛领子里,只叫人瞧得见翘起的一边嘴角和双眼中的戏谑之意。


    阮玉山听见钟离四慢悠悠地开口,嗓音里带着一丝得逞后的愉快和嘲讽:


    “兵不厌诈嘛,阮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