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且行

作品:《亡国后的第十六年

    窗外的乌云低垂,穆安站在郡主府的高窗旁,注视着远方的山峦,心中掠过一丝冷意。


    自她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座府邸中,窦怀已经被刑部带走,穆锦结结实实病了一场。郡主府说是一切如旧,实际上护卫和侍女已经换了一批。


    穆锦倚坐在床上,她这几天气色好了许多。见到穆安失神的模样,她轻轻撩起对方额前的碎发,从身后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衣服。


    夜幕降临,穆安亲自点燃了柴房。


    看着那一簇簇火苗跳动,又迅速蔓延开来。那火光透着心中未曾言说的绝望与决绝,渐渐吞噬着郡主府的每一寸土地。


    “快来!”穆锦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一把拉过穆安的手,带她匆匆上车。


    穆安报之以一个淡淡的笑,现下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马车在黑夜中快速奔驰,越走越远。她们的背后,火焰已经将原本奢华的府邸吞噬,浓烟弥漫,火光映照在远处的天际。


    窦怀的嘱咐她都一一记下了,覆巢之下无完卵,最后拼一次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今夜城门亥时换班,她们必须早点赶到。


    马车行驶了数里,转过一个角落,前方的道路突然被一群人挡住。穆安心道不好,立刻让车夫停下。


    车帘微微撩开,穆安透过窗子看出去。前方的街道上,一支豪华的车队正占据着整条道路。


    一见那一排排华丽的马车与随行的侍卫,便知对面排场不小。


    马车的帘子微微飘动,穆安命车夫后退到人群中。


    对面的几位随从举止嚣张,似乎并不打算让出道路。


    两人在车中等了好一会儿却丝毫不见动静,“什么人的车驾?怎么这么晚还占道?”


    穆安忍不住低声咒骂,掀开车帘仔细看去,又见那车队正前方还听着一辆马车,两队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让着谁。


    穆安心中更是窝火,嘱咐车夫道:“你去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


    车夫挤到人群前面一阵询问,复命道:“是贵妃娘娘娘家的车驾和某个贵人家撞上了,两人都不肯先让路,正僵持着。”


    穆安皱紧了眉,她不清楚召国皇帝后宫的事,可这个盛宠又跋扈的贵妃谁人不知道,就连贵妃的娘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眼下看来是过不去了,时不等人,穆安一手扶住穆锦,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只带了必备物品,现在还有时间,等出城了再从长计议。


    好不容易越过了拥挤的人群,穆安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匆匆而来,穆安抬头看去,灯火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骑者身姿挺拔,衣袍如风,面容被微弱的天光勾勒出一层冷峻的轮廓。


    是宣璨!


    两人就这么打了一个照面。


    宣璨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嘴角勾起一抹浅显的笑意,随后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你先等等。”


    说完宣璨掠过二人往车队的方向去了。


    这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穆安可管不了这么多,拽着穆锦就往人堆里钻。


    他给大姐姐下药的事还没个结论,怎么阴魂不散的,知道跑不了,穆安忍不住腹诽。


    听穆锦说,二皇子宣璨已经受封广王,他的生母是被召国皇帝逼死的,连同他也不受皇帝待见。


    五年前,召国与北楚交战,丢了云川,出身北楚贵族的孟贤妃自刎于宫中。如今召国与北楚战事激烈,召国已有败象,现下广王的身份有些尴尬了……


    两人走不了太远,很快就被追上。


    “我不喜欢不听劝告的人。”宣璨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他缓缓开口,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见宣璨来了,穆锦闪身挡在穆安身前,态度依然保持恭谨,“文宁郡主和自家妹妹外出,一时忘了时辰了,望广王殿下高抬贵手。”


    宣璨冷冷一笑,看向二人,片刻后方道:“仪妃自戕,父皇有点不高兴。”


    穆安闻言一愣,心头猛地一震,几乎是吼出了声,“仪妃是自戕?这不可能!”


    她们姐妹的命是父皇母后拼命换来的,当惜之如金,不轻言死。


    穆锦神色如常,道:“在这深宫之中,谁能活得安稳?宫中自戕的嫔妃也不止仪妃一位。”


    宣璨抿抿嘴,知道对方意指自己的母亲,显然是不高兴了。


    “我劝二位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恼了父皇。”宣璨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随行的人也到了,彻底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穆锦又道:“广王不如借一步说话吧。”


    宣璨却并不当回事,“我还有要事,没有时间与你们多费口舌。”


    “你们母族出身北楚算是与我同族,我怜你们姐妹孤苦才屡次劝告。但我生平最烦麻烦,今日我们谈话的已经太多了,二位要是找死就请便吧。”


    “或者我也可以向父皇揭发,你们今晚究竟要做什么,不如交给父皇审一审。”


    穆安忍不住朝穆锦的方向瞥了一眼,穆锦欠欠身又道:“如今陛下的心腹大患是北楚,殿下的舅舅正在前线与召国作对,我们姐妹是晟国王室也是北楚贵女的遗孤,若是仪妃与文宁郡主先后遭遇不测,怕不是又给了北楚一个不言和的借口。”


    “妾无意冒犯殿下,天地辽阔,我们姊妹只求一个栖身之所。”


    宣璨仿佛被逗笑了,“我只替父皇分忧,你是太小看了召国了,还是真把自己当回事。”


    穆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如今大姐姐身故,窦怀被流放,只剩她与二姐姐相依为命,皇帝多疑,召国外患不断,让她如何能安心继续过这种受人摆布的日子。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三皇子。”穆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冷意:“若殿下真心希望能够为圣上分忧,不妨考虑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注视着宣璨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孔,暗中观察他是否有任何微妙的反应。


    “我想此时若是广王愿意纳一位晟国公主入府,圣上会不会开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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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宣璨一愣,随即咧出一大大的笑容,可这笑不达眼底,令人生畏。


    “好啊,我府上姬妾多你一个不多。”


    他俯下身,控制住来回踱步的马儿,似是仔细打量起穆安。


    穆安的心脏猛地一跳,却保持镇定,目光冷静地看着对方,“妾入广王府一月后,文宁郡主忧思成疾,不治而亡。”


    宣璨嘴角轻抿,起身与她拉远了距离,“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和我谈条件吧。”


    穆锦不安地扯扯穆安的衣角。


    “我可以答应你。”宣璨又一次贴近她,小声说道:“我在封地有别院可以安置郡主,我知道你愿意为了你姐姐去死,但你们不要让我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乖乖听话。”


    穆安报之以一个冷静的笑,“广王大恩,妾当结草衔环。”


    宣璨的笑容仿佛在暗示着什么更为深沉的交易,而她不禁开始思量,眼前这个皇子,究竟是在打什么样的算盘。


    原先堵塞的道路已经通畅了,穆安和穆锦原路返回郡主府,火已经被扑灭,她们原先准备的尸体已经没有用处。


    两人从后花园的破口进入,又拿捏好时机寻了机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郡主府走水,火势严重,两个侍女身亡,若干仆从受伤,文宁郡主和家眷无碍。


    第二日一早消息会这样传入皇宫。


    宣璨同意了成婚,不久后就会向皇帝请旨,而皇帝大概不会拒绝。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们三姐妹中若终究只有一人能活,她希望是穆锦。


    穆安累极了,郡主府还有大半没受火势波及。此刻两人歇在厢房中,穆安整个人倚在躺椅上,穆锦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她梳理着头发。


    她的身体疲倦头脑却十分清醒。


    召国皇帝多疑,此番对他们下手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越想越发叫她胆战心惊。


    一直等到黄昏,却等到下人来通传圣旨到了。


    若是让她入广王府当个侧妃没必要下一道圣旨,穆安竭力隐藏住不安,圣旨已经带走了她的父皇、长姐和窦怀……


    穆安僵硬着跪在地上,膝盖生起凉意,她却没来由地觉得头疼。


    她听到宣旨的内侍说:“出身名门,姿容端丽,性行温婉”。


    说:“特赐封为怡妃,赐居高华殿”。


    说:“文宁郡主食邑府邸归还,度为女道士,移居太昭国寺,为国祈福,赐尊号怀真”。


    直到内侍宣完旨,陪着笑唤她怡妃娘娘,穆安才如梦初醒。


    大姐姐被纳入宫十年,为召国皇帝诞下皇子,殡天不满一月,便要她的亲妹妹入宫,封姐姐的封号,赐居姐姐的寝殿。


    一时间穆安连领旨谢恩都忘了,心中那股惊涛骇浪般的悸动让她几乎无法站稳。


    突然一阵剧烈的恶心袭来,胃中翻江倒海,汹涌的感觉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猛地捂住嘴,不可遏制地呕吐起来。


    直到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她才终于忍不住苦笑,仿佛所有的苦楚与无奈,瞬间化作了这一声低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