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忍不住先回了一趟厢房，见宣璨仍沉沉睡着，这才松了口气，回身道：“诸位远道而来，进来说吧。”


    说罢，她领着韩秋明一行人进了隔壁房间。


    窦怀先一步点燃了蜡烛，房内灯火微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气氛顿时凝滞了几分。


    景玉缓缓抬眸，语气淡漠而疏离：“韩小姐如今已是天下女子中最尊贵的皇后，日后我们再无瓜葛。往日之事，我不会吐露半分。”


    韩秋明微微一笑，眼神深邃，似乎对他这番话并不意外，“先生说笑了，若非先生相助，我当不了广王正妃，自然也成不了皇后。”


    景玉的伤口仍隐隐作痛，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战姿，压下不适。


    “我可以去看看陛下吗？”韩秋明目光一转，忽然开口。


    “陛下刚睡下。”穆安挡在她面前，语气不冷不热。


    韩秋明笑了笑，并不动怒，只是意味深长地道：“我寻陛下多日，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在这里找到了。”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走到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沿，似是在权衡着该从何说起。


    景玉却先一步道：“韩小姐从前是我安排在广王府的内应。”


    他这话点明了韩秋明的身份，穆安心神微震，从祭典行刺时她就发觉景玉对宣璨的行踪和局势发展都掌握得十分清楚，原来他的内应竟然是广王妃。


    对于景玉的挑明，韩秋明面露不悦，“先生扶我坐上广王正妃之位，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回报先生一些小忙罢了。”


    景玉微微颔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不过……皇后娘娘如今贵为国母，这些往事，自然也不必再提。”


    “自然。”韩秋明眼中掠过一丝幽光，缓缓道，“先生若无心干涉我的事，我也可以放心放你一条生路。”


    穆安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了然，如今广王已登基，韩秋明身为皇后，曾经的事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如今她的立场，怕是只想除掉景玉，以绝后患。


    屋内的气氛越发凝滞，韩秋明环视一圈，忽然轻叹将话题引回到宣璨身上，“但也是巧了，陛下竟在诸位手中。”


    宣珑神色微冷，开口道：“陛下被辽安劫持，我冒险将他救出，正要送他回京城。”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只是……陛下失忆了，状况很不好。”


    韩秋明闻言，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讶然，她缓缓起身，走至一旁，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陛下知道了我曾做过的事，扬言要废了我……”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微垂，“我别无选择，只得请来巫医，希望能让他将那些事忘了。可不曾想出了岔子，反而让辽安趁虚而入，将陛下劫走……是我的错。”


    “你竟然！”宣珑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韩秋明神色未变，只是叹道：“所以，我才连夜赶来，想弥补这个过错。”


    她话音落下，目光一转，落在她身旁的一位老妇人身上。老妇披着暗色头巾，脸上刻满皱纹，手持一根木质拐杖，气息深沉阴冷。


    想必这便是那所谓的巫医了。


    韩秋明缓缓道，嘴角的笑意意味不明，“我今日与诸位说这些话，希望大家都能守口如瓶。”


    “这是自然。”景玉正声道。


    见几人无话，窦怀拱手，“陛下就在隔壁，娘娘请。”


    韩秋明正欲起身，穆安却抢先一步，声音淡淡地响起，“且慢。”


    韩秋明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穆姑娘还有何事？”


    穆安神色不变，“皇后娘娘可有把握，能将陛下治好？”


    韩秋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眸看向巫医。


    那巫医微微一滞，仿佛被穆安的话刺中了什么要害，脸上的褶皱动了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穆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意味深长，“既然如此，我倒有一言想讲。”


    韩秋明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穆安眸色微沉，语调不疾不徐，“陛下若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岂不是对娘娘无益？若是再有三长两短，更是有碍于朝政。”


    韩秋明闻言，眼神微微一凝，手指缓缓收紧，盯着穆安半晌，笑道：“那你的意思是？”


    “何不就这样放任陛下？”穆安轻声道，“如今陛下已被寻回，不正是最好的结局？”


    此话一出，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韩秋明轻笑出声，笑意慵懒而肆意。


    穆安的目光转向宣珑，目光微微闪烁，“如今陛下很是依赖宜庆公主，而召国与辽安的盟约已毁，娘娘不妨也将宜庆公主接回宫中。”


    宣珑目光微动，似是意外，又似是早有预料，终究未曾开口。


    穆锦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悄悄拽了拽穆安的衣袖，穆安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韩秋明眸色深沉，缓缓靠回椅背，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抚着衣袖，似是在思量。


    片刻后，她微微抬眸，盯着穆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我要如何处置你们呢？”


    穆安迎着她的目光，神色坦然，“我只要自由，还有家人的性命。”


    韩秋明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轻轻敲着桌面，似在权衡利弊。


    片刻后，她起身走到穆安身侧，上下打量起她。


    “本宫的母家在朝堂势单力薄，父亲和几个继母生的弟弟与我也不是一条心。”她忽地凑到穆安耳畔，“本宫还有个自幼体弱多病的嫡亲哥哥，养在别院，不过……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穆安有些错愕，一时间摸不清韩秋明的意图。


    “娘娘……”


    韩秋明一笑，“依本宫的意思，穆小姐以我那嫡亲哥哥的身份留在京中，替我做事。”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一凝。


    “这如何使得。”穆锦将穆安护在身后。


    穆安也皱起眉头，眼神微微闪烁。让她假扮韩秋明的嫡兄？京中风云诡谲，皇权之争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抬眸，与韩秋明对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若我要做，就不是为你做，而是我们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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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秋明眸光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


    “我既然是当朝皇后的亲兄，将来最多可以做到什么位置？”穆安反问。


    韩秋明闻言笑得肆意张扬，声音里带着笃定与狂傲，“皇后长兄，太子亲舅，当然得是权倾一世的大人物。”


    穆安亦勾唇轻笑，此路虽险，可诱惑太大了。


    穆锦忙道：“穆安毕竟是女儿身，将来若被人看穿可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到那时，皇后娘娘也难以全身而退。”


    穆安不以为意，眼神深邃而冷静，“正因如此，我的身份，才是娘娘掌控我的最好筹码。”


    韩秋明盯着她，眼底浮现几分赞赏，轻笑道：“穆小姐是聪明人。”


    二人相视一笑，心知交易已成。


    言尽于此，韩秋明轻轻抚了抚衣袖，率先起身，“既然如此，本宫便等着穆公子入京了。”


    她微微颔首，示意身后的巫医随她离开。随行众人紧随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廊下。


    宣珑也跟着离开，去隔壁房看宣璨。


    房内的气氛却并未随他们离去而松缓，烛火摇曳，映出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片刻的沉默后，景玉率先走向窗边，将半开的窗扇缓缓合上，夜色深沉，凉风透进来，带着几分莫名的寒意。


    方才燃起的蜡烛快要燃尽了，窦怀忙去寻了一根新的点上，转而问：“安妹妹真的想好了？”


    穆安颔首，“既然天命垂青，我亦愿一试，看此生能行至何境。”


    景玉轻叹一声，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眼神却晦暗不明。


    穆锦依旧担心，窦怀宽慰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如今世道已有乱象，安妹妹留在京城也安全许多。”


    “如此，寻找索戈族下落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安妹妹只管放心跟着皇后。”


    穆安眼眶微红，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可惜她与亲人才刚团聚，如今又要分别了。


    等窦怀与穆锦相继离去，屋内一时寂静无声。穆安抬眼望去，见景玉仍立在原地，神色沉静，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微微蹙眉，带着几分疑惑，“你不走？”


    景玉淡淡道：“你要我与他们同行？”


    穆安点了点头，“穆锦体弱，窦怀身有旧疾，路途遥远，你跟着我反倒放心许多。何况，你谋算多年，不就是为了索戈的军权吗？”


    景玉盯着她，“我也有伤在身。”


    见穆安没反应，他忽而笑了一下，“在你心里，你姐姐排在第一位，然后是窦怀，再然后是救过你的宣珑。那我和宣璨呢？我们谁在你心中占的更多？”


    穆安微微一怔，旋即皱眉，“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她转身欲走，却被景玉一把拽住衣袖，力道却不重，“我要同你一起留在京城。”


    穆安垂眸，看着衣袖上覆着的那只手，片刻后淡声问道：“为什么？”


    看着景玉这般坚定，穆安全当他在京城还有什么谋划。


    见景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穆安只道：“今日赶路都累了，我们先歇一歇，其余细节明日再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