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鸡的美好品德

作品:《食为天

    原定于二月十五的科举延后三日到十八日,紧随其后的便是二月二十日的选秀。


    盛闻疑心皇帝爹是不是发现当甩手掌柜的快乐了,但如今他也没空管了。


    盛闻只在皇帝偶尔来探班的时候像五弟盛阗那只三花猫一样对皇帝哈气,表示老登要是敢在这种紧要关头选秀,他就要罢工了。


    皇帝不吃这招,他虽然也很忙,但还是抽空哈了回去。


    最终选秀交给了贤妃主持,只办了场小选,给到了年纪的宗室指了妻子。


    十全老人乾隆帝在八十五岁时还办了场选秀,一共选了十三个秀女。


    这倒也不是老爱头老当益壮,在两天之后,他将其中五个秀女送回家,两人指给了自己的皇孙,六人指给了宗室。


    这更像一场政治作秀,表现自己“很行”的潜台词。


    盛闻还是略微有些遗憾的,因为皇帝爹不是一个多好色的人,后宫妃嫔数量在巅峰期也没有超过一个班。


    一个班是学校的一个班,不是步兵班。


    按照原本的剧情,那些和姚谅的同期都会进宫,这么经典的一段剧情,他作为太子却不能凑过去看。


    早知道先让工部的人把望远镜发明出来了。


    盛闻又拍了下脑袋,这部分关于透镜成像的内容在清华园的教材里都有,他给清华园的女学生们加了门去工部社会实践的内容,让他们想法子把望远镜搞出来。


    倒不是为了偷窥皇帝爹未来的小老婆,是为了即将的战争。


    盛闻隐约知道皇帝大概在忙对崔氏动兵的事,但皇帝这次似乎有意瞒他,他便老实地没有去打探。


    “殿下,号舍修缮图改好了。”工部员外郎于弘图展开图纸,原本木质的号隔板全被涂成灰色,标注着“水泥浇筑”的字样。


    “按您说的,每间号舍留了碗口大的通风口,墙角埋了陶制排水管,连炭盆都换成了防火青砖。”


    盛闻十分满意,这下再用什么火油也烧不起来了。


    “不过…”


    盛闻示意于弘图接着说,“殿下,真要用水泥糊墙?那玩意儿干了比石头还硬,将来拆号舍可要费大劲儿了。”


    “拆?”盛闻道,“那号舍今年用一次就算了,日后还是要搬回贡院的。”


    “那这水泥号舍…”于弘图问。


    “孤要用来养鸡。”盛闻严肃地道。


    倒是忘记本朝太子对养鸡情有独钟了。


    于弘图想起坊间传言,说东宫后苑有座暖房,冬日里还养着百来只芦花鸡,连食盆都是少府监专门烧出来的白瓷。


    盛闻若是知道肯定要澄清一下,那些孵出来的鸡过不了冬,已经全叫他送去御膳房料理了,更别提什么白瓷食盆的事了。


    于弘图苦着脸作揖道,“殿下,御史台若知道科举号舍成了养鸡场,怕是又要联名弹劾……”


    “怕什么?他们弹劾孤的次数还少了吗?”盛闻道,“孤就这么点爱好,就说孤在试行科举与民生结合之策,让举子们提前感受下闻鸡起舞的意境。”


    好吧。于弘图在心中投了降,有喜爱木工的皇帝,有喜爱书画的皇帝,未尝大雍不能有一个喜欢鸡的太子。


    何况这位主也不是养来玩,养得也不是甚名贵品种,最后全炖来吃了,就由他去吧。


    二月十八日,新修的水泥号舍外又飘起了细雪。


    大约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


    盛闻这次裹着狐裘进了考场,看三百零七名举子踩着青石板鱼贯而入,每人袖中都揣着块刻着编号的竹牌。


    准考证号是这样的。盛闻得意地蹭了蹭鼻尖。


    盛闻隔着通风口望见里面的炭盆明灭,防火青砖砌的盆沿果然没被火星溅出焦痕,墙角陶管正将融雪水引向地沟。


    李端正领着号军抬来几只火盆,盆里装着温热的炭灰,沿着号舍墙根细细铺了半尺。


    盛闻有些好奇,便叫人过去问了两句。


    “殿下忘了?”李端抹着额角细汗,“水泥墙虽防火,却比木头吸寒气,昨日微臣便让伙房多烧了灶,用炭灰给墙根煨暖。”


    木头的导热不如水泥,保温效果更好,这天气水泥房确实会更冷。盛闻挑眉,这礼部侍郎倒比自己想得周到。


    科举会持续九天六夜,盛闻不需要一直在这里待着,便跑回了宫里上班。


    “太子殿下求见。”乐茂德通报了声。


    盛闻进来时狐裘上还沾着雪粒,手里还拎着个食盒,“父皇批红批的,眼睛都要黏在纸上了?”


    皇帝搁下笔,用指腹揉了揉眉心,将手头的两封奏报推开了,“茶马司和太仆寺的,都是催要军资的急件。”


    盛闻掀开食盒,糟鸡的油光在烛火下晃得人心痒痒。


    皇帝瞥了他一眼。


    盛闻无辜地道,“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父子俩拿了筷子,一边吃夜宵一边说话。


    皇帝夹走了两个鸡腿,把剩下的部分推给盛闻。


    盛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三个人吃一只鸡就罢了,两个人吃,不应该一人一条腿吗?


    “你以后吃鸡腿的机会还多着呢。”皇帝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剃鸡腿上的肉。


    皇帝案头镇纸下压着的工部折子还露着一角,上面画着水泥号舍的剖面图,通风口的弧度与排水陶管的走向都用朱笔圈过,分明是他昨日连夜看过的。


    盛闻吃了这个暗亏,把鸡脆骨咬得咔吧咔吧响。


    “御史台今早弹劾你。”皇帝道,“说你把科举号舍修成了鸡窝,有辱斯文。”


    “修成鸡窝就要弹劾?儿臣还要弹劾他们修鸽子笼呢。”盛闻道,“昔年孟母三迁,为的是让孟子向善,儿臣让举子们与鸡舍为邻,是望他们学习鸡的美好品德啊。”


    “鸡的美好品德。”皇帝低笑一声,“倒会杜撰。”


    盛闻有心学贾宝玉,来一句“天底下这么多的典故那么多,怎么偏生是我杜撰?”


    两人沉默着夹了口糟鸡,鸡肉在唇齿间化出酒香,盛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有关平叛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乾清宫的烛芯“噼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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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了朵灯花,皇帝丢了手中的鸡骨,目光落在案头摊开的幽州舆图上。


    崔氏占据的清河城周边画满锯齿状的雪线,皇帝在太行山麓打了个叉。


    农历三月融雪,粮草无法从此处通过。


    “鸡有什么美好品德?”皇帝问,他敲了敲舆图上的雪山,像是在问地图,又像是在问对面啃鸡骨的儿子。


    盛闻舔了舔指头上的糟卤,“小的时候可爱,长大了好吃。”


    皇帝给了他一个“你说的是人话?”的表情。


    “鸡守时。”盛闻丢了鸡骨,趴在桌案上看舆图,“有诗云: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皇帝用筷子点了点镇纸下压着的工部折子和水泥号舍的剖面图,“崔氏以为我们会等开春耕种后出兵。”


    “太行雪封,黄河开冻前粮草难运。”皇帝勾唇笑道,“既然连科举号舍的墙根都能用炭灰煨暖,没道理让二十万大军在雪地里冻着。”


    自他将水泥方子交到皇帝手里已经过了小半年,盛闻指尖一顿,他自嘲地笑了笑,皇帝发现这样东西能用在军事,是早晚的事。


    水泥铺路,最多十二个小时就能容许行人走路,如果控制水泥中的水分,这个数字甚至可以减少到六到八个小时。


    “镇国公自去年就开始修建居庸关附近的官道,将单纯的水泥铺路杂以煤灰碳渣制成水泥砖。”


    “防火抗冻,车辆马匹走过去,车轮和蹄子都不会陷进去。”


    盛闻再度惊奇与这些大雍人的创造力,他对水泥的了解只局限于液态的一团,最多不过是修成各种各样的水泥板,未想到制成水泥砖,就更未想到掺入碳灰和煤渣了。


    尚书有云,古之圣君垂拱而治。一方面是臣子们大约都会很喜欢这些什么都不管的皇帝。


    另一方面来说,这稍微一动,大雍这个庞然大物就会给他整出点样来看看。


    原本的交战会在三月雪化后开始,如今因为水泥路的修建提前。从前靠青砖修建的碉堡换成水泥,一日能攻下来的据点说不定就会变成焦灼战。


    “儿臣自请去居庸关。”盛闻沉思片刻,起身一礼。


    前往居庸关,盛闻也有自己的打算。


    此间种种,已经暴露了他刻意规避的一个问题。


    盛闻没有一支只听命于他的军队。


    他的侍卫大多来自于其余官员的子弟,也有暗卫。


    终归不是可以上战场的正规军。


    盛闻不愿意将他带给这个时代的东西笼统地称作一句“必要的牺牲”,如果他前去前线,至少能一定程度地控制住双方的死伤。


    “朕自有打算。”皇帝摇了摇头,“你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何况这两日连老五那只三花猫都冻得爪子不敢沾地。”


    “居庸关苦寒,你不必去。”


    盛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进的这一步惹恼了皇帝,他按耐下来,道了声是。


    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盛闻手头还有科举这个大事没来得及扫尾,即使皇帝同意,他现在也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