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第八束非洲菊》 The good thing about having a family that doesn''t love you is you learn to live without It. ——有一个不爱你的家庭的好处在于,你学会如何没有家人也能活下去。这又是一句《继承之战》里的著名台词,叶玄霖也同样感同身受。
举一反三,她觉得,把家人换成爱人也成立——有一个不爱你的爱人的好处在于,你学会如何没有爱人也能活下去。
大学最后一年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场长长的噩梦。同寝室的室友发现她常常沉睡不醒,有时候一连睡上一天两夜,课不去上,功课更不去做。别人都在忙着写毕业论文和找工作,只有她窝在帘子后面睡觉,夏雨晴来喊她起床她好像根本听不见。
沉睡中,在那些灰暗的梦境里,她常常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父母拖着行李箱要走,她跟在后面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喊:“妈妈爸爸你们别走……求求你们,带我一起去吧,我再也不调皮了,一定会听话的……”有时候老妈会蹲下来告诉她:“玄霖听话,你在家里听赵阿姨的话,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有时候老爸会在她头顶严肃地说:“爸爸妈妈是去工作,那边条件差,不能带小朋友,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是叶家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要学会艰苦奋斗,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你爷爷奶奶都是在老乡家长大的。”大部分时候她只记得父母一去不复返,赵阿姨抱着她替她抹眼泪,哄她说:“玄霖别哭了,咱们回去了,赵阿姨给你做汤圆吃。”
后来她也梦到过肖景辰。她送他到机场候机大厅的中央,背后是瞬息万变的人群。她想说再见,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只听到肖景辰语气冰凉地说:“你放心,等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钱一定会还给你的。”
也许曹思静是对的,她这个人曾经很矫情,总是怕得不到爱。她后来被确诊得了抑郁症,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究竟是多长时间,其实她并不知道。时间在她日复一日的睡睡醒醒和醒醒睡睡之间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记得父母来过。父亲对她一贯是失望的,皱着眉头不说话。母亲按捺着性子,说得自以为苦口婆心:“我们早和你说过,你还太年轻,识人不清。现在也好,不就是失恋,过一阵就好了,你还是要坚强起来……”
有时候她很庆幸父亲已经失望得不想说话了,这时候要是再听红军长征的故事会把她逼疯。
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床头边坐的是谁。大院儿的小伙伴应该是来过,好像也有谢宇航。有一次半醒半睡之间,有人在她耳朵里塞了一副耳机,告诉她:“叶玄霖,这是Black Dahlia 新出的单曲,你听。”
她蜷在病床上面朝墙壁,不知道背后陌生的声音是谁,只听到耳朵里的音乐骤然躁动起来。死亡摇滚确实有种活人微死感,鼓点和电吉他在黑暗中循环往复,震耳欲聋却叫她昏昏欲睡。她不耐地朝背后喊:“走开!我要睡觉!”
父母等不到她出院又回去工作了。每天陪在她身边的是赵阿姨,从早到晚地唠叨:“又不吃早饭……中饭多少得吃一口吧,医院的饭难吃,你看赵阿姨给你做了你喜欢的汤圆儿……唉,这都一整天了,晚饭又不吃……”
她出院那天似乎就是五月二十号,病房门口出现了一束黑色非洲菊,和她曾经收到过的一模一样。她收拾完东西坐在床边上发呆,赵阿姨捧着花进来,看她面无表情,故作雀跃地唠叨:“喜欢我家玄霖的人可真不少!这不又来一个?啧,这花颜色黑乎乎的,不好看……不过这是谁送的啊,也不留个卡片……该不会是那年被咱们大院儿警卫抓起来的那个小伙子吧?要不然是隔壁老谢家的小子?你们不是中学同学吗?你住院他都来了好几次了……”
她真正好起来是那年的夏天,有一次谢宇航来拉她去海钓。
她刚睡了场无敌长的午觉,坐在镜子前梳脱发脱得已经快秃了的头,谢宇航就在她的镜子里唠叨:“我有一个朋友海钓特别厉害,最近跟他去钓了几次,上次钓到过八十几斤重的马鲛鱼。这周末我们出海,你也来?”
又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她无情地断然拒绝:“这天气,不嫌热吗?”
他说:“不会啊,海上风大,孤男寡女的,正好喝酒谈心聊人生聊理想,多好的机会。”
又是“我有一个朋友”又是“孤男寡女”,她一听就觉得谢宇航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拒绝得更加决绝:“不去,没空。”
他又好像很高兴被拒绝,调头就往门外跑,边走边说:“行,不去就不去,反正我叫过你了。”
“谢宇航!回来!”这下她又不满他走得太快,把他叫回来抱怨:“走这么快,是怕我反悔啊?”
他依言走回来,大脑袋出现在她的镜子里,神色却很是嫌弃:“看看你这脾气,温婉端庄贤淑你占哪一样?怪不得没人要。”
谢宇航一贯爱说她没人要,这时候说这扎心的话却十分不厚道。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怼回去,这时候望着自己镜子里憔悴苍白的样子和梳妆台上落满的长发,她忽然有些脆弱,抬眼看他,很认真地问:“谢宇航,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人要?我不会真的要孤独终老吧?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
下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满房间。他的眼神在刺目的阳光下有片刻迷惘,一定是不习惯她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停了片刻,他才说:“谁说没人喜欢你?有啊……总有的吧?”
这话她却不信,只当那是他笨拙的安慰,自嘲地笑了一声说:“能有谁喜欢我?连我自己的父母都不怎么喜欢我。”
她没有立刻听到他的回答。房间里静默了一刻,她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避开了她的目光,顿了顿说:“呃……你们家赵阿姨啊,她对你掏心掏肺的,像对自己女儿一样,肯定是因为喜欢你吧。”
看他目光躲闪的样子,是傻子都看得出他言不由衷。那一刻她着实吓了一跳,“卧槽”两个大字像弹幕一样缓缓滑过脑际,冲口而出地问:“谢宇航,你不会喜欢我吧?”
幸好他下一刻就恢复了常态,一副吃到苍蝇的样子,伸手来敲她的脑袋:“我?喜欢你?叶玄霖,你自己照照镜子,再仔细看看!我又不瞎,怎么可能喜欢你!再说,我们穿尿片的样子彼此都看过吧?你觉得这像话吗?”
她捂住脑袋对他怒目而视,心里其实有几分庆幸。要是谢宇航真的对她动了心,她并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恐怕是她唯一一个知心朋友都要失掉了。他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难听,不该对病人这样不留情面,话锋一转又说:“……我的意思是说,何必纠结别人喜不喜欢你,你喜欢自己不就行了吗?再说,你也别放弃希望嘛,说不定有哪个傻子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喜欢你呢?这世上眼瞎的人也不是没有。”
也许她真有被谢宇航的毒舌安慰到,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你觉得这世上没人爱你,就更应该学会好好爱你自己。
她休学了一年。那年暑假过后,她拉黑了肖景辰的所有联系方式,回学校好好读了一年书,把剩下的学分修完,又去英国读了一年硕士。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了,一晃眼过去了六七年,一切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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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连八年,除了她在英国那一年,每一年的五二零,她的门口都会出现一束一模一样的黑色非洲菊。最早两年她把花扔进了垃圾桶。那黑色的花束就好像是故意每年来提醒她记住那些阴魂不散的过去,而她一点也不想回忆。后来,从英国回来后的那一年,她忽然觉得送花的人颇是好笑,反而买了个花瓶,每次都煞有介事地把花插起来。
谢宇航老骂她:“那个渣男每年给你送花,你不嫌恶心?怎么不扔出去?”
她总是反驳说:“你怎么知道是他送的?也未必是。”
谢宇航对此嗤之以鼻:“不是他能是谁?叶玄霖,要是你对那个渣男还有幻想,我看不起你。”
她却不觉得是。当初肖景辰扔下她出国去了,多少有点计划不成及时止损的意思。这些年他混得风生水起,凭什么还要在她身上花心思?要不是如今他们又有了利益关联,估计他们都不会重逢。
章嘉佑和肖景辰的投资协议谈得一帆风顺,她联系别人做尽调,从肖景辰公司那里要内部资料,肖景辰都十分配合。期间她出过一趟差,所以同肖景辰并没有太多时间相处。最后关头,签约在即,肖景辰要回趟美国去处理些公司的事务,临走前约她吃晚饭,他们才算有机会单独坐下来好好叙旧。
晚餐约在某崭新大楼的高档日料。只要肖景辰愿意,他可以是一个很体贴入微的人,会记得你所有的喜好,现在还拿捏住了绅士风度,进门前稍作停留等你先进,在餐桌边替你拉开椅子,正确地使用餐具和餐巾,对侍应生礼貌地点头表示感谢,而且一切做得浑然天成。
叶玄霖不急着叙旧,只试探地问了公务:“都快要签约了,你这么着急回去有什么事吗?”
肖景辰面色如常,淡淡说:“没什么事,只不过税务部门有些例行问询,得我回去处理一下。”
他不多说,叶玄霖也识趣地没再多问。话题不可避免地回到叙旧上,无非是“你好吗”,“我很好”之类的套话,凭着他们之间的黑历史,对许多旧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之唯恐不及,这旧叙得就十分不走心。最后饭吃到后半程,肖景辰似乎犹豫良久,脸色一变,郑重地说:“有件事在我心上搁了许多年,今天总算有机会对你说。”
叶玄霖在心里一哂,心想,来了来了。果然,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面前:“当年我出国之前借了你的钱,早就想还给你。不过……”他面色无奈地一笑,“……你把我给拉黑了,我也找不到你……”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张卡,略一停顿,笑了笑拾起卡放进口袋里,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着急,也没多少钱。过去的早过去了,眼下重要的是把deal给close掉。”
肖景辰一怔,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研判地望着她问:“真的?你还是我认识的叶玄霖吗?”
其实她说的也不完全都是假话,所以平静地回答:“现实教你做人。我小时候比较单纯,现在不会了。我现在比以前更理解你当初的选择,你那时候需要的是前途,爱情算什么东西,根本微不足道。”
他在微暗的灯光下眼神闪烁地看着她,似乎若有所思。她不禁笑了:“We don’t need love——That’s like a superpower.(我们不需要爱——这就像种超能力。)”
这又是一句《继承之战》里的著名台词。他一听就明白过来,想了想,忽然扬起嘴角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大概是终于信了她。同样对《继承之战》熟到可以随时引用台词的两个人,三观大概也不会差得太远吧。